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浮明倒是不在意评论区这种玩意,他就乐意一点一点的写,仿佛这样,他就能像是自家先祖一样,从小养大一个小肉团子,看她长大,看她四海扬名,看她嫁做人妇,生一个更小的小肉团子。而自己,就永远站在她的身后,为她遮挡风雨,护她一世无忧。
这样真好。叶浮明敲下今天最后的两三个文字,不觉微微弯起了嘴角,心中尽是一腔无处安放的温柔。
补充了今天的妹妹养分,叶浮明重新戴上眼镜,深吸了一口气,开始继续“编造”老教授布置的论文。虽然先祖真正的目的不好与人道之,即使说了,旁人也无法感同身受。不过老教授的课学分很高,直接影响期末排名。为了论文能拿优秀,叶浮明觉得,自己还是写一些新奇的观点比较好。
——左右都有人说这是他的“家事”了,那么他说什么,只要言之有理,逻辑通顺,便也更具几分说服力了罢。
用食指敲了敲下巴,叶浮明眼中精光一闪,暗暗打好了腹稿,继而十指翻飞,开始流畅的写了下去——长宁迁都,其深意在克制江南商贾。长兴帝在位之时,江南商贾以花家为盛,花家七子,各有千秋……
此刻叶浮明没有想到,他只是一时兴起提起的江南花家,却会在学术界引起一番新的浪潮。
以叶浮明的论文为开端,在对长宁历史的研究中,学者们除却将视线集中在皇室身上,也开始关注起当时的商贾富户,武林世家。
毕竟长宁之君起于江湖,已有确切记载说叶氏孤城剑术无双,便是永安长公主夫妇叶氏个中高手。于是学术派们将视线从庙堂移到江湖,的确会有诸多新的收获。
然而,在开元四年的那个春日,那场地动发生之时,后世受人敬仰的成兴帝却远没有历史上描写的那样临危不乱,处变不惊。
地动发生的很早,又半点征兆也无。那时叶孤城正在上早朝,君臣正在商议事情,便只觉一阵地动山摇。
有人惊慌的叫了一句“地龙翻身了!”,而后便见他们泰山崩于面前而面不改色的城主大人倏忽脸色一白,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一样往后宫奔去。群臣之中,还是顾丞相第一个反应了过来,他嚷了一句“不好”,便也要跟着往后跑。
和他同朝为官的霍天青拉住了顾惜朝,劝道:“如今地动,此处还算宽敞,丞相还是不要乱动了才是。”
顾惜朝却是一把甩开了他,从牙缝里挤出两字:“公主。”
霍天青这才倏忽变色——他虽然记得叶且歌的知遇之恩,却也跟她感情不深。如今色变,全是因为她肚子里怀着的,十有八|九便是天下新主!他们是不敢劝城主娶亲,于是公主有孕的时候,众臣心里便大概明白,叶家子嗣的传承,多半是要落在公主身上的。如今听见顾惜朝的话,霍天青赶忙跟着他一道往后宫跑。
除却少数几个像霍天青这样审时度势的大臣,朝中多半都是白云城中人,他们和叶且歌的感情不可谓不深。如今自家小姐九个月的身孕,若有闪失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于是也顾不上其他,众人全都施展轻功,直接往后宫奔去,剩下的几个文臣也是咬着牙拼命往后面跑。
叶孤城跑到自己妹妹的寝殿的时候,最先看见的便是那让他绝眦欲裂的一幕——两人合抱的大柱子轰然倒塌,直接往自己妹妹身上压去。寻常时候,叶且歌定然是能够避开的,可是此刻她已然临近产期,又是双胎,肚子比寻常孕妇更要大上不少。如此一来动作自然滞重,这一根柱子压下来,她根本避无可避!
