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是……”李瑁看着那一幕幕熟悉的场景,差点掉下泪来。
玄宗却一把挥开了那镜子,眸中尽是惊疑不定:“放肆……此等妖术,你也敢……”
阿云冷眼看着那镜子碎成几片,默默垂眸:“父皇原本,可以再在这个位置上享受十多年的,有您深爱的杨贵妃陪着,即便,她最后也死在了马嵬坡,即便,最后您让江山天下四分五裂,后人,也能轻易的找出替罪羔羊,替你承担所有的罪过。”
“父皇之后,大唐再不是从前的大唐,番邦王子可以在长安街头肆意杀人,官府却无人敢管,节度使坐大,一步步,对皇权蚕食鲸吞,李唐皇室风雨飘摇的,支撑不过百年,最终成为历史。”
阿云俯首将那些镜子的碎片一片片的捡了起来:“后人皆以为女色祸国,奸相误国,将一切都推到李林甫、杨玉环和杨国忠身上,可我却觉得,罪魁祸首,非父皇莫属。”
“你放肆……来人……来人……”玄宗气急攻心,指着阿云,已然语无伦次。
“她说的不错,这一切,原本就该是你李隆基的罪过。”一个高大的身影,自黑暗中缓缓走来,他脸上的面具已经取下,露出一张满目疮痍的,有些狰狞的面孔。
“你……”玄宗颓然放下手,瞳孔蓦然放大,嘴唇甚至忍不住抖动了起来,“李朝……”
李朝随意将手中提着的盒子丢了过去,盖子掀开,竟是一个人头。
“高力士的狗头,还是还给你这个主人的好。”李朝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什么稀松平常的笑话。
“来人……护驾……”李朝的出现几乎成为最后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玄宗甚至向唯一可能信任的李瑁求助,“此人是乱臣贼子,断然不可留他活在世上。”
李朝微微一哂:“乱臣贼子,莫非,逼父退位的不是乱臣,枉顾父亲苦苦哀求毒杀姑母的不是贼子?”
玄宗不知哪儿来的力气,一把拉过旁边的李瑁,拔出他腰间的长剑,向李朝砍去。
李朝轻松避开,两指夹住剑锋,只微微一用力,剑身便碎成了粉侪,因剑气激荡,玄宗坐下的椅脚断裂,使得他整个人跌坐在地上,发冠散落,看上去狼狈不已。
“你来……是要向朕索命的罢……也罢,朕欠棠儿的,早该还了。”玄宗自知今日之事再无可善了,只能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看到你这样没用,我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悲哀。”李朝看着李隆基狼狈的样子,缓缓摇头,“我原本只想杀了你,给棠儿和姑母报仇,可是看到你这个样子,又觉得有些可笑,我不想杀你,大底棠儿在地下,也是不想再看到你这个卑鄙小人的。”
李朝丢下剑柄,却再也懒得看玄宗一眼,负手走出了大殿。
阿云看着坐在地上仿佛老了十岁的玄宗,最后一次,躬身行了个大礼:“从今往后,阿云愿长居江南,有生之年,再不踏入长安半步,父皇忧心之事,所谓挟天子以令诸侯,绝不会再次发生,您大可放心。”
“阿姐……”李瑁看着阿云从容转身,缓缓步出昭阳宫,知晓她心意已定,必然无法挽留,只能颓然放下手,他看了一眼老泪纵横的父亲,忽然觉得有些刺眼,只好沉默着,也走了出去。
宫外,一宫装女子领着已经会走路的男孩,正是王妃杨氏和世子。
李瑁看着那女子芙蓉面上恬淡的笑容,不由露出会心的微笑,他大步流星的走过去,与妻儿相拥。
“这些日子……辛苦你了……”他憋了半天,只能说出这样一句。
王妃原以为夫君此去九死一生,再无相见可能,自己又差点被杨玉环陷害,失了清白,当下也是热泪盈眶,再端不住世家女子的架子,失声痛哭。
小世子见母亲难过,不由拿出自己的小手帕,想要替母亲擦干泪水,李瑁接过儿子的手帕,温柔替妻子擦拭着眼角,两人脉脉对视,无需言语。
偏生此时,一个尖利的声音突兀响起。
“殿下……殿下……妾身才应该是您的王妃……妾身被他们骗了啊殿下!”一个蓬头垢面的女子踉踉跄跄跑来,跌倒在地。
李瑁护着王妃和孩子退后了一步,皱眉看去,却没看清来人是谁。
太华公主带着宫人浩浩荡荡过来,冷冷道:“还不将这疯妇拿下,无端叫她惊扰皇兄皇嫂和本宫的侄子。”
两个健壮的宫人便拖起地上的女子,王妃看清楚不禁讶异:“这……这不是贵妃吗?”
