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没用东西!”
如得了特赦般,眨眼间,胖丫流着泪从里面蹬蹬跑了出来,跟鬼追似,略显肥胖身体,此时分外灵活。
里面低低咳了两声,稍挺了一会才道:“进来吧。”听声音倒是听不出喜怒来,这情绪倒是拿捏好。
柳儿端着点心提着水壶,放轻手脚走了进去,扫了屋内一眼,董师傅坐窗下绣架旁,手上却拿着一缕青色绣线端详着,不敢多看,碟子轻轻放到小几上,拿了几上青瓷小茶盅,手脚麻利地开始泡茶来。
“刚出锅桂花糕,您用些吧,就着热茶,暖胃又镇咳,看着都香甜。”其实她想说闻着都香甜,转瞬想到这位怪癖,很是担心,一个‘闻’字出口,这位反脸摔了碟子,嫌被自己鼻子给闻腌臜了也说不定。
董师傅抬眼看了看柳儿,略显青白脸上没什么表情,仿佛刚刚破口骂人不是她一般,声音平淡地,“难为你想着我这讨人嫌。”略一停顿,又打量柳儿两眼,随手放下绣线,起身来到几旁榻上坐下,端起热茶抿了一口,捻起一块点心吃了些就放下了,看着柳儿,吩咐道:“去把那几根线给我劈开,能劈几股劈几股。”
这屋里,董师傅就是皇上,金口玉牙,说什么是什么。柳儿不敢怠慢,老老实实起身,过去想拿绣线,背后董师傅冷冷道:“慢着,先洗手去。”
柳儿听话地洗过手,方过去拿绣架旁小几上绣线,不敢找凳子坐,就站那里,打叠全副精气神儿,十指翻飞,利利索索开始劈线。
二开,四开,八开……再多,却是不能了。
这已经是柳儿大能耐,再多,却需要些工夫,想也知道董师傅立等就要,哪里允许她磨蹭。她以前虽被夸巧,投机取巧,只不过劈二开,多上心些,劈过四开,今日这是着意讨好拼了小命儿了。以前大多行针、裁剪上多用了些心思,看着灵巧、穿着熨帖,比针线房人强些,倒是没人拿来跟外面熟手绣娘比,具体自己算是个什么水平,却不甚清楚。
没想到,董师傅瞄了她一眼,道:“难为你,倒是有点子门道儿,以后我用线便由你来弄……告诉刘婆子一声,以后你专管我这里差事……算了,还是我来说吧……怎么,你不乐意?”
柳儿内心狂喜闪神功夫,董师傅撂脸子了,一见不好,忙凝神回话,“愿不愿意柳儿不知道,只是,您跟前伺候,耳濡目染,想来柳儿能长些本事倒是真,将来能有个立身依靠,衣食周全些,便是祖上积德,也算是柳儿造化了。”
董师傅脸色缓了缓,冷哼,“你倒是个乖觉,年纪不大心却不小,想倒是挺长远——难得……也不防说给你,能我身边伺候,确算是你造化,能不能想明白个中情由,只能看你自己悟性,别指望别。去吧,叫刘婆子过来。”
人家刘嫂子才二十几不到三十,哪个不叫声刘嫂子,到这位跟前,直接成婆子了。柳儿怎么看,董师傅都要大上刘嫂子几岁。
不过,别说柳儿,就是刘嫂子,这位跟前,也只有小心恭敬份儿,别说叫声婆子,便是叫声嬷嬷,也得听着,叫声老不死……估计这位生气了也不是不能。
虽说柳儿对这差事挺乐意,却不敢掉以轻心,多少人吃过董师傅挂落,她比别人也不多什么,若是没做好被撵出去,那乐子可就大发了,所以只有加小心、用心做事。
事实证明柳儿打主意半点儿没错,第二天一大早,就被董师傅骂了个狗血淋头。
第十七章 磋磨初初现端倪
董师傅虽然脾气不好,据柳儿观察,对吃穿用度上倒不是很挑剔,起码柳儿从来没听过她因为这些骂过人,十有□,都是因为对她交代差事做不合意,或者犯了她忌讳,才发火。
所以拿捏好了,其实说不上难伺候。
次日柳儿一早起来,收拾过董师傅绣房,伺候过她洗漱和早饭,都一直相安无事,倒是让她提着心稍稍放下一些。
董师傅现手上绣活,看其尺度,应该是一件满池娇插屏芯子,绣好鸳鸯、锦鲤水中悠游,荷叶亭亭玉立,两朵已开和几朵未开荷花,姿态极美,只绣完了水中部分,荷叶荷花尚未完工,现正绣着荷叶,昨天青色丝线便是做这个。
丝线劈极细,昨天八开显然是不符合董师傅要求,一早便吩咐柳儿劈到十六开,柳儿坐到一边小杌子上,膝盖上垫了块布巾,坐下端详着手里绣线。
“手洗了没有?”低喝声从旁边响起,冷不丁吓了柳儿一跳,忙起身道,“洗过了。”
董师傅眼皮都没抬,手上忙活着,柳儿以为没事了,刚弯了膝盖想坐下干活。
“洗净了么?用胰子洗?指甲剪利索没有?弄脏弄毛了丝线,看我饶你!”
