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下唬了众人一跳,王夫人首先就做不做了厉声道:“宝玉怎么了?你个糊涂东西还不快说。”
袭人方抽抽搭搭的道:“不敢瞒老太太,太太,宝二爷在前头不知哪句话得罪了世子,世子发了火说是要追究老爷教子不严之罪,虽然被前头几位老爷劝下了,却也罚了宝玉抄书。待会儿老爷回来只怕饶不得宝玉,林姑娘好歹看在二爷一向护着您的份上,求求情。”
贾赦贾珍不糊涂,之前宝玉得罪徒元睿之事,皆叫他们瞒着不往里头递话,却不想瞒住了上头没瞒住下头,袭人向来一眼不见宝玉就要问的,眼见宝玉去了前头那么久没回来就寻了个空隙找了宝玉身边的小厮茗烟来问。那茗烟惯来侍奉袭人惯了自然没瞒着,虽不知道具体为着什么事,但想着他们爷的性子也猜着约莫是说错了话。
黛玉初时也叫袭人吓了一跳,待听到抄书什么的也就明白,只怕是宝玉又说呆话叫他看不过眼,故此有这一事,至于追究教子不严什么的多半不过是吓吓宝玉。
只是黛玉这般想旁人却未必如此以为,王夫人变了脸色对着黛玉只道:“外甥女难得来一趟,论理不该说这话,但宝玉性子最是和顺,从来没和谁红过脸,拌过嘴的,怎么这世子空口白牙的就要罚。就算是皇家也没这个理。”
黛玉闻言脸色立时就沉了下去冷笑道:“二太太这是疑心什么,宝玉向来说话没个分寸,你们自己人听了也就罢了,倘若叫人外人听见自然觉得不妥?世子不过是为着宝玉好,叫他抄几本圣人之言,定定心,就是二舅听了也只有高兴了份。到了二太太这里倒是我们处心积虑的要害宝玉不成。”不过是罚抄几本书,阳哥儿每日里也抄书,如何到了这里却成了不得的事情了,虽王氏不好,但是她还没小心眼到记仇宝玉,只是她无此小人之心,但其他人却未必这么想。
王氏被这番话气得脸色发红手指着黛玉“你,你,我知道恨我,如今却是故意为难宝玉。可宝玉有什么错,你明知道老爷一向对宝玉要求严格,今日个的事情叫老爷知道,必要打死宝玉的,你好狠的心,可怜我的儿,倘他有个万一,我也不活了。”一边拍着胸脯一边痛哭。
李纨探春见此忙上前安慰,黛玉不妨变成这样有些发愣,转身见贾母亦是一脸阴沉。一颗心如同坠入冰窖,凉意入体。撑着身体看着贾母并不出言。
贾母扫了眼大哭不止的王氏叹了口气对黛玉道:“玉儿,你同世子说说,这处罚还是算了的好,宝玉不好,自有你二舅管,若叫世子罚却是不像。”
“外祖母也以为这是我的意思?”黛玉不理会贾母前面的那些话,只问道。
面对黛玉的目光,贾母有些不自在“玉儿,你一向懂事!外祖母自然信你,只是这事到底不妥。”
懂事,她懂事不过是顾虑着疼爱自己的人的感受,但是却不是让人以此为刃倒过来伤她。“我却是没瞧出不妥在那里。”黛玉豁然起身“既然府中不欢迎,我也不留,宝玉是贵府中的爷们,我们自然管不到。二太太放心,我们这就离了贵府,没得白担这个罪名。”
说完就拂袖而去,王熙凤瞧着不对忙要拦着,但陈姑姑几人在前,谁的面子都不给,却是一把推开。黛玉挺起胸膛就向外而去,身后贾母的哭声只若未闻。
贾母不想黛玉会如此,拉不下脸去唤人只道:“这是造孽呀,一个两个的都不省心,这是要我命。”众人忙苦劝不止。
黛玉冷着一张俏脸直出了后院往仪门而去,就见仪门处立着一挺拔的身影。心内酸涩,黛玉擦了擦眼角走了过去,却不知说什么好。徒元睿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咱们回去!”
