原来那杜家确来提过亲,被贾家拒了。之后杜家还给杜公子说过几次亲,杜公子倒是认定了贾家姑娘,其他皆是不应。杜家也是官宦人家,冰人没进门就被赶出来,心中觉得贾家还摆着国公府的谱儿,便想另择人家,杜公子确是个实心人儿,拖到今日,尚未定亲。
这日杜公子回家又说要去贾家提一次亲,若是再次被拒,自己便任由家里择亲。杜家老太爷、老太太、老爷、太太早就忧愁杜公子尚未定亲,听了这话,只当贾家必是不应,也好叫杜公子死心,因而只过数日,果然请了冰人前来登门。
说来也巧,上次杜家前来提亲时,因为将将出了国孝期,好些人家来登门。杜家请的这个冰人前一日来贾家说过另一个纨绔子弟,贾母打听之后好一番生气,这日这个冰人再来,贾母误会她还来提之前那个纨绔,还没打探清楚说的谁就将人赶走了。如今解释清楚,原是误会一场,自然双方一说皆是满意,定下这门亲事。
贾赦是探春伯父,定亲诸事自然有贾赦夫妻出面做家长,贾敏夫妻帮衬。这杜老太爷曾经和林如海同朝为官,倒是熟人。杜老太太、杜太太以前只在尹知府府上见过探春一眼,知道模样气度好,修养也好,其他却不深知。这日借着讨论定亲礼节事宜前来拜访,也叫探春上前见客。
见了探春进退有度,谈吐得体,心中越发满意了。和贾母说起年初那场误会,哈哈大笑起来。
因林如海和贾赦假期一年,如今还有大半年,两家商议起来,半年内定完六礼过门,也不算仓促,因而便将婚礼定在次年正月。
探春亲事定下之后,贾母等人皆觉了了一桩事,现在只剩惜春。贾敏众人已经在贾府耽搁一些时日,在杜家下聘之后,也尽皆告辞。白乐水夫妻因接了朋友的信,已经离开了数日,林砆、林碀也跟着师傅师娘前去拜会些江湖朋友。因而只剩贾敏夫妻、黛玉夫妻四人回苏州。
这日就要进入苏州城,黛玉见又要和父母分离,便对贾敏说:“如今父亲、母亲回家里,只有父母两个在家冷冷清清的,有什么趣儿,不如父亲母亲陪女儿一起去小蓬莱。泽山岛我也还没去过呢,不如让大爷带咱们去小住几日。”
贾敏听了也觉得好,便问了林如海,四人并未在苏州城下车,直到了太湖边码头上,登船又往小蓬莱去了。
只在小蓬莱吃了中饭,下午四人就登了小船,又往泽山岛来。登岛之后,一条青石板小径蜿蜒伸入林中,隐隐合着五行八卦的路数。曲径通幽处,露出白墙青瓦的一角,倒是江南园林的风格。
湖光粼粼中,山色青翠,鸟鸣声声,真是个幽静的所在。林如海笑对贾敏说:“若是我将来告老,便来此处养老极好。”
贾敏笑道:“没得膝下有四个儿子,偏偏到女儿家养老的,老爷也不怕让人笑话,也不想想将来咱们儿媳妇是否被人说嘴?”
林如海又说:“拘泥于那些小节做什么?”黛玉白瑾早已附和林如海说这主意极好,只不知到时候岳父岳母愿不愿意来,夫妻两个异口同声,只黛玉说的是父亲母亲。倒惹得贾敏夫妻笑起来,说你们有这份孝心就好。贾敏又说,便是你父亲想来,圣人也不见得肯放呢。
一行说笑,一行走,约莫一刻半钟,绕过一片苍翠树林,眼前豁然开朗,轩榭楼台该当小巧处小巧,该当壮丽处壮丽,和湖光山色相互衬托得恰到好处。白家早拨了下人花匠等过来,园路小径、屋檐廊台,都打扫得极干净。
正屋两边各一条石子铺成的小径通道屋后,屋后是一片毛竹林。黛玉喜竹,踏上小径往竹林中走去,几声鸟鸣清脆,刚刚绕过主屋,却见一带粉垣,和江南白墙青瓦不同。抬头看时,竹林之中,不是另一座潇|湘馆却是什么?
原来这泽山岛是在白瑾幼时就开始修建的,是白瑾自己的院子。只那潇|湘馆却是白瑾后来招来工匠修的。至于图样,是白瑾以前站在文华堂旁,见了竹林掩映的潇湘馆自己画的。所以这屋舍外观和潇湘馆一般无二,待得开了门四人进入,屋中摆设布置别致处却另有不同。只一样合着步数打的床几椅案,料子却以防潮的黄花梨木为主。
墙壁上皆贴着上好的绿檀薄木板,地上也是木地板,踩上去微微有弹性,林如海再伸手摁墙时,发现柔软隔声处与别处不同。因问道:“瑾儿,这满墙的绿檀墙板有何讲究?”
