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良刚从安王府回来,接受了王爷的审问,正觉得乏累,就见贾赦笑嘻嘻的站在福禄堂迎他。贾珍和贾蓉父子二人也在,一样的陪笑。
晏良忽然觉得这个家似乎有点阳气太重了,看这几个爷们冲自己笑,他完全不会心情好。
贾蓉背诵了刚学的文章,贾珍报了他今日的课业,晏良才叫他们父子依次退下。
轮到贾赦了,他张口就不能停,“我跟你说,她叫琏儿娶的那位内侄女,可泼辣了。老太太是夸好,说什么说话爽快,做事干练,人聪明机灵,可我看就是泼辣,是个泼妇!偏偏她对王氏十分敬重有加,你说说,这不是叫我儿子娶个她王氏的眼线回来么。最要命的,他们还打算叫琏儿成婚后,住在他们荣禧堂那边,说是帮衬着王氏管家方便。”
“儿媳孝顺公婆是本分,此事你不能让。他们若坚持,你便说请族长裁断。”晏良道。
贾赦一想也是,乐颠颠地点头去了。至于贾母交代他问的话,他偏就不问,其实问了他也知道敬兄弟怎么回自己,何必给他找烦恼。贾赦就自己做主,编了个理由回绝了贾母。
贾母、王夫人和贾政对此也没法子,这次他们虽然学聪明了,没有去质问晏良自找麻烦。可就这样生生的忍着,让他们每天猜疑,真是活受罪,搞得他们每日活得很不舒坦。
官运贾琏婚后住所的事儿,贾赦胆小,不敢找贾母理论,就直接放话给贾琏,叫他必须跟自己住在一起。贾琏一心想要孝敬婶子,听这话自然不愿意,跑去跟王夫人告状。王夫人便说给贾母,贾母就找贾赦。
贾赦无法,干脆就搬出来贾敬,执拗道:“这事儿我不服气,不行就请族长裁断!”
一提贾敬,贾母就更气:“你当你有了靠山,我不敢叫他?他就是来了,我一样是这个道理。”
傍晚,晏良就被请到荣府了。
听明经过之后,晏良笑道:“儿媳孝敬公婆这是常理,哪有刚娶进门的儿媳住到姑母房里去的?至于不方便管家、路远之类,我看都是借口,年纪轻轻的每日多走几步能累死?耽搁得了什么!”
贾母万没料到晏良连荣府家里的这点小事他都会计较,惊呆地瞪他,口里低声呢喃着“你……你……”,硬是气得说不出后续。因为晏良又把他族长的身份搬出来、
王夫人这边,一个不孝的名头扣了上来,还哪敢辩白。王熙凤是王家的女儿,若是顶上不孝的罪名,连她自己脸上都不光彩。儿媳孝敬公婆的确是常理,这道理到了外面,在哪儿都讲不通。
王夫人当即就捂着帕子作哭态,跟贾母哽噎道:“都怪我不好,当时只想着让那孩子住得离您近一点,方便尽孝,也方便他们小两口管家走动,却忘了大哥那头的感受了,实属不该。母亲,我给您好好赔不是!”
“不怪你,我也想这俩孩子住得近一些,有什么错。你们这样拦着,对我也是不孝!”贾母气得抹眼泪。
不孝的名头扣回去了。
王夫人得意地用余光扫向贾赦和晏良,这回她到要看看这俩人怎么收场。
“这好解决,干脆叫赦兄弟搬到荣禧堂住就是了。”
☆、第21章 针锋相对
王夫人还以为自己耳鸣了,屋内好像失音了一般,谁都没有说话,她才意识到自己没听错。王夫人定神片刻,看向贾母,见贾母的惊讶之色不亚于自己,她才稍稍稳住自己的心。再看贾政,早已经赭面瞪着贾敬。
贾赦挺乐呵,万般赞同晏良的意见,“这主意不错啊,就是怕二弟和二弟妹不肯呢。”
“他们如此真心地为老太太和小辈们着想,自然是肯让地方,”晏良目光扫视过王夫人,定格在贾政身上,“政兄弟,你说是不是?”
贾政一脸难堪,他不好否认,不然王氏之前说的话就是自打脸,但他们夫妻是肯定不会让出荣禧堂的。那是他住的地方,凭什么要让。
贾政遂只好求救似得看向贾母:“母亲,您看他们这不是无理取闹么?”
“你们兄弟太放肆了!敬侄子,这是我们的家事,还轮不到你插手。”贾母这回真生气,两颊的肉阴沉地下垂,眼珠快崩出来了。
他小儿子住在哪儿都要被管,凭什么!