黛玉点点头,任由他牵着上了府里的轿子,徒元睿没骑马同黛玉一块坐在轿子里,幸而轿子大,黛玉又身形小,倒是不显的挤。
这会儿天色已有些暗了,黛玉闷着头坐着不出声。徒元睿初时不言,过了一会儿见她还这般,唯恐郁气结在心口反倒是不好。叹了口气将人抱在怀里,黛玉要挣扎,挣不开,过了一会儿却是不动了,只闷闷的道:“你也要笑话我是不是。”
“笑话什么?玉儿一片真心,只是那府中之人没眼光瞧不见明珠,反倒是把顽石当宝贝。不过幸好我一向是个有福,让我得了。”徒元睿只道。
黛玉原还有些气闷,听了这话也忍不住笑了,这是夸她,还是夸自己?抬起头看他一脸正经的模样黛玉再忍不住笑道:“母妃可没说你这般不害羞的,人家还难过,你倒是夸起自己来了。”
“何曾是夸,这可是顶顶的实话。心情好些了吗?”徒元睿摸摸她的额头笑着道。
黛玉又将头埋在他的怀里不出声,其实她没那么难过了,有些事情不是没想过,只是不大愿意承认,总是忘不了刚进京那时候外祖母的真心关切。如今到底是看明白了,她姓林,不姓贾,就算再疼。越不过宫里的元春,越不过宝玉。
黛玉败兴而归,对那府里算是彻底冷了心肠,不愿再管。但徒元睿可不是大度的人,原本给那府里几分面子不过也是看在玉儿的份上,可他捧在手心的人倒是叫她们给弄哭了,倘不给他们的教训,倒是他无能了。
徒元睿忽然离席,贾家男人都不明就里,直到永安王府的轿子离了贾家,众人才弄清楚怎么回事,具是脸色难看。本来好好的拉关系倒是变成得罪人,偏后院主事的一个是长辈,一个太妃之母,他们也说不得。倒是贾赦特特等了贾政回府一阵冷嘲热讽的,道贾政娶了个好妻子,养了个好儿子。
贾政从大哥的讽刺中知道了情况登时气的身子乱颤,派人拿了宝玉过来,压着就是一阵棍棒打。等到贾母赶来救时,宝玉背上已经是一片血痕。
王夫人还要扑在宝玉身上哭,却被贾政拉起一道斥责了一顿,言其不慈无礼。王夫人如何肯应下,又是一阵吵闹,整个荣国府忙忙糟糟的没消停。
贾母年老被这些刺激气得晕了过去,众人这才慌了手脚,将诸事放开忙不迭的派人去请大夫,已然是宵禁自然请不到太医院的太医只能先请了大夫来看,次日清早才又请了太医。好在不过是一时情绪激动无甚大碍。
贾母到底是老于世故,昨日个因为黛玉的表现一时失了分寸这会儿理清楚才明白自己行事却是错了,后悔不迭,却也莫可奈何,只能尽力补救。头一个就是命人拿了袭人要赶了出去。这样的心大的丫鬟还留着做什么。
只是贾母看得清楚,王夫人却怎么肯把自己的心腹赶出去,再者她私心里压根没觉得袭人错做了。王夫人拦着,宝玉又舍不得,趴在床榻上苦求。他挨了一顿打却仍然懵懵懂懂的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只袭人是他心上头等的人,且又是贾母,若是王夫人他只怕不敢开这个口。
因着这两重之下,袭人到底是留了下来,只是从一等丫鬟变成了三等,贾母另指了琥珀到宝玉房中顶了袭人的缺。不说宝玉房里后来的热闹。只说处置完府里头的事情,贾母就开了自己的私房唤了王熙凤,让她跑一趟永安王府求见黛玉,想来修补关系。
王熙凤心中自然不肯,要知道那陈王妃的厉害她可是已经领受过的,当初应的好好的,又让林妹妹受了委屈回去,王府哪里会轻轻放过。她心底里亦埋怨王夫人行事太过分,昨日的事情她们早就问过了,又没打又没骂的,不过是说了几句,罚了抄书,哪里就是什么大事。偏宝玉金贵,人家未来的王爷,论官职也是二品大员,还说不得宝玉一个白身了。
可惜她一个孙媳妇,哪里有她说话的份,到底是跑了一趟,却连王府的门都没进,更不要说见到黛玉。
不过三日,那贾政头上的五品官职也丢了,徒元睿虽不在意,但也没打算给贾府的人留面子,若是因为得罪了自己丢官职,指不定还有人要为那贾政说话。他也没自己动手,不过是找工部尚书说了几句话,查了查贾政的公事,用工部尚书的话,工部不需要这样尸位素餐之人。
第三十章
贾政去职,贾家之人自然不服气,只道虽他们有错在先,但为着区区小事,就逼得亲舅舅丢官,却也是太过。言语间皆是恨黛玉绝情之意,贾家虽无人在朝,但贾史王薛连城一气,这样的事情少不得通知了亲戚之家。王子腾知道自己的好妹妹把一桩好事生生败成了祸事,也是气得不行。但到底是自己的妹夫自然不好不管。
王子腾比起贾家的男人清醒的多,明白事到此处去求情什么的只怕未必会有用,倘若徒元睿真的念及亲戚关系就不可能将贾政的官职弄丢,既然不能修复,那么索性就对上。
这日大朝会,诸事议毕,随驾内侍正要宣告退朝,王子腾眼角向后,御史台一人正要出列,却不想被同列一人抢先一步道:“臣有本启奏!”
却是参那荣国府逾制,当家之人袭得将军之职,却用着国公的规格,无视朝廷法度,且贾家长幼无序,无爵幼子却当了将军府的家,乃是对朝廷袭爵制度之不满之意,如此目无君上者当严加惩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