叶孤城想也不想的便要冲进去,却眼见着要晚上一步。这是叶孤城肝胆俱焚之时,却听见一声闷哼,那百斤的柱子砸下,却被人生生抗住。
叶英小心的护在了叶且歌的身前,他的手边还撒着一碗刚端过来的鸡汤。在地动的一瞬间,他心头骤然狂跳,一抹不祥浮现心头,叶英想也不想的便直接到了叶且歌身侧,恰然便见到了这惊险万分的一幕。
其实,最理智的做法是由叶英横剑将这根柱子劈开,由它倒向叶且歌的两侧。可是叶英根本就来不及思考,想也不想的就挡在了妻儿面前——是了,当你的全世界都要受到伤害的时候,谁还能那样理智的思考什么才是“最佳”的解决方法呢?以身代之,这才是最实用也最本能的法子罢。
叶英到底已经是半仙之体,这一下虽让他受了些皮肉之苦,却到底没有伤及内府。情况危急,余震未消,叶英再不敢耽搁,对叶孤城微微点头,而后他俯身将叶且歌抱起,两人合力护着叶且歌走到了外面宽敞的地方。
这场百年一见的地龙翻身,说来却也是奇怪。它独独震坏了半座紫禁城,而盛京之中其他地方则只感觉到了一阵晃动。除却作为帝王居所的紫禁城,盛京之中的其他地方最大的损失也不过是一些碗碟杯盏被震碎了罢了。
所幸宫中并无太多宫人,朝臣又在上朝,一番清算下来,这样严重的天灾却没有伤人性命,只是有些宫人身上被轻微擦伤,而老神医自己……地震的时候他在制药,房梁落下来他猛地一躲,长及胸口的雪白胡须被房梁压住,人是没有什么事,可是割断胡须逃生之后,老人家很是心疼郁闷。
这种异相发生之时,最是人心浮动,脑袋转的快的文臣们很快就想出了那个“星象”之说,先一步堵住了那些不甚安分的人的口。而永安公主的预产期的确是在这两日,当天晚上,叶且歌便发动了。
宫中自然是无法再住人,叶孤城还有些事情要料理,于是叶且歌便由叶英陪伴着去了京城西门吹雪的别院。西门吹雪也算是对叶且歌没了脾气,他觉得,自己大概是上辈子欠了这姑娘的。
从帮她各种撒谎开始,到后来帮着叶先生娶她,再到现在她怀孕之后,他一个万花传人被活生生的逼成了妇科圣手——什么诊治孕吐,消除浮肿,孕期保健的,他都快无所不通了。
西门吹雪觉得,哪怕是现在叶且歌让自己帮她接生,自己都能很淡定的主持丫鬟烧水拿纱布了。
毕竟这孩子也有自己的责任。西门吹雪无语望天,却到底没有反抗,任命被老神医拉着一道钻研各种妇科知识。
当然,接生什么的只是西门巨巨的心理建设。他对帮叶且歌接生这件事……还是有心理阴影的。毕竟那是叶先生的妻子,是他的知己,也到底是男女有别。
虽然用剑的就不是女人,可是这种事情上,西门吹雪觉得以及还是无法将叶且歌和叶孤城这兄妹二人一视同仁。毕竟,叶孤城不会怀孩子的。
所以,在当夜叶且歌发动的时候,西门吹雪为了躲避帮叶且歌接生的命运,第一个便窜了出去,直接将叶孤城早就备下的产婆拎了过来,那动作,比已经有些傻了的叶英都要麻利几分。
叶且歌这一胎养的很好,她又是常年习武,身子骨要比寻常女子更好几分。所以虽然是初次生产,却很是顺利,前后拢共只折腾了两个时辰。
只是,虽然只有两个时辰,可是大庄主你就这么站在床边,老奴真是压力很大啊。
产婆不敢赶叶英出去,只能由着他抓着自家小姐的手不放,也不去说什么“产房不吉利”的话了。到底亲疏有别,自家小姐都疼成了这幅样子,这男人要是敢嫌弃什么产房污秽,就是这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婆子都要上去唾他一脸才是。
叶英握着且歌的手,徐徐输入着内力。不多时候,便有丫鬟婆子端着一盆一盆的水出去。
叶孤城和西门吹雪站在门外,叶孤城正死死的盯着门里,而西门吹雪则死死的盯叶孤城,生怕他一冲动就直接冲了进去——这人什么德行,他大概已经了解了。爱妹成痴不说,之前还有听人墙角,分分钟就要冲进去抢人的前科。这女子生产素来凶险,西门吹雪可要看好叶孤城,总不教他胡闹才是。
世上只得一个叶且歌。
西门吹雪抚了抚自己腰侧的剑,抿了抿唇角。世上只得一个叶且歌,没有了她,让他去哪里找能和自己一战,又能共同进步的人呢?
“怎么这么多血?”叶孤城看着那一盆一盆的血水,声音里竟带出了一丝颤抖。一想到那些血是从自己妹妹身体里流出来的,叶孤城就觉得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只恨不得将那个让自己妹妹怀孕的男人揪出来揍死才好。
女人生孩子不都是如此么?西门吹雪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没有对叶孤城解释,却在心里估算自己一举将这人敲晕的可能性。所幸,西门吹雪还没有将这个计划变为实际,屋内便传来了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声。
“生了!生了!恭喜城主,先出来的是个小小姐!”产婆并不敢把孩子抱出去,只是隔着门缝,小声的对叶孤城报喜。
叶孤城浑身一松,脑海之中一片空白,只是连说了三个“好”字,继而便如梦初醒一般,立刻冲着产婆问道:“且歌如何了?”
还不等产婆回答,却听见里面一阵手忙脚乱,依稀听见有人嚷道“还有一个呢!小姐再是使劲儿!”叶孤城这才想起,他妹妹怀的,是双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