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缓缓地摇了摇头,道:“并非此事。”
琳琅挑眉道:“不是?”
探春起身,叫侍书拿来收拾好的一个包袱,打开给琳琅看,有两个匣子,每个匣子打开后,都是满满一匣子的金珠簪环,看来探春的首饰大多都在这里了。
琳琅望着眼前的东西,奇道:“三姑娘这是做什么?”
探春微微一叹,道:“好姐姐,我是看明白了,上上下下醉生梦死,哪有几个知道即将大难临头?甄家抄了,咱们家又怎么躲得过?不但我们家,怕史家王家薛家也未必能脱得干系!正如先前说的,我走了倒清净,下剩的人怎么办?我素日也没钱,几个月才攒十几吊钱叫宝玉给我买玩意儿,倒是历年来积攒了不少首饰,特特收拾出来托给姐姐,望姐姐在老爷太太姨娘环儿有难的时候援手一二,把这些东西给他们作日后衣食之计。”
琳琅心中赞叹不已,口内却道:“我哪有这些能为?就怕姑娘所托非人。”
探春掩上匣子,重新包好,道:“若是姐姐都无能为,别人就更不用说了。除了本家的人,我也只认得姐姐一人,姐姐好歹帮他们一把。”
琳琅见她情真意切,只得答应着收下。
探春见她答应,神色间十分喜悦,却叫侍书先把包袱拿下去,事后将东西分送各人时,才和两件瓷器并名家法帖一起,将装着首饰的包袱送给琳琅,别人都没在意。
琳琅一路叹息,若贾家有主事的人有探春一二见识,哪里还会有抄家之噩?
过了几日,便听闻南安太妃正式认探春作义女,并请封为文和公主,即日和亲。
消息传到贾家,贾母和宝玉大放悲声,下剩姐妹们也都涕泪不已,启程的日子定了,贾母只得按着品级大妆,忍痛带着邢王夫人李纨凤姐等人到了船渡口送探春登船。
这日是三月初三,也是探春的生日,细雨纷纷,仿佛夹杂着她无限的悲伤。
探春一身公主大妆,更显得面庞丰润,晶莹华彩,宛若神妃仙子。
跪下磕头,拜别的父母再也不是贾政王夫人,而是南安太妃,她这位南安郡王的妹子,终于要踩着红毡,踏上千里迢迢的不归路。
贾母等人受她叩拜,再也忍不住眼泪了,簌簌而落。
探春虽不敢痛哭,也自伤悲,磕毕头,低低地道:“自古离合皆有定数,从此以后,分居两处,各自保重,莫要牵挂。”说完,狠了狠心,转身而去。
长长的红毡似乎望不到头,众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越走越远,登船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探春的生日,我还是记错了,一直以为是三月初二,原来是三月初三,所以前文也要修改一下。
☆、068章:
探春远嫁和亲后,整个荣国府低落了许多时候,宝玉更是闷闷不乐,万事打不起精神,贾母也连日病了,请太医、煎药,好容易才好起来。
贾母才好,赵姨娘却病了,病得厉害,她可用不上太医来诊脉,只得打发人去请大夫。
偏这时凤姐为了俭省,便回王夫人一声,将大观园里各处都关了,只剩下包园子的仆妇打扫,和暖香坞和栊翠庵两处,惜春倒常找妙玉念经说佛,倒也清净。
琳琅来探望贾母时,也没进园子,王夫人拉着她的手道:“幸亏你上回送了几枝人参,不然连配药都艰难。都说我们家有多富贵,如今连人参都没了,倒叫你笑话。”
琳琅闻声忙道:“回去再送些来。”
王夫人笑道:“倒也不必,你送的那些人参,够配好几料呢!”
