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赦视线冷冷地挪向了秦钟,秦钟怯怯地拉了拉宝玉的衣角,喊道“宝玉”。
宝玉这才后返劲儿,但他说了什么让大老爷不高兴的事情吗?
贾赦低眉,掏出洁白的手帕,一下一下擦拭着剑身,口中却轻轻说:“辱我者,必死!”
……声音虽然恨轻,但宝玉和秦钟都听见了,秦钟吓得都要哭了。
这府上的大老爷也太吓人了!
宝玉眨了眨眼,以为自己听差了。大老爷就是再不着调,再不喜欢自己,难道还能杀了自己不成?!嗯,一定是听差了。
何况,他也没侮辱大老爷啊。
贾赦抬眼,眼睛盯着宝玉,然后语气平淡,却很真切的解释:“我的剑,只要一出,必然见血。我从来不舞剑!剑不是表演给人看的,剑是用来杀人的!杀不忠之人!杀不义之人!杀……”
还没等贾赦说完,贾宝玉拉着秦钟浑身颤了颤,秦钟更是要倒在宝玉身上,还没宝玉镇定。宝玉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软着腿,隐隐有着尿意,着实受不住大老爷的杀气了。
……
擦拭完剑身,“唰”的一声,利剑归鞘。这剑鞘乌黑,狭长,古朴,平凡无奇。
贾赦扔了手帕,嗤笑了一声对宝玉他们说道:“宝玉,你走罢。看把你吓的。大伯父跟你顽笑呢。”
他笑容算得上亲切,宝玉镇定了下,忙弯腰一礼,急忙拉着秦钟,跌跌撞撞的回荣禧堂那边了,顾不上别的,忙进了王夫人那屋子里。这府里也只有这里,大伯父不方便来啊……
看见宝玉跑了,贾赦表情有一瞬的讥讽,不过是一个文武都不行的怂蛋,全家都当成宝贝似的宠爱,真以为他是凤凰蛋啊。
贾赦挑高了眉毛,唤了贾琏过来,来检查他是否练功了。
贾琏苦啊,大老爷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自从在东宫当差后,每到休沐之日,就折磨自己。
先是问自己从文不?
贾琏哪里不知道自己,他不是读书的料啊。
再之后,贾琏还等着老爷问自己从武不,正想着怎么回答呢,结果老爷连问都没问,直接给了自己一套“武功秘籍”,说练完能飞檐走壁,杀人不费劲……关键的是,还没等半信半疑的贾琏表示高兴一下呢,老爷居然眯着眼睛说,将来等他这个儿子练好了,还要替他杀人做事呢。
贾琏恨不得给老爷跪地了,可面对老爷“威胁”的目光,和骇人的气势,贾琏没那胆子,只好怂了。
每日里,他还真认认真真的打坐,每日晚上老爷都看一遍他,贾琏连偷懒的机会都没有,因为他犯过一次错误,老爷当时也不打他板子了,只是亮出一枚绣花针,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他就挨了针扎之痛。
那过程,贾琏不想再回忆。
……
过了三个月,不冷不淡的在东宫待够了时间,贾赦找机会去跟太子说明,表示还是想去皇上那里当差。
屠澈笑容微微扭曲,被下了面子,若不是多年的良好教养,又顾忌着贾赦是个国公爷,他就想把手中的茶杯扔向他的头顶上。
他半垂着眼睛,忽然说道:“正巧本宫要去江南一趟,父皇给我的差事……贾长史职责所在,也应该随本宫去罢。这件事完毕之后,本宫就同意贾卿离开东宫。”
贾赦思考了一下,点头同意了屠澈的话。
太子想什么,他好像能猜到一点儿了。
他离开东宫,唇角挂着讥讽的笑意,这是要带着他,去见林如海?或者有别的阴谋?
