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跪了下来,说:“母亲曾告诉我,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孩儿学得文武艺便是为了货于帝王家。所忠的也只是皇上,而不是什么四王八公。如今皇上看重孩儿,孩儿自当报效皇恩。”
林宁看了他好几秒,笑着扶了他起来,“你说的不错。但是既然要当这把刀,就要做一把得用的刀。而且要是一把别人无可取代,主人家也无法舍弃的刀!”
林如海身子一震,醒悟过来。
林宁又说:“他们不是都哭穷吗?那便让人记住他们哭穷的那些话,什么家中开销困难啊,事无巨细,凡是他们说过的,全都记下来。再让人去查他们做的日子。谁花多少钱在外头包了戏子,谁养了外室,哪家大人一副字画古玩上万两,哪户太太买副头面千余两。”
林如海一愣,瞬间明白林宁这是让他为皇上献计。既然已经决定做一把刀,就要发挥一把刀的作用。把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做到实处,而不是随便说说。
只是这法子有点……
“哭穷只是对皇上,京城的这风气啊,最是爱攀比,哪家都不肯落后。这些东西也不必刻意去打听,往人堆里多逛逛,什么茶楼啊之类的。准能得到不少这样的消息。到时候,他们再哭穷,就让人将这些直接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念给他们自己听。”
有钱养外室,包戏子,买古玩,买头面,你说没钱还户部的欠银?他们还好意思再说吗?
林如海眼前一亮,这招好像有点损人,但是却不失为好招。只是如此一来,恐怕这些人家的脸面都要丢光了。可这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第5章 林老太太5
二月底,圣旨下。
圣旨上写了很长一大段骈文,先赞了林家祖上,再赞了林如海在翰林院编书的功绩,然后重点来了,从户部欠银到雪灾之事,将林如海大大的夸了一遍。
几乎是将所有可用的美词都往上堆,整篇从头到尾,极尽夸赞之能事。到得最后,大笔一挥,令林如海承袭祖上宣平侯的爵位,特额外恩旨,可再袭三代。
圣旨一下,满朝哗然。瞧瞧人家镇守边关的武将,战功赫赫,守一方平安。就这样的,能有几人得以封侯?
再看看林如海,其父再袭了一代已经是恩赐了。这会儿又特赐了三代,何德何能啊!众人嫉妒得眼睛都红了,更有不少人嘀咕。皇上爱才,虽往日对科举出来的前三甲也是青睐有加,却从来没有这么大恩典的。太反常了,太反常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第二日,皇上令尚书李大人处理户部积欠之事,林如海协办。呦呦呦,听听!林如海不过是个五品的给事中,哪来的资格协理?可偏偏皇上就这么说了,联想前一日林如海的封爵,再联想封爵圣旨上大肆夸赞的林如海还银之事。
众人如梦初醒!皇上这就是故意的!完全是做给别人看的!他给林如海的封赏越大,就说明他对收缴户部欠银的决心越大。
此后,户部可谓是忙成一团乱,四王八公乱成一窝粥。哭穷是免不了的。可皇上不急,找了个小太监,将他们哭穷的话一一记下来,记完后拿过去给他们自己看一眼,自己看了,所记录的和他们说的没什么差错,那就签个字,签了字你就可以走了。
欠户们懵了!妈呀,皇上是不是脑子坏了,这闹得是哪一出?怎么搞得跟签字画押一样?嘴角抽搐,内心狐疑,可看着签了字就可以走,不用还钱,好吧。我签!
于是,一个个去圣驾前哭穷签字,那场景,好不热闹!
林宁听的是直翻白眼,心中大叹:难怪四王八公到最后没几个能得到好。鼠目寸光!
荣国府。
贾敏如今也是侯夫人,贾母是真的高兴,她拉着贾敏的手,一张脸笑开了花,“你当初嫁的时候,林家门户凋零,侯爵也没了,我一直觉得委屈了你。如今可算是好了。”
贾敏笑着并没有接话,虽然她并不这么认为,却也知道母亲是心疼她,她总不好在这个时候驳了母亲。
可是坐在一旁的王夫人看不下去了,她绞着手帕差点没将手里的帕子撕烂了去,贾政还是贾代善临终前上折子为其求了个工部员外郎的职位,不过从五品,她也因此得了个宜人。品级从的贾政,没想到贾敏转眼就成了超一品的侯爷夫人。
她心里憋闷着,却不肯承认自己是嫉妒了,强笑着说:“姑老爷家怎么好端端地想着去还户部的银子,这么大的事,姑奶奶怎么也没回来说一声?”
贾母听了这话也瞧着贾敏,贾敏心中一沉,言道:“上次我回来便同母亲说,咱们家欠着户部的银子还是还了吧。母亲可还记得?”
