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顿了顿，久之，尴尬地挤了个笑容：“她……没挺过年关，已经去了。”
“啊……”
“没事小鱼，你别担心，事情已经料理好了，所以……”杨老板舒了口气，“所以，才想着走之前，再回来看看你们。”
“走之前？”顾小鱼心里一紧，“你要出去？去哪儿？”
“不知道，出去看看吧，找份工作，然后定下来。”
海洋酒吧由杨老板一手创立，他闯荡了小半辈子，就守住了这一个海洋。
如果说在海洋唱歌是顾小鱼的梦想，那海洋本身就是杨老板的梦想——他原本就是个极好的酒吧经理，想挖墙脚的多，就算他一手建立了海洋之后，挖墙脚的依旧趋之若鹜。
顾小鱼想不到，如果离开蓉城，杨老板会去哪里。
不是她多事，不过就像鱼离不开水一样，杨老板怎么能离得开海洋呢？
“这样吧杨老板，现在这世道，工作不好找。不然你回来上班，继续当‘老板’，我给你百分之十的股份，你帮我料理海洋的日常？”顾小鱼道。
说来是可行的。
“以前对外沟通的事都是你在管，我只管写歌唱歌就好，老实说，杨老板你走了，我们这忙的团团转，真挺头疼的。”
“……这不太好吧？”杨老板一愣。
“这有什么不好的。”顾小鱼失笑。
舞台剧刚散场，所有人都在台前参与互动。总是拥挤的后台这时却空空荡荡，宁静里自带一份祥和，一如很多年前在老海洋酒吧里跟杨老板聊起她的梦想那般。
顾小鱼犹豫了一番，坦然开口：“杨老板，你也知道我男朋友是个警察。他们平时工作忙，要真忙起来连口热饭都吃不上。我都成他媳妇儿了，要是没照顾好他……我心里过意不去。”
如若杨老板肯继续回来工作，那再好不过了。
倘若经历了一大劫难之后，海洋酒吧还能跟以往一样发展。真正的老板顾小鱼只需如往常般负责写歌唱歌，时间便依旧富足，她便有的是心思照顾好她家二白。
杨老板摇头：“小鱼啊，我知道你好心，但是……”
“但是你总得有个工作啊。虽然嫂子走了，但是你儿子小杨还在啊。一线城市的教育环境自然比二三线城市优秀，嫂子虽然不在了，但你们的生活还是要继续的呀。”
这话或许是戳中杨老板的心窝子上了。顾小鱼语毕，坚持已久的杨老板突然便垂下了头，似乎是犹豫了。
但仅仅是犹豫而已，顾小鱼想听的答案，杨老板依旧没有说出口。
小黑跟着顾小鱼下台，一眼就瞥见后台的杨老板。侧身听了一阵，一见这阵势，立马出面搭腔：“小鱼说得对啊杨老板。现在养个孩子贵得吓人。”
现任老板顾小鱼亲自开口挽留，全然不介意过往。都是自己人，小黑也就直话直说了：“你把酒吧卖了才能拿到几个钱？给嫂子治病就得花出去大半，你手上还能留多少？”
“说句不好听的，杨老板你多大岁数了，现在出去找工作，要找什么，工资有多高？”
硬性条件卡在面前，四十来岁的年纪，不尴不尬的职场经历——除了海洋酒吧，哪里会是他最好的归宿？
小黑劝道：“你看我们这里。现在虽然在改革，不知道后来会怎么样。不过就这第一场演出下来，凭我这么多年混酒吧的直觉说来，就算剑走偏锋，小众，那也绝对不会差。”
“再说我们这里工资有保证啊。别的不说，小鱼的性格你是知道的。就算生意不好，小鱼也肯定不会亏待我们。至少拖欠工资这种事，我们这里绝对干不出来。”
小黑言辞恳切：“而且杨老板，刚才你没听小鱼男朋友说他们要结婚了吗？”
已经和江喻白打过照面，杨老板连连点头。
见他了然，小黑便语重心长地交代着：“小鱼毕竟是个女孩子家。她要是结婚了，还像现在这样忙得团团转，没心思顾着家里……两口子不吵架才怪了。”
毕竟经营酒吧不是件简单的事。世上没什么事情会如它看似的那般简单。
说得不好听，顾小鱼这纯粹叫“赶鸭子上架”——海洋酒吧濒临崩溃，不管她能不能上，有没有这个实力，都得力排万难，顶住压力往前冲。
而现在酒吧基本稳定，压力骤减，可以心平气和地把事情摆上桌面谈：诚然考究起来，这酒吧经营、和外头人打交道，牌场酒场生意场没一个能少……就顾小鱼那脾性，真的适合干？
适不适合，明眼人心里都有数。
海洋酒吧的铺面不小但价格不大，实在说起来，除了情怀，还真值不了几个钱。