晏良不爽地冷笑,“我是被你们请来评理的,自认句句有理,请问哪里说错了?你们不谢就罢了,还这样凶人,有失礼节吧。不过仔细计较起来,即便是你们没请我,我身为族长,这事儿一样可以插手。”
贾母惊讶地看着晏良,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永敦孝友,不失诗书,力守基业,严训子孙,维持纲常,虔诚祭祀,整肃家规。这是我身为族长的责任,这事儿我自然管得!”晏良淡淡地陈述,声音没有昂扬顿挫,却让人感到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冷漠逼仄。
族规压他们!?上次还以为他只是顺口一提,没想到这回他来真格的,竟当面背诵起他族长的责任来。
贾母气得胳膊有点发抖,抬手指着晏良。
晏良对贾母温温地笑问:“婶子,我记得很好,对不对?”
“你——”贾母捂着胸口咳嗽起来。
贾政王夫人忙呼唤着“母亲”,上前侍奉。贾政转头愤怒的瞪晏良,好像他就是自己的杀母仇人一般。
“罔顾纲常,长幼无序,纵容幼弟欺凌兄长……老太太,您非逼着我说出这些?”晏良和贾母对视片刻后,随便挑了个位置坐下来,接着说道,“今日事又是一个例子,政兄弟不敬兄长,还是犯下大不悌的毛病。您呢,疼爱幼子,连大儿子的体面都不顾,也的确有些过了。试问哪一家袭爵的长子,要住在府里最远最偏僻的院子,而且这院子还是从花园里隔出来的破地方。”
贾母张了张嘴,有些翻白眼看着晏良。她急得粗喘着气,说不上来话。
“这也罢了,你明知道赦兄弟的嫡子就只有琏儿一人,做儿子的该以孝敬父母为先,您却主张让他们小夫妻住在叔婶这边。我真忍不住问您,是什么样的道理让您做下这个决定?可别说是您指望着孙媳妇儿孝敬才会如此,孙媳妇儿住在她姑母那里能孝敬您,住在她公婆那里就不能孝敬了?那着孙媳妇儿夜未免太有趣了。”
晏良连声的质问和讽刺,令贾母毫无喘息的机会。贾母气得胸脯一会儿高一会儿低,痛得很难受。
而晏良对于贾母此状,早见识过了,也忍让过了,他知道深浅,料定贾母不会有事。何况现在时机成熟,他再让就是自己傻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说我不贤德了?不配做母亲了?”贾母终于憋出一句话来,她喘息急促,逼得屋里人都围着她转。贾政和王夫人都拿十分气恼的眼神瞅晏良,意警告他犯下了大错。
晏良倒不怕贾母的身体会怎么样。她身上的因果晏良早看得清清楚楚,的确有几个恶因,但果报降临时间要很久以后,可知这老太太身体康健能活很长。她这会儿又头痛又喘不上气的,明显是做给他看的。
“快去把大夫叫来。”晏良来的时候料想过贾母会头疼,当时已经嘱咐贾赦叫人去请大夫了。
贾赦一开口,大夫就来了,搞得贾母和贾政等人俱是一愣。
贾赦忙解释:“我今天也头疼,刚好请了一位大夫没走。”
贾母狠瞪贾赦一眼,不得不让大夫诊脉。
“只说是一时气急所致,休息休息就好。”大夫尴尬地告退,连药都没开。
说白了就是没病。
“老太太既然不舒服,还是早些歇息去。琏儿的事儿也不用商量了,自然是跟他爹在荣禧堂住。”晏良干脆道。
这话说得很溜,让听者开始错以为晏良是退步,维持原状了。可缓过神儿而来细琢磨,他不仅要贾琏跟着贾赦住,还要贾赦搬到荣禧堂了。
贾母刚缓口气,忽然觉得不对,整个人精神地蹿起来。
“哟,老太太可真精神。”晏良笑叹。
“贾敬,你少说废话,你刚才胡说什么呢?行,就给你族长一个面子,按照你说的嫡子尽孝,让琏儿和她媳妇儿跟老大一块住。但我家老二老大住在哪儿,不归你管。”
“归我管啊。”晏良眨下眼睛,眼神看似无辜地看贾母。
贾母提高音量强调:“你做梦!这是荣府,不是你们宁府。”
“永敦孝友,不失诗书,力守基业,严训子孙,维持纲常,虔诚祭祀,整肃家规。再说一遍,这是我身为贾家族长的责任。你们荣府现在长幼失序,有违纲常,我就有资格纠正过来。除非你们荣府换姓了,不认祖宗。”
“你!”贾母深吸口气,几乎想用目光撕碎晏良,“我若就是不听,你能如何?”
“也不能怎么样,几个贾家长老聚一聚,评说一下此事,看看该怎么处置。您老的面子肯定要给的,这些年您操持容府也十分不容易。只是政兄弟这回又犯了一次不悌之过,笼络琏儿夫妻住在他房内,分明不顾他兄长感受,有算计之嫌……”
晏良话点到此,激得贾政握拳似要打人。他挑挑眉毛冲其微微一笑,还真希望他能打自己一拳。这样他连长老都不必找了,直接就可以把他踢出族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