柳儿本就是爱干净,少不得又瞧了一眼双手,洗白净喷香,指甲整齐,现可不是当初当大丫头时候,留着老长指甲做不得粗活。
自觉应该过关了,柳儿坐下做事,本也没想多顺溜,被说几句也没啥,这院里被说人不缺她一个,有想被说还不够格呢。
不过她显然低估了董师傅挑剔劲儿,刚做了不到一刻钟,幽幽又来了,“手上出汗没有,汗渍弄湿了丝线,将来掉色,给我当心你皮!”
柳儿确实感觉手心有些湿热,不是做活忙,多是紧张,身边坐着这么一位横眉竖目监工,说不定什么时候冷不丁来一句,想不紧张都不行。
一小缕丝线劈完,柳儿前后跑去洗了四回手,又没有手油,感觉手上干干不舒服,却也没法。
“再劈些老墨青、老水绿。”刚放下天青线,活计又来了,柳儿拿起线笸箩,有些傻眼,一笸箩丝线,是昨天胖丫去取,不下二十几种颜色,深深浅浅绿、青、蓝……她从来不知道,一片荷叶需要这么多颜色,尤其这个深蓝色,近乎深黑,她印象里,荷叶深深浅浅绿、碧蓝,五六种颜色够了,当初她说人家桃红时候,可也是一套套,还觉着自己有几分本事呢,现如今……有些眼晕。
话说回来,这两种颜色……好像她听都没听说过……
“磨蹭什么呢,等着吃饭呢!”
说不得,手上挑拣着,眼睛觑着董师傅绣荷叶茎秆,对比她手上丝线颜色,挑出三种相近或者自己认为比较像,老么……应该是深意思……实拿不准,没法,少不得露出笑脸不耻下问,“师傅……”
董师傅被打断活计,心情很是不郁,这屋里,别人声音她一向不喜欢听,当即瞪了柳儿一眼,“眼睛长头顶上了,还是七老八十了?小小年纪笨要死,不会看怎!”
柳儿被喷了一鼻子灰,不过也因此凑近了距离,看清楚了董师傅手上线,从手上挑出一缕,忍着兜头狗血,又对比了两次,到底是挑定了那所谓‘老地青、老水绿’。
“青、绿用多,有眼睛不会瞧么!这一小缕给谁预备!”
……
“我要是青豆绿,你刚刚忙活什么呢?正经要东西居然没有,没看我这做到哪里么,你有眼睛不会就是留着看热闹吧!”
……
……
这一天,浑身上下狗血,满头满脸唾沫星子,柳儿倒是认识了什么叫做‘老地绿’‘老葵绿’‘并葵绿’‘并水绿’‘并菜青’‘并石青’……她觉着,自己这脸色都又青又绿了。
说不得,晚上收拾完绣房,自己把笸箩里那二十多种青青绿绿丝线排了一遍。
从头到尾,她能叫准名儿,不过十来种,还有一半说不准姓名,没办法,顶着董师傅风刀霜剑,舔脸上问一番。
董师傅坐榻上,面无表情,喝着茶水,看着窗外,应该是赏景吧?闻听柳儿动问,有些意外地扭头看了她两眼,心道这倒是个不怕死,这么骂都没蔫了,便出奇地没有骂人,平淡无波地指着丝线一一说给柳儿,语速虽不,但是说完却开始撵人,“手脚利索些,做完赶紧走,没这里碍眼,让我清静会儿!”
一回不训斥个人,显然这位就不舒坦。
她说她,柳儿一边收东西一边心里把名词儿过了一遍,少不得回去要记下来,好再留根样线,色差不大,下次看见自己未必能叫得准,且她可没把握明天还都记得。
不用想也知道,下次董师傅要线,她要是拿不准,等着被收拾吧,还多了条罪名,不长进!
不过看董师傅刚刚情形,这人虽脾气不好行动爱骂人,正经事上倒是一点儿不含糊,心眼儿也应该坏不到哪儿去,倒是让柳儿绷了一天心,稍松了些。
说实话,这一天,真不轻松,还真不如之前伺候几个人,里里外外来回跑来自。
揉着脖子回了房,先顾不上洗漱,赶紧拿出笔墨,从茶盅里倒出一些清水,一边磨墨一边回忆,捋了一边,怕忘了,赶紧记下来,吹干纸张,又把样线沾到相关位置,放到妆奁底下,上面放了几张帕子盖住,方洗漱睡下,累了一天,连个梦都没做。
自从搬进这小屋,柳儿恢复了以前徐家作息,早早提前起来,先练一阵子字,再洗漱出去做事。
虽然有了一套笔墨纸砚,尤其是纸张,却不多,没条件去浪费,说不得还是就着清水木桌将就着。不过因为是笔,用起来手感又是另一样,不必再用那刷子般硬刺刺秃笔,这弹性十足、峰毫层次分明笔,让柳儿用起来心内无比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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