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或者说两妖,还是旧相识的。
这话说起来,渊源还要追溯到白娘娘初到峨眉山修道那会儿。也正是她心性最顽皮之时,时常自己一个人在山涧赏花看鸟摘果子吃。只因长得貌美,自来不乏偷偷惦记她的小妖们。
王道灵便是其中一个。
王道灵的正体是只青绿青绿的□□精,因道行也有一千多年,堪堪在峨眉山对面的山头称着一方“霸业”。王道灵的人身长得不怎么样,也不知道是所修之法实不入流还是怎么回事,化成人形之后的脸还是个大嘴巴突眼睛的德行。他自己却不觉得模样丑,每逢看见白素贞都要故作风流的调戏一番。
最后自然毫无意外的被白娘娘给揍了,又因为几次三番的打她的主意,被年轻气盛的老白一抬手就废去了三百年道行。
白素贞也没想到□□精离开峨眉山以后竟然还做了道士。
她也从未记过□□精到底叫什么。之所以会在赌场叫出王道灵三个字,完全是源自于她当赵不朽时,在《新白娘子传奇》中对一个叫王道灵的道士的几分印象。
她看这人也是一身黄袍打扮,年纪却比电视上年轻很多,不由靠在廊前坐下了,吊儿郎当的说:“□□精,原来你卖假药之前是个开赌场的。”
王道灵不明白白素贞话里的意思,更不知道后世对这段传奇的许多杜撰。
但他知道自己打不过白素贞,前些时日他来钱塘县的时候,是观出白府妖气很重,所以故意让舞龙舞狮的队伍在她门前走了两遭,想要立一立规矩,却不想,这里头住的是这位主儿。
王道灵对白素贞积怨多年,虽打不过,口中还是忍不住冷哼一句:“原是峨眉山的白娘娘。这尘世间到底还是小,竟没想到在这儿也能遇上。”
素贞听后挠了挠头发说:“却是小了点,看不顺眼的人总往跟前凑合。□□大仙今次过来,总不会是打算来叙旧的吧?”
“□□大仙”似乎极不满意自己的出身被提及,手上拂尘又是一挥,回道:“贫道自离开峨眉山后便拜了留青观观主天枢真人门下,娘娘不是也知道我叫王道灵吗?”
素贞根本也无所谓你拜了谁,抿唇一笑便算做跟你叙过旧了。
只是那些孩子,你也别想再拿走了。
王道灵也有这份自知之明,本想认栽走人的。可叹青爷也在这会子回来了,也不知是在哪喝的花酒,沾着一身的酒气正斜倚在月亮门边懒洋洋的笑呢。
青宴今日的酒喝得好像也不太顺,似笑非笑的眉眼里没有一丝笑意。
他时常就这么将自己灌的烂醉的,有时候喝的高兴,有时候就不高兴。赶上这会子青爷气儿不顺着,一见院里“有客到”,正顺了自己此时的心意。不由松了两下领子,手腕一转便翻出了一团青光,挂着一身的酒气扯了王道灵到自己身前来,轻声问道。
“找茬的?我们两个玩儿会儿?”
玩儿。
自然得玩儿青爷尽兴了方罢。
王道灵虽说被白素贞废去三百年道行以后跟青宴一样高,身家功夫和法术都不如青宴老道。你也不知道青宴之前到底打过多少架,反正下手就是狠辣二字。王道灵连口喘息的时间都没有,就被从地上拎到天上,又从天上摔到地上,揍的原形都快现了。
白素贞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但是不愿沾惹王道灵这种小人。原本是想救了那些阴灵给他个教训便算了的,哪里承想青宴下了死手。眼见王道灵被打的跪地求饶,还要去拔腰间的碧青剑。
白素贞见势头不对,连忙化出手中白练勒住他的腕子道。
“青宴!喝多了?!”