☆、第二十八章
人人都说江南好,人美花娇,文风鼎盛,又是鱼米之乡,富裕之地,但几乎年年也有几个县镇遭水灾,咸宁帝又有密旨让他去,太子亦想着去江南一趟,主动的揽了这差使,想着办好父皇交代的事情,顺道儿最好能赢得江南士林文人的心。
哼,老二是甄贵妃的儿子,又是金陵甄家的女儿,若不是甄贵妃最近病重,他这个太子未必能捞到这个机会呢。
屠澈一行人马足足有六条大船,这还是很精简的结果,省略了一切仪仗,只带了很少的东西,和十几个侍候的人,侍卫倒是足足有一百人精锐以保护太子。
京城距离江南遥远,屠澈去也只是巡看,又要做给咸宁帝看,自然一切简朴示人,临行前咸宁帝果然夸赞了他。
贾赦挺不想去的,本来他还打算趁热打铁,宫里的元春还没有封妃,这个时候最好先和二房分家,若是分家不成,荣禧堂换自己住也是应当的,可这个太子太惹人厌了,不挑好时候。
掐指数了数日子,估摸着等他回来,说不得林如海都要死了,然后元春那个侄女不知什么原因突然就封了贵妃。贾赦咂舌,反正不是好来路,要不然省亲之后,元春也不会怀孕没多久先是小产,再是亡故,荣宁二府也一了百了了。
贾赦本对林如海死不死的无所谓,但转即一想,林如海不死,与荣国府却仍旧有些好处,毕竟两家联姻,有黛玉这个血缘做维系。遂,他也请示了太子,把黛玉请上了船。
荣国府自己出了一条船,贾赦本来打算和外甥女坐一条船,虽然男女有别,但他毕竟是黛玉的长辈,只要彼此来往周围有些仆妇在旁,别人也不能说门风差了。
银子可不好挣,荣国府现在艰难着呢,何况太子殿下那里那么多人,才用了六条船,贾母也是这个意思,黛玉很是高兴能回扬州见父亲,只有宝玉悻悻然,吵着也要跟着去,还是贾政责骂了他一句,他这才消停了。
一日里风清日丽,太子邀请贾赦去他的船上喝酒,顺道和几个臣子吟诗作对——
呵呵,吟诗……作对……贾赦扯着一抹假笑,磨蹭去了。
贾赦前些日子里知道自己有些不对劲儿,一些个异魂总是想夺舍他,弄得他记忆都有些错乱了,性格有时候也控制不住,净做些他大老爷根本不会做的事情。
例如他现在这个下巴,都说嘴上无毛办事不牢,大老爷他这个岁数,怎么下巴上光溜溜的呢,这种感觉就像没穿衣服似的,但今早他不想刮胡子,可一照镜子他就又忍不住动手了,甚至下巴刮破见了血丝的时候,他的躯体居然又“激动”了。
贾赦叹气,惹得太子船上屠澈手下的几个臣子看过来,其中一个是翰林学士刘甲的学生张升。张升知道先生和这荣国公不和,他自己也觉得陛下对待这贾赦太过恩厚,虽然贾赦是救驾过,可居然一下子就又荣升了国公,数来数去,荣国府三代国公了,四王八公一荣俱荣,二皇子的势力可是大增呢。
就是不知道太子是怎么想的,看样子居然还是打算拉拢他……
张升皱了皱眉。耳边是其他人奉承着太子,借着江河风色作诗唱词,张升突然问起:
“荣国公为何叹息?”
贾赦正喝着酒呢,他眯着眼睛听着,心不在焉,他和这帮文人可不是一路人,也不想和他们套近乎,可他放过了他们,他们不放过他呀。
贾赦撂下酒杯,此时太子屠澈也过来,不再站在船边和那帮人看江河的景色了,不过这一切这交谈的两人没瞧见。
贾赦懒得搭理张升,那刘甲是他的对头,他们两人见面就掐几句罢了,可这张升又是哪根葱,管得着他大老爷吗?!哼。
张升脸色讪讪,又略微有些红,这荣国公不搭理自己,这是目中无人,看不起自己吗?
屠澈见状,目光询问似的望向张升,张升心里有些怒气,说话便有些冲,道:“荣国公也不知为何直劲儿叹气呢。”
太子殿下可是一路高兴得很,此时这贾赦作怏怏不乐状是何意呢。张升心下嘿嘿。
屠澈挑眉,他也不在意。
这荣国公叹气算甚么大事,张升可是少见多怪,屠澈早就知道贾赦“不同凡响”,不过这人也确实是个人才,就说他身边的那些个护卫他的精锐,恐怕都不是这贾恩侯的对手。
“恩侯可是病了?”屠澈关切道。
贾赦听了没受宠若惊,反而咳嗽了几声,脸色愁苦:“殿下勿怪!臣只是一想到江南,心里就难受呐。”
“……”
屠澈坐到贾赦对面的椅子上,摆出一副愿闻其详的模样,其他人闲得无聊,也围过来竖起耳朵听。
“臣之妻,哦,也就是臣的原配张氏,其实她也是江南人……”
“荣国公这是思念亡妻啦。”
“真是情深意重。“
“自古多情空余恨呐。”
“……”
太子手下也不全然是类似张升之类的人物,还是有很多人愿意顺道“亲近亲近”一下这荣国公的。只是张升此时的脸色更难看了,瞅着贾赦的神色有些晦暗。
贾赦抬眼,看了一下这个对自己气不顺的人。
从一上船碰见,这张升好像就对他有意见。
张升嘴角动了一下,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想不到荣国公如此深情,可惜您原配张氏无福消受,先走一步了!”
贾赦莫名其妙,心里感叹一句,小人多作怪。
太子屠澈此时也觉得张升的话有些过了,这两人有过节?
“……咳咳!……咳咳!”此时江风凉湿,贾赦咳嗽了几声,他本来不是多情的人,可就是忍不住想起原配张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