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仓叶王低头闷笑。
江雪感觉到自己“迷路”的事情恐怕要成为这边永远的笑话了,奈何不管她是主动还是被动,现在“迷路”已经成了既定事实,她想要反驳都没有立场,只能憋屈地握住天一的手,乖乖地被领出去。
这一次没有任何意外,江雪毫无问题地和其他人一起安全地出了安倍邸。
金发的神将再次隐身。
这一举动干脆坐实了刚刚天一现身纯粹是为了“给藤原雪姬领路”的事实,这次不但麻仓叶王忍着笑,源赖久都弯起了嘴角。
江雪不好意思对麻仓叶王发脾气,只能对着源赖久轻哼一声,随后无奈地说:“好了,我们离鬼门远一点吧……去看看神泉苑吧。”
麻仓叶王忍着笑点头。
源赖久立刻收起笑容,心里微微有点惭愧——他居然因为公主的窘况而发笑,实在太不应该了。
从安倍晴明府邸所在的土御门到神泉苑的路不算太远,但也不算近,对于平民或武士而言可能还好,但是贵族们素来少动,这样的距离上基本都要乘牛车了。
江雪本来坚定地拒绝牛车这种缓慢的交通工具,可惜她今天先是一条戾桥遇到妖怪、又在大阴阳师家里迷路,现在忠诚的武士源赖久无论如何也不松口,坚持说这是道长殿下和鹰通殿下的叮嘱,跪在牛车前一声不吭,用实际行动“请求”藤原家的公主以牛车代步。
江雪跟源赖久在路中间僵持了几秒,她忍不住说:“这种‘你不答应我就长跪不起’的坏习惯到底是怎么从大唐传到了东瀛的?”
源赖久低着头,沉默地扮演着“踏脚石”的角色。
没得到回答。
江雪并不意外。
源赖久要是能舌灿莲花才有问题,肯定被魂穿了。
不过,源赖久刚才说——这是藤原道长和藤原鹰通的叮嘱?
“父亲大人和鹰通兄长的叮嘱……”
江雪重复了一遍,想到那天从宫中出来,藤原鹰通委婉地暗示她平安京的治安不好又坚持让她带上源赖久——这样想想,如果之后藤原鹰通私下里见过源赖久,对他有其他叮嘱,真是一点都不稀奇。
也说不定……正是因为藤原鹰通说了什么,才会有源赖久那突如其来的“效忠”吧。
以藤原鹰通刚正无私的个性来看,能想到这种细微的地方,一定是很用心很努力地思考过了——这位治部少丞大人还真是尽心尽力地想要当一个好哥哥啊。
江雪抵触的情绪慢慢地软化了,叹了口气,柔声说道:“好吧……既然是鹰通兄长的叮嘱,我也不会故意为难你……不过,若是路途不远,我还是想要自己走过去。”
源赖久仍旧没有回答。
江雪知道她这句话肯定会传回藤原鹰通耳中,那就够了。她完全没有从源赖久背上踏一脚的意思,避开源赖久,轻盈敏捷地跳上了牛车,蹲在牛车上,看着地上跪着的武士,笑着说:“请起来吧,赖久,我没有踩着别人上车的习惯。”
源赖久吃惊地抬头,极快地掩饰了真正的心情,板着脸站了起来。
江雪俏皮地眨了眨右眼,随后半直起身,习惯性地向着下方伸出手,“来,藤姬——”
她把名字喊出口,立刻尴尬得不能自已。
之前几次乘坐牛车出行都是跟藤姬一起,她也就下意识地觉得乘坐牛车的时候一定会有藤姬在,于是习惯性地伸出了手。
现在地上的并不是她可爱的妹妹藤姬,而是被她这种举动给吓懵了的阴阳师——麻仓叶王十分错愕地看着她呢!
这局面怎么办?
江雪熬过了最尴尬的起始阶段,硬着头皮把手收回来,强行圆场面。
“那个、抱歉、我……我好像被妖怪吓坏了,现在不太清醒……”
麻仓叶王静静地看了江雪一会儿,微微一笑,说道:“原来如此……想来雪姬殿下很惦念妹妹吧。”
江雪笑着点头,坦率地说:“是啊……虽然藤姬十分早慧,可是,无论如何,她也只是个十岁的小女孩……让她一个人在家里,也不知道她会不会觉得孤单……到处奔波对她来说太辛苦了,也不安全——而且,藤姬一直很想跟道长殿下多见面……现在能够住在本家,她应该会很开心吧。”
麻仓叶王轻巧地走上牛车,靠着车厢一侧坐下,不知想到了什么,声音忽然间变得很温柔。
“我想……藤姬殿下一定思念着雪姬殿下,期待着雪姬殿下回家。”
“哎?嗯……”江雪想到藤姬昨天拉着她又哭又笑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赞同地点头,“是啊……不过,也说不定,现在比起我,藤姬更想看到龙神的神子呢。”
毕竟藤姬使命感那么强,昨天一直都念叨着“神子”、“神子”……等到白龙神子降临后,藤姬就更会全身心地扑在神子身上了吧。
这么一想,江雪居然还有点微妙的嫉妒了。
——只要是“白龙的神子”,什么都不用做,就会有人等待,有人守候,有人保护。
多好啊。
多么地……令人羡慕啊……
“那也未必哦。”麻仓叶王慢慢打开折扇,看着车中的某样事物露出了笑容。
江雪坐到车厢里面去,放下了帘子,随口说:“谁知道呢……”
就在这时,江雪忽然发现车厢里一角安安静静地放着一把二胡——正是藤姬以前替她寻来的二胡。她不由得心中一动,扒着车帘问外面的源赖久:“赖久,这辆牛车是谁准备的?是鹰通兄长,还是藤姬?”
