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鬼说,它们只是帮大妖做事的,之前抓来的那些孩子还在它们妖尊所在的鹤风山灵青洞的洞府里。
白素贞和法海禅师之前也去过鹤风山,只是那山上单妖洞就有十九处,又歪歪扭扭互不相通,及至五鬼道出实情方知,那山上的十九处洞穴都不是真正的妖洞所在。真正的洞府,是摆在了山下靠近灵泉河的第三颗老槐树下。足可见这只妖的狡猾。
白素贞和法海禅师当日便启程去了鹤风山。
鹤风山的山脚,跟山涧陡峭的悬崖峭壁实在天差地别。因着临河而立,水色流动间清冽剔透,竟是有些仙境之意。
白素贞跟法海禅师一路按照五鬼的指引走进,脚下行至第三颗老槐树下便停住了。
老树已经上了年纪,层层树叶将石壁堵的水泄不通,若非知道这里有一处山洞,根本不会觉察出什么异样。
白素贞看了看洞口的树叶,伸手摘了一片在嘴里嚼了嚼,不甜,还有点苦。手上衣袖一扬,忽而就是一片火光,瞬间点燃了洞口的枯枝。
耳边是一声极其短促的闷哼,白素贞手腕翻转抬掌为印,指尖勾动火苗,叫它烧的越发大了。
火遇枯枝自然越烧越凶,然而头顶的晴空,却也在这时乌云密布起来,一道雷光过后,突然落了一场瓢泼大雨。
雨水浇打的火苗减弱,白素贞便将火苗燃的更大。火苗渐大,天上的雨水便落的更密。
白娘娘嘴角含笑,火倒也不急着催了,手中白练一出,道了声:“去。”
白练瞬间化作一张恍若可以遮天蔽日的白布,重新盖了层晴天上去。
两妖斗法虽斗的焦灼,白素贞却明显道高一酬,法海禅师见不用帮忙,就盘腿坐在树下打起了坐。及至一阵天光变色,白光大盛,洞口掩住的那团枯枝烂叶便也散去了。
白素贞今日还是个五岁女童的形态,奶声奶气的对法海禅师说:“我先进去,你在外头等我。”
妖洞都会依照妖的日常喜好搭建,这处洞府既然靠近水边,又阴暗潮湿,那就不是天上飞的东西。她先进去引妖,等里面的东西出来了,就好收了。
法海禅师睁开眼睛看了她一眼,观她妖气脸色都不错,便道了句:“去吧,自己小心些。”
白娘娘对他咧嘴笑的时候,他又将眼睛合上了。白素贞也不介意,孩子似的蹦蹦跳跳的往里走,背影看上去都很开心。
大妖的洞府很深,进去之后便是黑压压的一片,白娘娘心疼自己的缎面小白鞋,小手自洞壁上摸了一把,化出一排金黄色的小灯笼。又抬眼端详了一会儿,觉得有些单调,手指在壁身又画了两下,勾出了一条漂亮的小白蛇映在灯笼上。
洞口的风突然吹的有些大了,一排小灯笼随着洞风摇曳,灯笼的最深处还氤氲着白茫茫的雾气。白素贞又朝前面走了几步,不动了,雾气之中正有一道身影迎着她走来。
因为是逆光,素贞只能看到那人飘扬的青衣,和落肩的一头乌发。
那是一名男子,身形伟岸兼并风流。他伸出一只手来拉她,她便由着他拉,两人并肩而行迎着金面的白蛇灯笼走着倒像是旧相识一般。
白素贞说:“你怎么出来了?”
他笑了两声,声音里自有一派浑然天成的温润谦和。
“白娘娘大驾光临,我自然要来接你。”
只是,他的身子骨似乎不好,说完之后又咳了两声。
素贞也笑了,扬起脑袋迎着灯笼的光去看他。
他的脸色有些白,又像是长久不曾见光,显出一丝病态的单薄。他的眉目生的很端正,不似法海禅师那般清隽,眼神也不似他那般干净纯粹。一双桃花眼顾盼之间,挂着一种惫懒的妖邪之气。
素贞说:“无妨,我不请自来,没扰了你的兴致就好。喜欢我送你的灯笼吗?”
青衣男子说:“喜欢,只是我不喜见光。不若,我们灭了灯笼玩儿吧。”
白娘娘笑眯眯的摇头说:“不好,我外头还等着一个呢,跟你玩儿了,他该不欢喜了。”
青衣男子笑了笑,笑声中又带出一阵轻咳。
“你说那个和尚?那叫他一起来玩儿。”
素贞还是说不好,肉呼呼的小手捻成一指兰花,翻转摊开。
“我们先玩儿玩儿吧。”
洞中的灯笼应声而灭,随之而起的便是一阵电火时光。两妖再次打了个天昏地暗,青衣男子亦是长剑出鞘,青光一闪,同白素贞的雄黄宝剑擦出数到剑花。
白娘娘打架斗殴的本事自来不小,沉着应对步步紧逼,端看他胸口似受过重创,便只管往胸前招呼。手上剑花虚晃一招,猛然向他胸前拍去。
青衣男子胸口再受一掌,咳出一口血来。男子却笑了,面上仍旧一派温润,倒好似脾气真的很好,一面抬袖擦去嘴角血渍一面道。
“冤家,你这爱摸男人的毛病,外头的和尚知道吗?”
