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顿了好几秒,确认自己的音调不会带着哭腔,我才继续开口说下去,“我走的时候,不要来车站送我。”
“……”
回答我的却是沉默。
“黑子君应该说‘好’的。”
“芹山桑的要求有点任性过头了。”
“可你已经答应我了,回答一定是‘好’。”
黑子依然沉默。
不让他送,是因为我害怕看到他的时候,会哭得毫无形象。
而最后的问题,黑子始终都没有回答我。
尔后一次在楼梯间遇到丽子,偶然得知了篮球部决赛圈第一场比赛的比赛时间,正好是我离开的那天。
从赛场赶到车站,我想,应该是赶不上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以为可以把车站那段写出来的,啊结果居然没写到。
结尾是个FLAG
☆、是夜
都是同一天,巧合得就像神明大人特意安排好的一样。黑子有比赛,而我正是这天启程。
事实上发车和比赛的时间也不是刚好在同一个时段,只是介于路程的缘故,赛场和车站的距离,并不可能把时间完美的错开。当然,如果非要在两处之间往来,也不是没有赶上的可能。
我的时间花在了整理行李和提前到车站等待上,黑子比赛之后,也没有力气这样奔波的吧。
不能否认我的心底的确期待着黑子能够来送自己,可离别的瞬间,我一定会难过得哭出来。所以我请求他,不要来送我。
从东京去往京都选择的的交通工具是夜行巴士,也就是说,只要稍稍迷糊地睡过去,在第二天的清早,迎接我的就是另一个地方了。
我坐在人烟嘈杂中的一角,靠着站牌。在等待的过程中,我闭着眼睛,冥想着接下去的几个小时会将怎样度过。
东京和京都的距离,三百多公里。
黑子说得很对,这只是一张车票,一段旅程的事。但是在夜行的这几个小时里,我大概是只能安坐在灯光微弱的车厢内,伴着所有人逐渐沉睡的呼吸声,听着和夜晚一样沉寂的孤独。又哪有什么车窗外不停倒退的风景可言呢?
夜色漆黑,车站的路灯是沧桑的昏黄色,灯下几只趋光的小虫没有停歇地扑腾着。人们的脸都被灯光照得昏黄,就像是旧照片上的画面,在不久之后巴士离去的那一刻,全都会变成回忆。
我的耳边是身边其他人亲友送别的寒暄和其他巴士离去的引擎声,这些声音逐渐变得模糊起来,连带他们存在的画面,也一并朦胧不清。
母亲是这天的夜班,没有办法在车站陪我直至将我送上巴士。我只是一个人,与那些送别的画面格格不入。
时间的流速也仿佛被放慢了无数倍,等待中的每一秒,我都觉得是煎熬。对于接下去的发展太过明了,就像是已经预知了死亡的囚犯,正心知肚明一步一步地走向刑场。
我还是闭着双眼,不去看眼前人潮拥挤的画面。试图在自己放空的思绪里面,找回我所拥有过的安宁。
画面缓缓在脑海中描摹。清晨的天空,追赶公车拂过耳际的风声,黑子温柔的呼唤,和他之间轻声细语的交流……
我想让自己沉溺在那些温柔的声音里,而不是此刻人来人往和汽车来去的轰鸣。心底有些酸涩起来,孤身一人的清冷让这样的感觉被放大了无数倍。
对于满脑子里浮现的黑子,我又是无奈又是伤感。还是觉得自己有些可笑,只要同在日本,同在地球上,又害怕什么分别呢?
我和他之间,已经留下了相互的羁绊。
那张和他在小王子展馆里玫瑰花拱门下的照片,被他收走的已经没有机会还给我的《古都》。我的私心,黑子的私心……这些都是没有人能够抹去的证明。
我曾经向往过《古都》中那个美丽又亲切的城市,可当下真真正正要切身前往了,我却涌起了一股难以名状的害怕。我害怕去到京都去,那一处的一切对我而言都是全然陌生的存在。
陌生,会让人下意识地觉得自己被排斥。至少我已经开始这么觉得了,实在是没办法乐观地去对待。
其实从让我乘夜行巴士而不是新干线来看,我大概是没有被重视的。的确比起新干线,夜行巴士要平民很多。只是作为我真正父亲的那一方,根本就不缺这一点金钱。倘若真的迫切地想要见到我,新干线上亦是小几个小时的事。
也是,对那个人而言,我只是个背弃原则所在的私生女。他一定是不待见我的,或许那里的所有人,都会鄙夷我的存在。
越来越不懂了,我究竟是怎么诞生在这个世界上的?