源赖久言简意赅地回答:“是藤姬殿下。”
江雪坐回车厢里,捧起二胡,想着藤姬悄悄把二胡放上牛车又不告诉她的情形,她几乎都能想到藤姬当时的神情,一定是又得意又期待——期待着“姐姐”发现这把二胡时会感到惊喜。
“呵……藤姬啊……”
麻仓叶王轻笑着问:“现在雪姬殿下还是觉得藤姬殿下会更想见到龙神的神子吗?”
江雪抱着二胡开心地笑着回答:“以后的事情我才不管呢,现在藤姬想着我就行了!”
牛车慢慢地往神泉苑行去。
江雪又一次差点在牛车上睡着,虽然她努力保持清醒,奈何牛车这种平缓的交通工具实在太催人入睡,她十分辛苦地保持着半睡半醒的恍惚状态,直到一阵悠扬悦耳的笛声彻底唤醒了她。
“……好温柔的音色啊……温柔、安静、平和……流水的声音……”
江雪凝神听了片刻,忽然觉得有些难受,只觉眼眶一热,她抬手揉了揉眼角,并不意外地看到了指尖的泪水。
麻仓叶王不解地问:“雪姬殿下,怎么了?”
江雪微微摇头,皱着眉说:“笛声……在困惑……困惑而哀伤……吹笛之人在寻求答案……因为找不到答案而感到痛苦……是谁在吹笛?”
第36章 高山流水
麻仓叶王仍旧满脸疑惑,不过没有再次发问。
江雪安静地又听了片刻,再次无法控制地流出泪水,一股轻柔的悲伤不断地重复着、徘徊着,纠缠着她的心,她轻轻按着心口,犹豫片刻,听着乐声越发悲伤痛苦,只觉心如刀绞,仿佛置身这般痛苦迷惘中的是她自身。
恍惚之间,昔日恩师的教导在耳畔浮现。
……依乐馆的规矩,出师之前,学徒皆匿其姓、隐其名,以师姓为代,以序辈而称,汝入吾门,行十一,便是“江十一”。吾教你第一课,乐是天地之声,乐师便是以心感受天地之声而演奏之人。无心不能感受,无情不足以奏乐。《乐术九章》皆是情……
江雪重复着记忆之中的教导,低声说:“七情莫不内映脏腑,少而寡淡无味,多则损身劳神……狂喜伤心,急怒伤肝……忧思过甚,脾肺皆伤……”
能够奏出这样温柔笛声的乐师必定有着纤细敏感的心,乐师因敏锐而善于感受外物,也因这般敏感而容易受伤,持续无法排遣的悲伤和久久不得解答的疑惑已经成为了刺伤乐师自身的利刃。
乐师以乐会友,以乐交心,哪怕素昧平生,只要听过对方的音乐,曾感受过对方乐曲吐露的真心,曾因乐曲中的喜悦而喜悦,因乐曲中的悲伤而悲伤,那便可为心之友人。
高山流水,但盼知音。
听我曲声,知我心意,听汝曲声,知汝心意,可谓知音。
因情而入乐、成于高山流水的第一乐师终究无法坐视另一位乐师因乐而受伤,在短暂的守望和期待后,果断地在笛声转折的下一个小节中加了进去。
既是知音,如何能坐视对方这般自伤自苦?
我愿与你同哀乐、共悲喜。
若是快乐,我欣然聆听,你若是悲伤,我与你分担。
若是困惑,我愿和你一起寻找答案。
当二胡的声音加入笛声之后,原本缠绵哀婉的曲调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潺潺流动的溪水旁有了风,轻轻地吹拂而过,在水面上留下几乎看不见的皱褶。
溪水静静地向着既定的方向奔流,渐渐地,水中有了打磨圆润的石子,有了被石子激起的水花,有了互相追逐的游鱼,生机显现。
胡琴并未夺去笛声的主旋律,只是在呼应着、陪伴着,一点一点地将生的喜悦加入到悠扬缠绵的笛声中,不知不觉间,笛声开始反过来呼应了胡琴的琴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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