她虽说不要,琳琅却不能不送,好在这些人参都是蒋玉菡贩来的,倒也便宜。
因见王夫人面现忧愁,琳琅关切地道:“太太愁什么?该好好歇息才是。”
王夫人叹道:“我还能愁什么?不过是愁宝玉。宝玉今年已经十六了,文不成武不就,能拿得出手的也就是这份根基门第家私,原说聘了宝丫头做媳妇,偏老太太总不肯松口,宝丫头都十八岁了,再也耽误不起。”
琳琅心里认为宝玉配不上宝钗,可是宝钗至今十八岁,也的确被耽误得狠了。
王夫人终究不肯再等下去了,待琳琅一走,便去跟贾政商议,因说道:“咱们家建省亲别墅,银子钱淌海水似的花出去,如今竟有些不凑手。老太太年纪也大了,说句不好听的,现今病着,也不知是哪一天的事儿,宝玉亲事不能再拖了。”
贾政皱眉道:“宝玉的婚事,自有老太太做主。”
王夫人道:“当初老太太看中了林姑娘,林姑娘先定了亲,后来又看中了琴姑娘,琴姑娘也定了亲,再后来,又想为宝玉说甄家的姑娘,不想甄家竟抄家了!如今也没人选了,难道还叫我们宝玉等上十年八年不成?和尚说宝玉不宜早娶,宝玉不小了。再者,瞧瞧蟠儿媳妇就知道了,只因没打探清楚,竟娶了个搅家精!宝玉还是娶个知根知底的媳妇罢,也不求别的,模样儿稳重,门当户对,又能劝谏他读书上进就好。”
听到这里,贾政一想,满府里亲戚家的女孩儿未定亲,也只有宝钗一人了,况且金玉良缘的传言他也有所耳闻,宝钗性情也颇符合他之心意。
王夫人长叹道:“如今我也没合适的女孩儿说给宝玉了。”
贾政素来不管庶务,也不知府里已如江河日下,便点头道:“既然你说好,那便问问老太太,倘若老太太也愿意,就上门向姨太太提亲。”
王夫人听了登时喜上眉梢,点了点头,预备了一肚子的话好说服贾母。
不想贾母听完后,却沉默下来。
王夫人心里倒也不急,毕竟眼下合适的女孩儿非宝钗莫属。
过了良久,贾母才问道:“你看中了哪家的姑娘?”
王夫人陪笑道:“总得先看老太太的意思,我们的眼光哪里比得老太太?等老太太定了人选,后日进宫再请娘娘掌眼,若娘娘也中意,竟能给个体面也未可知。”
一旁邢夫人听了,道:“何必再往外找去?现成不就有一个?”
贾母不动声色,只问是谁。
邢夫人笑道:“除了薛家大姑娘,还能有谁?不说她家有百万之富,带上嫁妆正好也能贴补府里一些,免得咱们寅吃卯粮,为人又是极温柔和平,再没人比得上了。”
王夫人松了一口气。
虽说大房二房嫌隙日深,到底薛家也是邢夫人侄女的婆家,自然偏向些。
贾母疲惫地道:“看来你们都觉得薛家宝姑娘好?”
王夫人不敢点头,邢夫人却点头道:“可不是!金玉良缘可是天造地设的呢!除了宝姑娘,还能给宝玉说谁家的女孩儿?毕竟各家女孩儿早早就定亲了,哪里拖得这么久?况且宝姑娘生的日子也好,补天节呢,可见是有大造化的人!”
贾母却很忧虑,总记得宝钗卧室朴素一如寡妇之舍,怕带累了宝玉的命格。
最终,贾母仍旧没有应承,王夫人一时也无计可施。
琳琅听说后,暗暗感慨。
王夫人忍到如今,依旧对贾母无可奈何,贾母大势虽去,终究还是宝塔尖,只要她不愿意,按着贾政的孝心,王夫人便不能强行为宝玉定亲。
她并没有放在心上,为一个宝玉,婆媳私下争锋多年,到底也没什么意思。
二月十一日,是蒋玉菡和鸳鸯之女的满月,虽未大办,但作为姑姑,琳琅亲自过去了,送了一套衣裳,和一整套金项圈金手镯金脚镯金锁片。
鸳鸯也不推辞,笑道:“姐姐给你侄女取个名儿罢。”
琳琅熟练地抱着小侄女在怀,笑道:“叫玉菡给取,我虽是姑姑,可你们是父母!”
鸳鸯今日该出月子,不过按着琳琅的嘱咐,仍旧坐满四十天月子,因此也不出门,她倚着靠枕,笑吟吟地说道:“我和玉菡商议了,叫姐姐给取呢,好借姐姐的福气。”
琳琅失笑道:“我有什么福气?”
鸳鸯道:“姐姐还是没福的?都说你有福,借点子给我们丫头。”
琳琅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不过按面相上的说法,她唇上一点朱砂痣,也的确是蕴福之相,只得道:“既你们都叫我给小侄女取名,我取了,你们可不许嫌弃!”
刚进门的蒋玉菡和鸳鸯一起点头。
琳琅想了半日,道:“就叫雅福罢,横竖你们夫妻家业越发好了,也不能叫个粗名。”
鸳鸯听后,念了两遍,道:“雅福,既有姐姐读书识字的雅致,也有姐姐的福气,倒是好名字。就叫雅福罢,蒋雅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