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馆内有那么一瞬间的沉寂,静的都能听到呼吸和吞咽口水的声音。
知言僵着身子,看着这仿若在恐怖片中才会出现的尸体,又抬头看了看那笑的一脸淡然仿若根本没有看到地上的尸体,嗅到空气中弥漫着的血腥味的少年,左手臂忽的抽痛起来,她手一抖,那些餐盘落下,碎了一地。
盘子碎裂的“啪啦”声在这静的诡异的舍馆内显得异常鲜明,紧接着也不知道是谁开的头,人们开始尖叫着向舍馆外跑去,有一些大概是升山者雇佣的护卫则拿着刀剑掩护自家雇主逃跑。
少年连看都没看那些争先恐后的往舍馆外跑的人群,只是笑着看着呆愣在那里的知言,开口说了一个字。
他的声音一如知言原先知道的那般温和带着暖暖的气息,只是说出的那个字却异常冷冽。
他说,“杀。”
“遵命。”
空气中传出淡淡的带着丝欣喜的回答,一头嘴边带着血,一脚还踩在最开始倒下的那个人身上的妖魔逐渐显现了形态。
豹身蛇尾鹰翼——
这头妖魔知言曾见过,是六年前的西街跟着知久一起出现,后来一路追杀她直到被她割去了一边的翅膀才仓皇逃离的妖魔,名字,似乎是叫浒木。
不过,这妖魔的翅膀不是被她割掉了吗,怎么好像又长出来了?
名为浒木的妖魔这次连看都没看知言一眼,只是张着带着锋利尖锐獠牙的嘴,兴致高昂的吼叫了声,转身便向着那些争先恐后的打算奔跑出去的人群扑了过去,好看的小说:。
浒木的速度很快,咬的又狠又准,不一会儿那些会武艺的拿着刀剑的护卫也变得零零散散,死的死逃的逃。
血,目光所及之处到处都是血。
耳中所听到的除了尖叫声,就是人被咬碎撕裂的声音。
飞溅的人的残肢肉块,时不时的会打到她身上,或是落地或是就这样黏在她的衣服上,残肢只流出的血将她的衣服都染红了大半。
这样的情境之下,只有那少年身边依然干净的不见半点血腥。
“停下…快停下…”
知言咬着唇,近乎木然的说着。
别再做这样的事了,她的弟弟不是这样的。
那个一起相处了十八年,作为在这个陌生的世界上她唯一一个血脉相连的亲人的知久不该是这样的!
那么,应该是怎样的?
心里有个声音这样问道。
她愣了下,应该,应该是——
应该是怎样的呢?
左手臂很痛,脑袋里像是浆糊一样乱,心跳的厉害,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壳而出。
耳边不断传出的尖叫声和妖魔咀嚼肉块的声音让她有些烦躁,伸手想要捂住耳朵,却发现双手不知在何时已经沾上了人类的血肉的碎末,那些肉屑温温热热的仿若有着生命般的还在跳动着。
她抬起头,看到的是这六年来几乎每年都会见到一次的梦境,那浮现在血海上的由耸动着的肉块铺成的道路。
道路的终点,血色的迷雾散开,她看到知久仿若理所当然的将一块肉塞进了自己嘴里,舔着沾着血的手指,对她笑着,而知久的身下,是已经残缺不全的她的身体。
少年走到知言身前,低着头,手指自知言的脸上划过,动作轻柔,蓝眸中带着一丝不解,“为什么要哭?”
记忆中,他的姐姐虽然没什么骨气,面对可怕的事第一时间的想法便是认输或逃跑,可却非常爱面子,自懂事以来就几乎没有在人前哭过,小时候因为他的关系和一群男生在公园里打架,弄得浑身是伤,她也是强忍着回了家看到父母后才放声大哭。
所以,此刻他非常不解,他只是做了该做的事罢了,她为什么要哭?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听到知久的话,知言这才回过神,她举起双手,手背上确实沾上了些血液,掌心却很干净,仿若刚刚看到的那些会跳动的肉末全都是幻觉一般。
她伸手摸了下脸,湿湿的。
原来,她哭了吗?
回想起来,像这样在人前毫无防备的哭起来似乎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隐约还记得多年前,尚未长成少年的男孩也曾像现在这样站在她身边,用那糯糯的童音带着担忧的问,“姐姐,你为什么要哭?”
同样的话语,连说话的人都是同一个,只是现在的境况和那时相比真是天差地别。
她擦了擦脸上的泪,深吸了口气,伸手抓住少年拂过自己脸颊的手,另一只手揪住他的衣领,抬起头,强忍住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我问你,你还知道自己叫什么吗?”
