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元海站起身来,当年他初露锋芒便遭到义忠亲王的暗害,逃到西山寺的后院客舍,确实是一个女子救了他。当时他身上带着伤,迷迷糊糊,醒来后身上伤口已经上了药,仔细回想,却只想起来一个隐隐约约的袅娜身影,记不起女子的面容。他身上唯一留下的只有印有莫家记号的一张银票。
后来他遇到莫婉茹,莫家的嫡长女。模样与他记忆中的那个隐约身影有几分相似。很自然的,他娶了她。
是她吗?他从来没有直接开口问过,她也没有直接开口说过。只是彼此心里都明白这么一遭心照不宣的事。
虽说算是于他有恩,可要说爱,连面都没看清楚,记忆模糊,哪里说得上爱?娶她,诚然有一部分是因为可能是救她的人,但还有一个原因,她是莫家的嫡长女。莫家老爷子当时还在,在朝中尚有几分威望。只是如今老爷子一去,子嗣不继,难免没落。
徒元海看着脚边一点点失去生机的女子淡淡一笑,是莫婉茹也好,是莫敏茹也罢,重要么?
他只知道那个和他少年夫妻,同床共枕,耳边私话;和他一起熬过义忠亲王势大的艰难时期,陪他度过许多困苦;和他一起分析时局,出谋划策的人是莫婉茹。
他爱上的人是莫婉茹!
如此足矣!
莫敏茹的眼神一点点晦暗下来,渐渐地失去了最后一丝气息。徒元海抬脚跨过门槛,抖了抖衣角上被莫敏茹抓到的污渍,声色冷冽,“传朕旨意,莫敏茹毒害元后,证据确凿,褫夺妃位,赐死!”
李怀义身子一震。这是连面子都不打算留了。若只是秘密处死,保留敏妃脸面,还可入妃陵,三皇子和九皇子面上也好看些。可如今这旨意一下,再无更改的余地。
犯了大罪赐死的妃子都只能一卷席子扔去后山坡,连个正式的陵墓都没有的。尤其敏妃身上背了这么大的罪名,往后三皇子和九皇子可就难了……
尤其,如今本是甄昭仪出了事,连带的查出了莫皇后的死。可这处置却提也没提毒素未清,还躺在床上的甄昭仪,只说是毒害了莫皇后……
这人心呐,果然是……
哎!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帝王心思呦!李怀义心下一紧,暗地里更加告诫自己,往后定要注意一切和莫皇后有关的事情。
莫皇后是皇上心里那根不能触碰的弦。
第90章 甄贵妃7
次日,敏妃之事传遍后宫。
又数日,林宁身体稍稍“好转”,安氏入宫。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甄璃和甄玮对安氏多了一丝情分。虽说二人不过刚被接到安氏身边的时候进宫见过一回林宁,这还是第二回,以及有且怯生生地,但也已经将规矩学透了,林宁问话,也能流利回答,不复之前支支吾吾吓得战战兢兢的模样。让林宁惊喜的是,可以看出两个孩子细节处对安氏的依赖。
林宁笑着赏了不少东西,交代玉盏带了两个孩子出去玩,让玉枝守在门外,这才同安氏说私话。
安氏是清楚林宁的谋划的,因此在此事刚发生之时,她就一直提着一颗心。别人以为她是为林宁的身子愁苦,其实她是害怕林宁败露。
“都收拾妥当了?桃红那边……”
林宁反握住安氏的手,“母亲放心,我都清理干净了。便是桃红……她不供出莫敏茹,我所给出的证据也足以定莫敏茹的罪。她这会儿已经指认了莫敏茹,即便之后再反悔说并非莫敏茹所为,这等出尔反尔,谁人会信?再说,皇上也不会给她反悔的机会。”
“莫皇后是皇上心口的白月光,朱砂痣,便是她们现今害的是我,不是莫皇后。可用的是同样的手段,皇上哪里容得了?桃红这会儿只怕早已埋尸荒野了。”
安氏张了张嘴,一叹,“我倒是没有想到当年皇后与皇上竟……敏妃……敏妃虽死,可膝下却有二子。我了解皇上的为人,他现今正在气头上,处死了敏妃,不留一丝余地。可人死如灯灭,便是这阵子对两位皇子有所迁怒,过得几年事情淡了,若是心里头再想起那点救命之恩来,他们未必没有翻身的机会。”
林宁点头,坐直了身子,诚恳地拉着安氏的手,“所以,还请母亲帮我。”
安氏一愣,“你想让我做什么?”
“今日招母亲入宫是皇上的意思,一来是念在我受了苦,让我见见亲人。二来想来皇上自己也想见见母亲。帝王是孤独的。皇上生母早逝,太后长年礼佛,身子不好,不怎么见人,和皇上也不亲近。敏妃和皇后之间的事情,皇上必然也不愿意同我们这些后妃说,因此若说还能找一个略吐一吐心声的人,怕就只有母亲了。”
“不论皇上说不说,母亲只当是关心皇上,拉一拉家常便好。言辞中谈一谈当年敏妃与义忠亲王的事。”
敏妃,义忠亲王?