就像《古都》里写的那样,一出生就是上帝的弃儿呢。除了黑子以外,没有人再来救我了吧?
或许这一次的分别便是神明大人的考验,人的一辈子总不可能永远都拉着别人的手前进,我应该学会自己站起来的。
发车的时间逐渐临近,巴士的车门也已经打开。在卸放好行李之后,我随着同车的队伍踏上了离别的旅途。
我的座位在倒数第四排靠窗,坐在身边的是一位满脸胡渣的中年大叔。他看起来相当疲惫,在入座之后,戴上眼罩便开始睡觉。
这个时候,睡觉会是最好的选择吧?不过在这之前,我拿出手机,给母亲和黑子都发了邮件,说自己已经上车了,很快就会出发。在给黑子的邮件里,我特地加了一句比赛结果如何的问话。
车门缓缓关上,引擎沉闷地被启动。我看着车窗外,依然还站在站内没有离去的他人的亲友们,目光一致地聚焦于车身上,透过小小车窗望着只隔着一层薄薄玻璃的亲人的脸。
巴士开动,送别的人们还是在对着巴士离去的方向带着笑意挥手。又或者,能够看出他们在说‘一路平安’的口型。
我还是不要再看了,这样反而我被衬托得孤独又可怜呢……
忿忿地想要拉上窗帘,假装自己没有看见,眼角的余光却无意间瞥见远处人群中一抹浅蓝色的身影。
心跳仿佛停了一拍,我猛地把窗帘拉开,双手抵在玻璃上,努力地看清那个身影。
是黑子。
这时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来电显示着黑子的名字。
我激动得浑身都战栗起来,连按下接听键的手指也颤抖得费了好大劲,才准确地接通了电话。
“抱歉了芹山桑,最后那个请求,我果然没办法答应‘好’。”
电话那头是黑子一如既往的清澈声线,大概是因为赶得太急,他气喘得有些厉害。
喉间泛起一股酸涩的疼痛,我说不出一句话,张口却只能颤抖地哽咽。
我拿着手机听着电话那一头的黑子,整张脸都要贴到车窗玻璃上了。我看着远处的那个身影正在朝巴士的方向跑来,透蓝的双眸精准地捕捉着范围有限的车窗里的我。
“黑子君……”我终于吐出了他的名字,可颤抖之间的音调破碎得几乎听不清这个名字该有的发音。
眼泪再也无法控制地从眼眶涌出,视线因为泪水而变得氤氲模糊,我不停地擦着眼泪,掌心和手背很快都被泪水沾满。
“对不起呢……我还是来了……” 黑子还在道歉。
我哭得更厉害了,“笨蛋,你干嘛……道歉啊!”
“对不起,请不要……因为我而哭泣啊。”
我咬紧了嘴唇,尽量让自己不哭出声。
“我每天都会给你打电话的。”
“数学我会努力,一定能进步的。”
“我会好好吃东西的。”
……
“所以,芹山桑不要担心我。”
黑子前言不接地说了一大串,像是想掩饰什么一般。这些话题很快结束,于是,我和他陷入了一阵沉默。
巴士的速度愈渐加快,和黑子的距离越拉越大。我还是不甘地贴着窗户,用尽全力地望着那抹越来越远的身影。
“芹山桑有没有迷茫过什么?”
黑子突然这么问我,哭得一塌糊涂的我一时间不懂该如何回答。而在我再次开口之前,听筒里传来了他的声音:“我现在,很迷茫了啊……”
很难得的,在黑子一贯平静的音调里,我居然听出了一丝无助的颤抖。句末,是他还在持续的急促喘息。
嘴唇被自己咬得很痛,抽泣之间连鼻腔都开始痛得要命。
黑子一直没有和我提起比赛的结果,不论是胜利还是失败,我都没有办法在他的身边。这样的情况之下,我却什么都做不了。
我为自己的无力而感到不甘。
眼泪还在停不住地留着,已然模糊的视线里面,我仍不放弃地不断地捕捉着车窗外黑子的身影。只是那抹浅蓝的身影,随着巴士的远去无可避免地消失在了我的视野之中。取而代之的,是夜晚的一片黯淡。
一片墨黑之中,虚无一物。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车站追着车跑的这一幕我很早就构想好的,这是我觉得本文里面最感触最美的一段剧情了。
反正我脑补的时候觉得特别美,算是全文里面我最喜欢的一段剧情之一吧,不知道写出来大家的感觉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