白瑾一一道来,原来:因泽山岛在太湖之中,白瑾想着潮气重,已经在墙板里头加了一层最是防潮的皮子,外头用绿檀墙板封了,又雅致又防潮保暖,隔声也是极好的。以后黛玉住在里头,既如同住在自己的屋子里头一般,又不受太湖潮气影响。
林如海夫妻两个听了,心中暗自感叹白瑾用心,可见他看重黛玉,心中越发觉得女儿托付了良人。黛玉听了,心中也觉高兴,就是觉得太过费工夫了些。只当着父母的面,不好说什么。
四人从潇|湘馆回来,就有下人来报说:“老爷、太太回来了。”四人又登了船,回到小蓬莱,果然白乐水夫妻也回来了,还带了几位客人来。黛玉因听说有外男,回避了。林砆、林碀上来向贾敏夫妻请安。
其中一个清瘦俊美少年说:“白瑾兄,听说你京中回来,已经成了亲,没去吃着你的喜酒,叫人好生遗憾。?”
白瑾见了也拱手一笑说:“那有何难?今日便补上就是。虞兄怎么今日倒和家父贾母一起来了?”
这少年名叫虞清,原是个武林世家子弟,虞家最善土工,建造屋檐房舍是一绝。当年本朝太|祖要建寝宫,还请不动虞老爷子,可泽山岛上的潇|湘馆却得了虞清不少建议。
这虞清不爱武林纷争,却是个画痴,工笔丹青无不精通,和白瑾最是投契。尤其白瑾中了探花之后,越发劝说家中父母,人家白叔叔尚且放白兄科举,自己不过爱几笔涂鸦,怎么就不务正业了?前几日虞老爷子寿辰,白乐水夫妻前去贺寿,黛玉虽然是新妇,却是侯门千金,白太太怕她不习惯和江湖人结交,因而并未带白瑾夫妻去。而参加完虞老爷子寿宴,虞清便跟着白乐水夫妻回来了,说要会一会白兄。
白瑾绘画造诣极高,便有和虞清从小切磋的原因。今日两人久别从逢,自是要叙旧一番。黛玉自由着他,自己去和母亲、婆婆一处说话。
顽了几日,虞清告辞,却留下一副画作。白瑾让黛玉看时,淡淡几笔,就勾勒出远山近水,带着灵气,便如同置身湖光山色中。只寥寥几笔太过疏落,总觉得留白太多,黛玉心中踹度着自己想在哪里添几笔时,却觉得无处下笔,似乎又不用添了。
黛玉看了会子抬起头来问白瑾说:“虞公子这画,似乎只画了一半。”
白瑾听了笑道:“玉儿好眼力,虞兄留下一般无二两幅画,留我一副,他得一副。说下次见面时,咱们两人看了哪幅添得更加好,便是谁赢了。”
黛玉听了,眼珠一转说:“泽瑜应了这个赌不曾?”因黛玉和白瑾琴瑟和谐,私底下并未以大爷、奶奶互称。白瑾字泽瑜,黛玉便称他的字,白瑾觉得玉儿就极好,因而已玉儿相称。
白瑾摇头说:“我不曾应,但是他丢下这幅画,施展轻功便跑了,仿佛我要打他一般。”
黛玉听了道:“不如泽瑜将此画给我,我从泽瑜处得来,也不算私相授受。只不知泽瑜允是不允。”黛玉便是要天上的星星,白瑾也恨不能给她摘下来,不过一幅画,自是不会反对。再说他并不在意虞清那个一厢情愿的赌约。
白瑾原以为黛玉喜欢这话,却见她只收起来放在一边,不像十分喜欢的样子。两人在岛上住了些时日,黛玉便觉无趣了。她又不像两个兄弟一样习武练剑,又不像父亲和公公切磋下棋,母亲和婆婆上了年纪,一岛的年轻子弟皆是晚辈,不用避嫌。因白瑾没有姐妹,算来算去,黛玉最是无事可做。
白瑾夫妻两个原是说要去游山玩水的,如今探春定了亲,外祖母和大舅舅、大舅母皆在江南,便说等贾赦和林如海启程回京的时候两人再择日出行。还有大半年,白瑾见了妻子只怕闷着了,便禀明父母,说带着黛玉去金陵外祖母家,黛玉和两个妹妹一处顽几日。
白乐水夫妻得这样的媳妇,直比疼白瑾还多些,哪里舍得她闷着,忙是允了,还细细交代不许欺负你媳妇,白瑾忙点头应是。不想启程这日,黛玉却将虞清留下的那幅画带上了。
到了贾家,贾母听说外孙女和外孙女婿来了,高兴得很,忙命人请到家里说话,恨不能将好吃好顽的接搬出来。探春、惜春姐妹听说林姐姐来了,也高兴得很,到一出顽。
上次前来并不知道探春会定亲,因而众人只带了寻常礼物,今日黛玉却特地为探春带来锦两匹,缎两匹,丝两匹,绢两匹,头面两副,皆是成双成对的意思,为探春添妆。探春十分谢过。
黛玉笑言咱们姐妹家客气什么,反倒让人觉得生分,又让雪雁去将自己带来的画找来,递给惜春看了,笑问:“惜妹妹善画,不知道这幅画怎么添减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