“可不是,贵妃娘娘得了失心疯,皇嫂当心被她冲撞。”太华公主不复以往的温婉内向,整个人经历乱象却是多了几分武惠妃沉稳狠厉的样子,她大大方方向李瑁辞别,道,“这贱妇曾经多番羞辱妹妹,还扬言要将妹妹嫁与那杨锜为妇,哥哥可否将她交与妹妹处置?”
李瑁见到好好的太华,自然高兴还来不及,再说本来就知道她深恨杨玉环,也没有理由阻止,只微微点头,便带着王妃和孩子离开了。
杨玉环见李瑁毫不留情的离开,内心悔恨交加,太华公主猛地抬起她的下颌,细细打量后嫌恶甩开。
“如此卑贱之人,竟然生了这么一张和本宫的姐姐有几分相似的脸,实在不配,还是毁去的好。”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大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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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水汤汤英雄路(正文完)
东都·洛阳
邙山脚下,洛水汤汤,青山碧水间,整齐划一的枪声依稀可闻。
阿云站在石桥上,负手静望着桥下。
曾经在天策府的岁月,那些埋葬在记忆深处的东西,纵然远去,纵然无人再记得,她也未曾忘却分毫,只是到了今天,万事了结,该忘记的,终究是要忘却了。
“怎的不进去看看?”李朝站在离她不远处,目光望向天策府高大的城墙,淡淡问道。
“三百年了,”阿云仰头望着那些盘旋在高空中的猎鹰,语气平静的,仿佛在讲述别人的故事,“这三百年,发生了什么,除了我,没有人知道。”
李朝似有所感,长叹一声:“人生在世,有些寂寞,往往只能自己背负。”
“这寂寞背负到了今日,总算可以放下,即便舍不得,也只能如此,”阿云坦然一笑,似乎不以为意,“昨日新君登基,颁赐天策府丹书铁券,该保住的,我已尽力,前世的天策校尉,也该消散在那个不存在的时空中,活着的,是现在的我,是藏剑山庄的庄主夫人。”
“你比她勇敢,也比她……幸运许多。”
日落西山,李朝早已离去多时,阿云骑上马,准备离去,却见英雄路尽头,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背着个厚厚的包裹,兴冲冲的朝外面的守军说着自己要从军。
守军们苦笑着对视一眼,你一言我一语的劝那小姑娘,小姑娘被拒之门外,有些失望,却似乎并不死心。
阿云骑着马,慢慢走到她身旁:“你为何想要从军?”
小姑娘认认真真道:“我听说,天策府里有位了不起的女将军,我爹曾跟随当今圣上打退了南诏兵,我也要成为女将军,征伐四方。”
“是吗……可是成为将军本非易事,至于女将,偌大的天策府,如今不过曹将军一人。”
“有了一人,便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小姑娘生着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像极了当初的神佑。
阿云摸了摸她的头,忽而笑了,她蹲下身,对那孩子眨眨眼,低声道:“你知道,他们为何不收你?”
小姑娘失落的摇头。
“天策府的人,手中都有兵器,你却两手空空,怎么也不能让人信服。”
小姑娘瞅着阿云腰间的轻剑,有些眼馋:“那……姐姐可以借给我一把兵器吗?”
阿云点点头,从包裹里取出一杆红缨枪,她转了转枪身,几道红芒隐现,小姑娘睁大的双眼。
“你拿着这枪去,将此信交与……朱剑秋军师,他会收下你。”
小姑娘接过红缨枪和信件,望着阿云洒然远去,有些失神。
天策府内
李承恩与朱剑秋刚将李瑁赐予的丹书铁券供奉大殿,闻得士兵说有一个孩子在门外嚷嚷着一定要见军师,不由奇怪,朱剑秋挥挥手,示意将来人带进来。
就见一个小萝莉一手持了与她的身高十分不符合的枪,一手拿着信件,兴冲冲的跑了进来。
朱剑秋和李承恩不禁失笑。
“小妹妹,听说你要见军师,是有什么人引荐吗?”李承恩弯下腰,逗着她玩儿,这孩子拿着信,想必是什么人引荐来的吧。
“你是朱剑秋军师吗?”小姑娘有些犹疑。
“这是我们府主,平素都不见人的,今日算你走运。”带她进来的小哥低声道。
小姑娘后退了一步,撇撇嘴道:“这是要交给军师的。”
李承恩摸摸鼻子,自知被嫌弃,有些尴尬的直起身来。
朱剑秋抚须大笑,走到那小姑娘跟前:“某便是军师朱剑秋,姑娘有何物,大可放心转交。”
小姑娘小心翼翼将那信件和抢递上,李承恩眼疾手快抢过红缨枪,获得小姑娘白眼一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