顾小鱼开这酒吧也就是为她自己心里舒坦，要是因为经营酒吧免不了会历经的酒场牌场到底憋屈了自己，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这世界上所有的热情总是会被生活里的琐屑消磨殆尽。
前段时间走场面，顾老板人生地不熟，都是好朋友小黑陪着一起。这件事小黑感触颇深：“小鱼那酒量那性格你也是知道的。杨老板你要是真的为海洋好，为小鱼好，你就回来。这里的工作非你不可。”
先前一心要经营起来，顾小鱼倒也没多想。直到小黑这一说，她方才觉得是，在旁边一个劲儿地点头。
小黑瞧了她一眼，顿时笑了：“话粗理不粗。你别介意啊小鱼。”
“没有，”顾小鱼抿唇，“小黑说的没错，你回来吧杨老板。我确实不太应付得来生意场上的事，挺憋屈的。而且我可能快结婚了。要是婚后两个人都忙，这日子就没法过了不是？”
两人说的句句在理。杨老板犹豫了半宿，却依旧没有点头。
顾小鱼怕他有心里落差：“这样吧杨老板，我给你百分之二十的股份，工资照常发。酒吧经营的事全权委托给你，我不过问，这样如何？”
“小鱼，我不是这个意思，”杨老板愣了愣，“我不是说钱的问题，我是觉得……”
“怎么？”
杨老板没说。
一根烟的时间，他叹了口气：“算了，没什么，我巴不得能回海洋工作，什么都不想了。但小鱼，我们得说好。你别给我这么高的报酬，这事咱们再谈谈。”
钱能解决的事都是小事。顾小鱼直点头：“那行，杨老板你直接回来工作，工资的事，咱们后面再谈。”
怎么说也是两个帮会第一次举办线下见面会，酒吧这边要庆功，帮会那头也跑不掉。
再别说，庆功之前，酒吧要统计大量数据，以制定下一阶段的经营方案。一时半会儿来不及。
台上互动结束，台下活动就得开始。
外头已经组织好了人马，浩浩荡荡的百十来号人等在外头，就等二小姐小鱼了。
杨老板终于肯答应，海洋酒吧皆大欢喜。小黑瞄了一眼空荡荡的会场，示意道：“小鱼，酒吧还得收拾一段时间，要不你就先去，我们这边明后天吃饭也可以，不急这一时半会儿的。”
顾小鱼点头，转身拍了拍杨老板肩：“后面就拜托你了杨老板，甩手掌柜现在可要跑路了。”
***
两个帮一共来了两百多号人。
酒吧活动散场后天色已经暗了。部分家住蓉城附近的学生党赶紧回了家，隔日要上班的上班党也抓紧时间往家里赶，几番告别，等“甩手掌柜”出来，外头还剩一百多人。
留下来的都是请好假、安了心要一齐热闹热闹的。【盛世】的居多，【我要报警了】的熟面孔也不少。
热闹，唐小炮最喜欢了。
在医院里躺了太久，她多半给憋坏了。再听闺蜜顺带一提先前柳梢喵喵瞎折腾，【盛世】仗义出手的事，更是豪爽得没朋友，摔桌子撂板凳，说什么都要请大家吃饭。
地主之谊本是顾小鱼尽。
唐小炮撒起泼来六亲不认，顾小鱼没招，只好把请客的机会拱手相让。
百十来号人要一起吃顿夜宵。城里的小餐馆容不下这么多人，大酒楼又显得太刻意。
唐老板大手一挥，一个电话叫来了好几辆大巴，把所有人打包丢去了城郊外一处农家乐。锅碗瓢盆准备妥当，要集体烤烧烤。
游戏里认识这么久，现实里这才是第一次见面。在场的男男女女都显得兴奋，喝酒划拳好不痛快，甚至烧烤间隙，户外歌会也莫名其妙地跟着展开。
顾小鱼得护着嗓子，没办法跟着他们撕心裂肺地吼，安心呆在烤架前给大伙儿烤肉。
酒过了不知道几巡，江喻白忽然过来了。
一齐烤肉的水袖花盈格外有眼色，一见老大找嫂子来了，带着两盘烤肉赶紧离开。她走了不算，还把正过来拿肉的洛阳魏书给一并拉走了。
顾小鱼：“……”
盛世的人个个都是猴精！
顾小鱼都给闹得习惯了，没管他们，挪了些位子给江喻白。
刚从热闹里脱身，一贯不沾酒的江队长身上也不可避免地沾上了些酒气。
“喝了多少？”顾小鱼问。
“意思了一下，就一杯。”
一杯啤酒也还好，毕竟他当老大的，不喝不像话。顾小鱼点头：“我都没见你吃东西，晚上冷着呢，你快吃点。”
刚烤好的牛肉，顾小鱼给了他两串。没等江队长接，裤兜里手机忽然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