安氏浑身一震,这事别人不知道,她是知道的。莫婉茹嫁给皇上的时候,皇上还只是一个小小的郡王,义忠亲王还是太子。
莫敏茹一日在街上碰到义忠亲王。义忠亲王想纳她为庶妃。莫家并不同意,莫婉茹嫁给了徒元海,哪里容得了再出一个太子的人?不论是从嫡庶争斗来说,还是从夺嫡政权来说,都不可能。
莫太太作为嫡母将此事压了下来,本来这事已经消停了。可没多久,义忠亲王使了人上门说亲。
还没等莫家做出对策,朝政突变,义忠亲王出了事。此事不了了之。
也因为不了了之,大约很多人都忘记了。甚至是皇上。
林宁靠在大红迎枕之上,笑眯眯说:“我不知道敏妃死前有没有说什么,或者怎么和皇上说的。救命之恩?单凭她空口吗?即便是,我们也能让她不是!抛开义忠亲王之事不提,莫敏茹是怎么进宫的?趁着皇上与皇后回莫家省亲的功夫,给皇上下药,让皇上以为她是皇后,于是爬上了龙床?”
林宁一声冷哼,莫婉茹还是手段不够狠,不知是对盗用了莫敏茹“救命恩人”的身份有那么点愧疚,还是为了保持在皇上心目中善良的形象,事情已经发生,她也只能“贤良淑德”地让莫敏茹入了宫。
可就是这一招,一步错,步步错。她终究没斗过莫敏茹。
安氏一愣,“下药?”
林宁莞尔,“是不是下药重要吗?”
安氏明白了,莫敏茹入宫确实是因为与皇上有了苟且,但是因为皇上酒后乱性还是下药就未可知了。只是皇上自认对莫婉茹是“真爱”,只怕不会承认自己在她孕期陪她回家省亲之际,酒后乱了她的庶妹吧?
“母亲注意些说话,凡事透个风,不必都说出来。都说出来了反倒不好。咱们只开个头,让皇上自己去琢磨便好。”
安氏拍了拍林宁的手,“母亲也是打宫里出来的,这说话的技巧本事还是有的。”
林宁放下心来,“多谢母亲了。如此一来,皇后与敏妃,谁是救命恩人,都已无从考证。而一个是在自己被义忠亲王打压,最艰难的时候,不离不弃陪伴多年;一同携手共进,更在义忠亲王逼宫之时为自己挡过一箭的人。一个是为了权势不择手段,先是勾引义忠亲王,后又是皇上,并且谋害嫡姐和中宫皇嗣的人。皇上宁可信谁?”
安氏差点站起身来,“谋害皇嗣?你的意思是说,皇后当年的孩子是……”
林宁郑重点头,“是!若不然,母亲以为,皇上为什么一点情面都不留给这位“恩人”?便是连三皇子和九皇子的脸面也不顾了?就我隐隐约约做的这点手段,埋下的这点种子哪里够。自然是皇上查出了东西。中宫嫡子啊。皇上和皇后盼了多少年的孩子,寄予了二人多少的期盼和希望。就这么没了。尤其……”
林宁摇头嗤笑,“宫中小产的不少,可皇上都是事后问一问太医。唯独皇后当年小产,皇上一直在场,眼睁睁看着那个已经成型的血淋淋的婴儿扔在血盆里。这种记忆是无法磨灭的。皇上对皇后对这个孩子有多喜爱,对莫敏茹就有多恨。”
恩人?谁是恩人?莫敏茹已死。皇上怎么会承认自己忘恩负义呢?
所以不论真相如何。皇上都只能将莫敏茹恨到底!
她们要做的就是言语间提醒一下皇上,当年莫敏茹所做的事情,她的攀附权贵,她的水性杨花。在皇上气盛之时加一把火,把莫敏茹彻底的丑化,也是灭掉当年那份恩情在多年后再度复燃的可能性。
这么一来,即便日后徒明远长得再像皇后又如何?像皇后,必然也会像莫敏茹。皇上对着这样一张脸,想起皇后来,自然会想起皇后怎么死的,他们的那个孩子怎么死的;想起莫敏茹来,更加会想起这些。往后对徒明远,皇上可还能爱屋及乌?
林宁笑着,心里却有些叹气。若她穿越过来的时候,她和敏妃的关系还算不错,或许还有别的方法。可她与敏妃属于不死不休之局。若是让徒明远上位,她和徒明洲可能得到好?
而如今她一手打垮了敏妃,岂有不斩草除根的道理?而对于还是孩子的徒明远和徒明义,林宁自认为过不去心里那个坎,她看不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