少年眨了下眼睛,笑着道,“知久,张知久哦,姐姐以为我会忘了自己的名字?”
“看来你还记得,也还会叫我姐姐——”
“我怎么可能忘了自己的名字呢,”少年说着将视线移向站在柜台后的栌先新一家,对着身后招了招手,“浒木,别忘了把这边的也清理掉,我不想等下让人打扰到我们的姐弟相聚呢~”
“遵命,其他书友正在看:。”
那妖魔应了声,转头便向着栌家的那几个人扑了过去。
明嬉转身抱住了文姬和利达将两人护在自己身下,栌先新则是拿着一根长矛一样的武器将妻子和儿女护在自己身后。
知言瞪大了眼睛,死命的摇着知久的衣领,“快叫那该死的妖魔住手!”
知久看着知言,眼底满是笑意,“为什么?我这可是为了姐姐好哦。”
“别笑了!现在发生的事到底有什么好笑的?!几年不见,你的笑点倒是变低了不少啊,以前看相声小品的时候你可是一次都没笑过!”
她说着伸手将袖中的匕首丢向那向着栌家众人扑过去的妖魔,匕首自妖魔的背脊上划过,留下一道血痕。
妖魔干嚎一声,扭过头看向知言,然而还没等它咧开嘴示威,就听知久带着笑意和威压的说了句,“浒木,做好你该做的事就可以了。”
那妖魔自喉咙里发出一声“咕噜”声,片刻后才有些不清不愿的回过头盯着拿着长矛般的武器的栌先新。
知言眼角一抽,看向知久,“叫它住手!”
知久笑着摇头,“不行,姐姐也不能再丢什么东西去引开浒木的注意力了,现在的你绝对可以打赢浒木,没有再次厮杀的必要,而且,我叫浒木去杀了他们可是为了姐姐你好,所以,请保持沉默的看下去可以吗。”
明明是问句,可从少年口中说出来后却很自然的变成了陈述句,不仅如此,他的语气中甚至带上了一种命令式的口吻。
“要杀了六年来照顾我,供我吃穿的一家子说是为了我好?”知言只觉得心里有一股火直接窜上了脑袋,额角的青筋在不断地跳动着,“张知久你还有没有一点人性,你该死的到底是哪点为了我了?!你这小子难不成不是精分只是被洗脑了?!”
知言此刻非常想相信自家弟弟其实只是被某个妖魔附身了而已,可是,眼前人的声音、眼神、给人的感觉都在告诉她,这个人确实是知久没错。
就算扭曲变态成这样,他也还是知久,并不是其他人,也没有被什么怪东西附身。
不知为何,比起六年前还需要一大堆[证物]证实时不同,现在的她却是能清楚的感觉到这点。
奇怪的感觉,难道这就是别人说过的血脉相连的亲人间的心电感应一样的东西?话说回来知久曾说过他是胎果,胎壳消失的现在他们之间真的还有血缘关系吗?
知言在心底叹了口气,她吸了吸鼻子,声音有些微哑,她用力揪住少年的衣领,然后慢慢的举起抬高,“看在你还记得自己是爸妈的儿子,我的弟弟的份上,我就代替不在这个世界的爸妈好好的,把你扭曲的三观给纠正过来!”
她说着,一甩手,没有丝毫犹豫的就将知久朝着那正向栌先新扑去的妖魔丢了过去,好看的小说:。
这六年来她的力气涨了许多,丢知久这样体重也就六十多公斤的人根本是小菜一碟,就像将棒球丢出去一样轻松。
虽然在三年前,一次偶然间发现自己的力气竟变得奇大无比,能轻松举起装满水的洗澡用的木桶时,她还觉得挺惊悚的,但后来发现这种怪力有益无害,还帮了她不少忙,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那妖魔见知久朝着自己飞来,也停住了动作,一个纵身将知久接住放在了地上,然后转身咧着牙正打算继续袭击栌家的人时,一个身影冲了过来,一剑砍在了妖魔的翅膀上。
“咔嚓”一声,妖魔的翅膀并未出现任何伤痕,倒是那把木剑断掉了。
妖魔甩了下翅膀,那个人影发出一声闷哼,像是玩具一样的被扇到了墙壁上,然后跌落下来。
舍馆内现在活着的除了知言知久就只剩下栌先新一家,众人都因为这个突发事件一愣,知言还没来得及看清那个有勇无谋的拿着木剑砍妖魔的人是谁,那个人就被妖魔给扇到了墙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