言罢只见一道青光大闪,竟是瞬间幻化成一条碧青巨蟒,朝着白素贞攻来。
素贞见状一愣,脑中迅速闪过一种可能,随即化形迎上,口中笑道。
“原是本家。”
与此同时,山洞之外的法海禅师已经等的快睡着了。
里面的两个东西打出了兴致,又聊天又斗法,不知晓外头已经天黑了。
法海禅师觉得肚子很饿,就从包裹里掏出了一只馒头吃。馒头嚼完了,白素贞还没出来,又犯起了食困。
他是生活很有规律的人,到时辰吃饭,到时辰睡觉,现在该睡觉了,白素贞却还没出来。
法海禅师又从怀里掏出一只罐子,罐子里装着顽固不化日日跟他吵架的蜈蚣精。他打算跟它聊一会儿,结果蜈蚣精不肯搭理他,用好几只爪子堵住耳朵,是个拒绝交谈的意思。
法海禅师便又去擦它的金钵,擦一会儿,想起白素贞一会儿引了妖出来应该是朝东南的方向,便又挪到东南角去坐着。手中法印一扣,金钵疏而越至头顶上方,像只灯笼似的闪闪发光。
如此,法海禅师不担心白素贞找不着他了,安安心心的靠在老槐树下打起了瞌睡。
再说白娘娘这边,跟青蛇斗了一番之后直接断了它的去路,蛇身忽而一转,化回人形用白练缠住它的蛇身。
缠的时候,又特意紧紧勒住了他胸口伤处,青蛇吃痛,只能随着她手中的拖拽,出了洞来。
白素贞手中勒紧青蛇,刚一出洞便去找小和尚,一看他头顶金钵睡的香甜,顽皮心思又起,一个纵越飞到金钵之上踏了一脚,钵身掉在光头上,发出清脆的一声“duang”。
和尚醒了,睡眼惺忪的揉着脑袋瞪白素贞。
白娘娘只顾笑,飞过来以后就靠在树枝上坐下了,一面抻着手里的白练,一面晃荡着一双小白鞋道。
“呆和尚,还不收妖?”
☆、第二十八章 脑袋长包了
呆和尚收了青蛇回来以后,脑袋就肿了。
那金钵其实挺重,白素贞玩闹起来没深没浅的,回去才发现小和尚脑袋上肿了个大包。
白娘娘本来还想去审问一下青蛇,她觉得,那个青衣青皮的东西,很有可能是小青。结果一看法海禅师脑袋上长包了,没心思问了,拧着两条大长腿又蹭到他屋里来要给他上药。
法海禅师没做住持之前也在游方中收过很多妖,三灾八难,受伤吃药都是常事。白素贞拿着白瓷瓶进来的时候,他还盘膝坐在蒲团上老老实实的念经。
屋内的烛火因着开门的动作摇晃了两下,法海禅师锃亮的脑袋上,青包也随着烛火忽明忽暗。白娘娘拧着步子走进来,关了门,落了锁,将瓷瓶往桌上一放,撸胳膊卷袖子就要开始上药。
法海禅师一见她这个架势便懂了,眉头一皱,将头偏了偏说:“我不用上药。”
白素贞也跟着皱了眉,吊儿郎当的将腿一支歪着脑袋看他道。
“是不用上药,还是不用我上药?”
法海禅师看了眼白素贞说:“不用你上。”
白娘娘便就近盯着他看着,凤眼微眯,似笑非笑,手腕处白练缓慢的自袖中游龙般荡出,明显是要捆了他。
法海禅师抬头看了一眼房梁。
他有点不想跟白素贞动手,从峨眉山到钱塘县,每次打完架都要修房梁。白素贞又是个只会瞪着眼睛看别人修的,这次妖精们不在,显然修的还是自己。
法海禅师还有半本经文没有参悟,并不想大半夜顶着星星修房顶,便悻悻的放下了手里串珠,将桌上的药拿了过来。
这白瓷瓶里的药,还是上次白素贞受伤的时候他拿给她的,上好的御品金创,是圣上赏给他父亲,父亲又拿给他的。
法海禅师一直将瓷瓶带在身上,从来没用过。也不知道为什么,那次见她受了伤,便拿给她用了。
法海禅师的屋里不放铜镜,没有能照影的物件,便自己用手指在脑袋上摸了摸,摸疼了,就倒出一点药粉往脑袋上抹。
白素贞见后也没拦着,只随手拉了他床边的枕头在怀里抱着,眨巴了两下眼睛道。
“你这样怎么上啊?”
法海禅师说:“就这么上啊。”
说完手掌微弯,拢着手心里的药粉往头上一扣,扣的不算太准,但大半都盖上去了,只留下一点粉末,顺着脑门滑了两条白印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