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的孩子自来都是大的带着小的,有的刚学会跑的幼童下不得河,便会被大孩子留在岸边看着衣服。
沽清“很幸运”的遇到了两个四五岁大小的男童。
许家村的幼童常年在外头疯玩,胆子大,不认生。沽清说带着他们去吃好吃的,两个孩子就当真跟着他走了。
沽清是将晕倒的孩子团吧到框里背走的。
彼时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月光地下一道黑影两只竹筐,在不甚起眼的小巷肆意穿梭着。没人能够注意到,那个伪装的身形岣嵝步履蹒跚的“老者”,会是近期偷孩子的真凶。
沽清一连辗转换了很多路,方在一处死胡同里长舒了一口气歇脚。
这是一个鲜有人来的老旧巷子,翻过这条巷子再行一座石桥便能到达王道灵用来关押孩子的茅草房。
筐里的孩子睡的很死,也很安静。他们尚不知道,自己即将步入一处人间炼狱。婆娑的树影斑驳而落,沽清看了一眼孩子,又飞速将那盖子盖紧实了。
他真的怕报应。
随着沽清脚步的逐渐临近,茅草房内浓烈的腥臭也紧随而来。王道灵特意在茅屋正前挂了许多生猪肉来掩盖这种难闻的气味。沽清小心翼翼的将门打开,又小心翼翼的将门合上,连烛火都只敢燃一支最小的。一室的男童,或坐或站,全然已如游魂一般。
沽清背过了身,特意不去看茅屋中的景象。一面将筐里的孩子倒出来,一面去拿王道灵给的第二道药丸。
这是给孩子吊命用的。
蜈蚣精最近吸食的灵元越来越多,这次抓的这两个,还不知道能不能撑到他们下次动手。
“因果轮回,孽有天收。想我一个道门弟子,十年清修,居然也会有沦为妖孽爪牙的一天。”
沽清自顾自的念叨了两句,未及再回首时倒出的两个孩子竟然睁着眼睛站起来了。
他自帮王道灵抓孩子开始,便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一时吓得浑身都抖了一个寒颤,正待犹豫着要不要再塞一把药丸进孩子口中时,其中一个孩子居然咯咯的笑了。
她问沽清。
“原来你也知道孽有天收啊。”
沽清去许家村的时候,只一味的抓了孩子就跑,其实根本未曾仔细打量过孩子的模样。此时趁着忽明忽灭的烛火方瞧出,这竟是极漂亮的两个孩子。五官生的统一的秀气,统一的出挑,其中一个甚至还有些女相。
他当时只看这两个东西都是光头,便都抓了来。此时在看,却莫名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怎么看那个女相的女童那么像白素贞呢?!!!
☆、第七十章 能是啥?会飞
事实证明,有些事情多往“坏处”想想是对的。
老白找准了地方便不再客气了,脚尖一点,跃上正中唯一的桌台。沽清只见那“男童”身上的衣服忽而变成了纯白长裙,青丝随之披落,化回了女童模样便知坏了。抬脚就要往门外冲。
白素贞也不去追,只扯了鬓间一缕长发在手指上绕着,绕到发尾时手心自下而上翻转成一个兰花指,屋里的灯便忽而大亮了。
本就紧闭的窗棂门扉,也统一的被一道透明的结界笼罩住。
她就是来抓你的,又哪里会让你有这个机会跑。沽清急的掏出了长剑去撬也无济于事。
他们一早知道钱塘县里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王道灵必然会将主意打到许家村来,所以早在村里布了埋伏。便是沽清看到的那些“大孩子”,也都是白府里的妖幻化出来的。
沽清的道行浅,看不出个中道道,迷迷糊糊的装了法海和老白这两个“童子”回来都不自知。
白素贞的女童模样,生的水嫩嫩,坐上高台以后还无意识的晃动了两下小脚。
化成了“男童”的法海禅师则安静的多,一直闷声不响的穿梭于几个孩子中间,像个老实持重的小大人。
沽清整个人都吓傻了去,“小女童”的兴致却高昂的很。小白鞋一踢踏,从桌子上蹦了下来,对着“小男童”光溜溜的脑袋和孩儿面就是一通揉搓。口里还要没个正经的调侃:“你幼时长得就乖乖,我喜欢的紧,下次......我们就这样玩玩儿吧。”
法海禅师不明所以的问:“哪样儿?”
白素贞就贼兮兮的靠在他耳边说了句悄悄话,小和尚的眉头便又蹙起来了。一脸严肃的伸出胳膊推她,她就迈着小短腿哒哒的追过去,两只胳膊不够长便翘脚在身后搂住,继续没羞没臊的挂在他颈窝里蹭,口中窸窸窣窣的也不知说了什么骇人听闻的‘坏主意’,气的裴公子一怒之下又将她抱回桌台上,坚定无比的回了三个字:“你休想!”