贾母一想,是有这么回事,可那会儿贾敏无端端提这么一出事,也没说林家有还钱,她自然没当回事。
“母亲让我怎么说?还银子是我婆婆的主意,婆婆特意叮嘱不许外传,只叫偷偷地还。婆婆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便想着,咱们家也是欠着银子的,当即就回来说了。”
王夫人不服气,“林老太太说的是不许外传,我们是姑奶奶的娘家,怎么是外人呢。难道姑奶奶还信不过自家人吗?”
贾敏也是有些傲气的,见王夫人如此阴阳怪气,顿时一声冷哼,“我自然信得过母亲和兄长,确实信不过府里那些人。年前母亲来府里看我,关起门来我们母女俩说的话都能让娘家的下人传的满京城都是,我怎么还敢!我倒是不知道那话是怎么传的,字字句句都在说我一个出嫁的女儿插手娘家的事,甚至还顶撞母亲,只差没直接指着我的鼻子说我不孝了。”
这事贾敏说起来都来气,当初不过是劝了两句让贾母要分得清长幼,贾政居荣禧堂不太妥当。贾母虽当时面色不好,说了她两句,但她们到底是母女,过得几天气消了也就没什么了。贾敏自然知道自家母亲还不至于为了这么点事往外败坏她的名声,那么此事便只能是王夫人所为。
贾母听到此处,知晓贾敏与王夫人素来姑嫂不和,贾敏在这件事情上却是受了些委屈,但那些话她也不爱听,因此也不好在这件事情上训斥王夫人,只能出来打圆场。
“好了好了!你难得回娘家,我们娘俩不说这些不开心的话。”
贾母出了面,贾敏也不好再同王夫人斤斤计较,却想着如今欠银之事,忍不住又说:“母亲别怪我旧事重提,户部的银子咱们家还是还了吧,母亲听我一句,皇上这次是当真的。”
王夫人皱眉道:“姑奶奶说的轻巧,咱们家欠着百万两呢,再加上这些年的利息也有不少了。哪里是林家那区区二十万两能比的。咱们家一下子哪里拿得出来。”
贾敏悠悠斜眼看过去,“二嫂可别在我面前哭穷。我们家的情况,我也是知道一些的。当年我还在时,也同大嫂一起管过家里的账本。一两百万总是有的。我出嫁也不过三年,却是不知道这三年,账本到了二嫂手里,这钱到底是怎么花的,怎么会连一百多万的银子都还不了了。”
这是妥妥地指摘她中饱私囊了。王夫人气得将手里的帕子又撕烂了一角,“姑奶奶是不知道,自从老太爷致士之后,家里就没个营生。这一天天的只出不进,再大的金山也能吃空了去。再说,姑奶奶虽然出嫁才三年,可管理账本子那也是五六年前的事了。”
贾敏看着她眯了眯眼,“我倒是不知道,原来咱们家那些铺子全都是不挣钱的,父亲和大哥的爵位俸禄不算是进项。我可记得……”
正说着,但觉手腕一疼,低头一瞧便见贾母掐着她的手说:“好了,没事说这些东西做什么。”
贾敏张了张嘴。当年大嫂张氏将府里打理的井井有条。可惜,自生了长子贾瑚之后,身子便亏损,没什么精力。贾母又偏疼二房,便将这管家之权给了王氏。
贾敏还在家时,便对王氏将公中财产想法子拉进自己私房的举动有所察觉。自贾瑚早夭,张氏当场晕厥,生下贾琏后便去了。张氏这一去,王夫人的动作就更加猖狂了。
贾敏不信自家母亲看不到王氏的这些动作,可是她却不闻不问,甚至有几分骄纵的意思。好比现在,这不准她再提的态度。贾敏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一个念头一闪而过,让贾政住荣禧堂,恐怕是想着往后将爵位也给了他吗?纵容王氏的行为,怕也是想着这爵位是要上头准许的,并非她说了算的,因此万一不成,好歹能让二房有银钱傍身?
贾敏心里一紧,贾母是有些偏心,她也只当是有些偏心而已,却不曾想到偏心至此。她看着贾母,想要说些什么,但觉手腕上力道一次比一次重。贾敏心中一寒,终究是闭了嘴。
贾母松了口气,放开贾敏,言道:“姑爷跟着李尚书处理这欠银之事,你这会儿让我们还银子,可是听说了些什么?”
贾敏本是想要告诉他们的,可想到此前贾母和王氏的态度,不知为何,话到嘴边她竟是不想说了,只含糊道:“老爷素来不怎么对我说朝堂上的事。我哪里知道。只是,我听老爷偶尔同婆婆说了几句,这次皇上恐怕是认真地,不是能随便糊弄过去的。母亲,家里若是有银两,还是早些还了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