王道灵惹下的这点事儿,小惩一下就行了,何至伤人性命?他眼里的戾/气太重。
青爷的酒想是真喝的有点多了,白素贞拦他,他便跟她也动起了手。手中碧青剑剑花一转,竟是反手对着素贞刺了过来。
要说它们两个的账,也是明里暗里算了好几回了。青宴不服白素贞的管束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众妖只见这两人斗着斗着就化成了蛇身,直奔天上去了。
午后的晴天因着两妖斗法,瞬间腾起一片乌云,雷光电闪一个接一个的在空中交汇。直斗了半个多时辰,才又双双落下。
青宴身上挂了伤,捂着胸口靠在院中,吓得五鬼脸上都没了血色。
青宴却笑了,一面撕心裂肺的咳着一面站起身,一声不响的走了。
这不是两人第一次动手了,素贞有时也不知该拿青宴怎么办。照理,青蛇是一直跟在白蛇身边的,然而他们的许多故事都在悄无声息的变化着,以至于白素贞也不知道,将青宴留在身边,到底是对,还是错了。
☆、第五十二章 惟有读书高
伺候过青宴的都知道这东西是个怪人。脾气上来的时候,你也不知道他到底哪来的那股子邪火,那是统一的看所有人都不顺眼。王道灵来的那天,白府里斗了好大的法,青爷从天上下来就受了伤,但是不让人扶,又醉醺醺的自己出了二门了。
小妖们私下里都觉得,青爷这是心里一直不耐烦伺候他们娘娘。多灌了几杯黄汤之后,看见有“出气筒”就随手揍了。娘娘出手拦他,正好又随了他跟她打一架的心思。
是男人都有个好胜心,更遑论青宴之流,哪能愿意处处被白素贞压上一头。
小妖们担心这样下去又要修房子,便成日想着让两人和解,围着院子绕了好几圈后,派出了老实巴交的白福去当说客。就说青爷是有得罪娘娘的地方了,但好歹也没做什么“犯上”的大事,娘娘便也消消气,给他个台阶让他回来得了。
白福跟素贞说起这话的时候,老白还仰躺在老树荫下望天,眉头一挑一皱,一咕噜坐起来道:“要什么台阶?上次打架难道不是因为他脾气怪吗?”
她是不相信青宴是因着打不过她心里憋屈才闹这么一出的。但凡活的久的,多多少少都有点病。他都活七百多年了,温柔乡里躺时间长了都嫌烦,喝酒闹脾气不是正常事吗。
白福说:“其实他之前也不这样,就是近几年酒品不太好,醉了以后心情就总时好时坏的。”
素贞说:“那就让他坏着去。”
白福一看这头说不通了,挠着脑袋也不知道这话该怎么回,眼见着外头日头又大了,只能又打着油纸伞滚到院里最背阴的草堆边上啃手指头去了。
这也是当鬼当出来的毛病,这一屋子哪有几个正常的。
其实老白也想过要不要跟青宴好好说道说道。
她当初让青宴跟着自己,完全是因为仁和县那场“乌龙孩子案”。她是因着青宴的出现才找到的小许仙,因此便理所应当的觉得这也是她跟青宴的机缘。
然而“这本《白蛇传》”发展到现在,很多人物和故事都偏离了它该有的轨道。若青宴的出现只是为了让白素贞找到许仙,那么,她似乎也不该一味的将他留在身边了。
白娘娘是很少沉思的人,一旦沉思的时间长了就会犯困。如是琢磨了一个下午,又睡过去了。再睁开眼睛的时候,青宴还是没有回来。
青宴总是不缺可以睡觉的地方,有时候是在花楼,有时候是在不知是哪位小姐的闺房里。找过去的场景,十次有九次都香艳,以至于白娘娘也懒于找他,又迷迷糊糊坐在院子里发了会儿呆就回屋里去了。
日子又照常这么过了下去。
府里的几个拍火小鬼被法海禅师一连超度了三日,也都纷纷回归了正道投胎去了。只是其中有两个已经成了妖怪,整日都是傻傻的在屋里飘来飘去的找吃的。
法海禅师自然不会喂它们尸油,只能在佛前为它们养了两个小牌位,让它们多吃一些香火化解戾气。
素贞有时候兴头来了,也偷偷带着它们出去赌过。她挺喜欢这两个只会“叽噶叽噶”的小东西,被法海禅师发现以后,拎着领子抓回家去批评教育过无数次,只能作罢了。
再说许仙和玲花这两个小孩儿,常年就呆在这种“乌烟瘴气”的妖精窝里。身边给穿衣服喂饭的是个只会两腿一起蹦的松鼠,陪着他们满屋子捉迷藏斗蛐蛐的是五只鬼。后院没精打采的熊会说话,绑在树上的蛇总高昂着脑袋对谁都怒目而视。
这样的环境下长出来的孩子能好?
白素贞不止一次见着小灰带着两个孩子手脚并用的爬树了,还兼并教他们如何识别好坏果子。身形一抓一扑,还不给他们修指甲,说是这样上树不容易摔。把个孩子养的,冷眼一瞅还以为动物世界呢。
青宴则是在外头浪了五六日才回来的,回来以后又是一副笑眉笑眼的惫懒模样。打架的事儿一个字儿也没提,倒像是没事人一般。老白嘴里窝着的那几句话,也就随了他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咽下去了。
她琢磨着等他下次离家出走的时候再说。
而终日不知何时又会“离家出走”的青爷,却不知怎么热衷上了带孩子。他认为小灰和白福的“教育”很有一些问题,干脆自己言传身教,带着个头才到桌子腿高的小许仙喝酒去了。有几次还把孩子灌了个烂醉,瞪着一双葡萄似的眼睛看屋里的小灰跟白福打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