白素贞却只管咯咯咯的笑。
一旁的沽清似乎是窥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儿,一面往后退着,一面用一种十分怪异的眼神瞪向白素贞。
白娘娘就笑眉笑眼的由着他看,最后还是法海禅师看不下去了,走过去解释了一句。
“她让我跟他一起去学堂抢糖葫芦吃,你莫瞎想。”
沽清听后也只管点头,一直点。傻子都能看出来,他脸上写了三个大字:我不信。
屋子里的孩子不多不少整整九个,丢的那几个都堆在这儿了。但是脸上的颜色极其不好,甚而有几个面色都发了黄,很有一些老态龙钟之态了。
白素贞问法海禅师:“还有的救吗?”
法海禅师便言简意赅的回:“渡修为固魂魄,杀蜈蚣精。”
白素贞手袖一抬猎出一道白练,径直卷上沽清的脖子拉到跟前,奶声奶气的说:“我男人说要杀蜈蚣精。你听见了吧?”
沽清听见了,也知道这两个祖宗找过来便是无处可逃了。但是他没有那个胆子,他不知道洞里的蜈蚣精和白素贞哪个道行高一些。也不知道王道灵会不会突然赶过来,还有那个天枢真人,她会帮哪一边,这都不好说。
万一,白素贞赢了。
那他做了这么久的幕后推手,她会放过他吗?
再万一,白素贞输了。
王道灵和蜈蚣精会放过他这个通风报信的“叛徒”吗?那都是能吃人的!
沽清不知该如何选择,也不想选择。他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马上离开这个是非地。
他对白素贞插科打诨的说:“娘娘想是糊涂了,我不过就是个跑腿打杂的,哪里知道那许多事情。偷孩子的事儿,全都是我们掌柜的王道灵和蜈蚣精合伙商量出来的,您要算账也都去找他们,又何必来为难我呢?”
白素贞笑说:“那确实不好为难你了。你只同我讲讲,那日捕快们看到的青宴是怎么回事?”
沽清说:“娘娘,您自来心思通透还用得着细问吗?我不过是个四处游方骗钱的道士,哪里能有幻化人形的本事?这些全都是王道灵那个□□精,趁着夜色故意装成青爷来混淆官府视听的。我在他店里打杂,初时无非就是为着几块银子,哪里会想到,这个妖道伙同蜈蚣精成日就做这种丧良心的买卖。”
“这么跟您说吧。我在他这儿也是受足了气了,早就想离了这地界了。您要是能允了我,事情闹出来以后放我离开,我便带您去蜈蚣精藏身的山洞。不然,只要我一天不说出蜈蚣精的居所,这些孩子就有多熬一天的危险。”
沽清说完,脸上又勾挑出一抹得意。
“你若动气弄死了我,我就让这茅屋里的孩子一起陪葬!”
沽清今日的这番话,其实早在他的脑海中编制过千百回了。做了亏心事,总怕鬼敲门。他也防着白素贞一手的。
然而白娘娘的脸上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恼意。
她扯着沽清的头皮拽到自己近前瞅了瞅,还算是挺端正的一个男子,偏生做了个道貌岸然的人渣。
她对他说:“人的事儿,我不管。妖的孽,我才收。你在我面前嘚瑟也没什么用,你在陈离面前能嘚瑟起来才算本事呢。”
随着白素贞那身话落,茅屋顿时被打的大开,一众举着火把的官差不知已经在门外站了多久了。
沽清这方反应过来,是着了白素贞的道了。
他说她今日怎生同他聊了那么多?!她能动手什么时候废话过?!
白素贞又晃动了两下小腿说:“我当了‘妇人’以后脾气秉性确实温和的多了。”
白素贞用白练将沽清捆了个结实,一路扯着他在地面上拖拽过来,仰着小脑袋对陈离道。
“方才的话,您也听清了。在场的人也都能给做个旁证。我一会儿还得带这孙子去找蜈蚣精,里头架势一拉开可就谁也顾不上谁了。干脆让师爷把刚才的话记下来,把手印先按了吧。”
陈捕头等人,其实还在严肃的发傻。
他们不知道怎么形容那种莫名其妙的......惊悚的感觉。
两个看着只有四,五岁的奶娃娃,一个老气横秋的在治一群看着比他都大的孩子。一个只用一根白绳就能轻松拖拽着一个大人,还条理清晰的告诉他们自己要去跟蜈蚣精打架。这样的画面,换成谁都要愣眼。
然而就是由着你愣着,事实也还是摆在眼前的。
白素贞等裴文德在里面处理的差不多了,就一手扛着比她大了两倍不止的沽清,一手拉着小和尚欢欢快快的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