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他二婶子,正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他姐姐身上抹欢,他姐姐披头散发——头上首饰基本上没了,她婶子雁过拔毛,就连头绳都没放过!一只手还扯他姐镯子,这个难弄,一直没得手。
琴姐那脸色是铁青,双眼赤红,却如何挣扎也扭不过那肥婶子,回过神儿来丫头们撕扯也不管用,她二婶膘肥体壮,很是有把子力气。
“哎呦——哎呦——你个小畜生你敢——”
他二婶忽觉脚上一热,一阵剧痛,低头一瞧,是墨哥儿这小猴崽子向她脚上浇热水,当即杀鸡抹脖子般叫了起来,哪里顾得上继续撕撸琴姐儿,抽巴掌就要去拍墨哥儿。
“嘻嘻,二婶渴了吧,喝水喝水。”嘴上说好听,脚下不耽搁,拎着小铫子,跑比兔子还,“还有二叔……我去给二叔也倒点儿……”
他二婶肥巴掌落下来,连墨哥儿衣角都没碰到,气她跳脚,想去追,早被反过劲儿来两个婆子给扯住,别说墨哥儿,想继续揉搓琴姐儿都难,气她破口大骂,污言秽语,不绝于耳。
墨哥一边跑去他二叔那里去‘敬茶’,心里一边乐着,心道,柳儿那小丫头倒是挺厉害,说真准,他二婶果然是,一叫二骂三蹦跶。
幸亏他按照柳儿说,她骂人时候就撒丫子跑了,不然二婶那大巴掌还不得把他拍扁了啊!
当然,墨哥儿差事还没算完,几步跑到他二叔跟前,这里情形比较复杂,他二叔好歹也是个男人,身边四五个婆子撕掳着,兀自有些抵挡不住,瞪着阴沉小三角眼,一副要跟他嫂子拼命架势。
再看春大奶奶,扶着腰,柳枝搀扶下,哆嗦着手指着徐二爷:“你你你……”春大奶奶气就剩一口气了。
全没了平时精明厉害样子,真真秀才遇见兵,可见这春大奶奶,到底还是个女人,是个要体面女人。真那泼辣不管不顾,这么些人,岂能让徐二爷讨了好儿去!
徐二爷心内得意,颇有几分看不起他嫂子,怨自己早该拿出点气势,这妇人还不任自己拿捏,嘴里却振振有词:“若不是我爹娘当年把你养大,嫂子你也能有今日,大哥虽然没了,可孩子还姓徐不是,我这做叔叔想照应一二是我心慈,你可别不知好歹,认真说起来你可是外人,我做主撵你出门别人敢放个屁!我……哎哟!谁……小畜生!”
“二叔喝水喝水,嘻嘻……”墨哥倒完开水,一溜烟跑他娘身后,探出半个脑袋冲他二叔做鬼脸,没把徐二叔气死。
指着春娘叫:“好好好!这就是你教好儿子好女儿……哎哟……你们等着……哎哟……”
他人虽混账,眼里没什么骨肉亲情,可这皮肉可是他亲亲贴身,一阵火烧火燎,痛彻肺腑,哪里熬住,疼直跳脚,当下扔下两句场面话,也不管他同样脸色扭曲婆娘,撤了。
她那婆娘一看,当家都败退了,她一个小喽啰还有什么可恋战,尤其油水都揩足了,此时不走待何时!
“当家,等等我!”甩膀子晃肥腚,挣脱俩婆子就想走。
噗通,“哎”连个‘哟’字都没叫出来,脚下一绊,直接摔了个大马趴,标准狗□!
原本摔跟头也死不了人,可她刚刚琴姐儿那里搜刮来浮财,尖圆带刺,还都揣怀里呢,所以刚一趴下,就跟踩了热烙铁老鼠似,嗷一嗓子弹起就翻了个身儿,捂着胸腹直□,疼不轻。
一看大家有些愣神儿,实没忍住跑出来使绊子柳儿急了。不过,时刻谨记——少使力多使心,伸手捅捅身边呆愣婆子,冲还没起身他二婶一努嘴儿,小手自己胸腹处一比划。
那婆子看起来粗壮憨实,却是个机灵,立时会意,两步扑过去,一手隔开‘他二婶’胳膊,一手探进她怀中掏摸了一把,立即起身退后。
于是乎,他二婶这半天,白忙活了。
原本被气不轻春娘,看着眼前这一幕,从她小儿子出来就有些发懵,再看到豆点大柳儿跑过去使坏,末了还不忘指使人把家财捞回来,这简直——成了精了,她才多大点儿小崽子啊,让她颇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看着弟媳妇形容狼狈,一瘸一拐骂骂咧咧地走出大门,春娘这心里忽地熨帖起来,还有些滋味儿难名复杂。
看来这两口子真不能再姑息了,这么些年过去,她该还公婆和相公恩情,也还差不多了,也该为一双儿女好好计较一番。
尤其今天琴姐儿可受了大委屈,孩子从小娇生惯养哪经过这个,可是吓不轻,心下酸涩痛惜,一时心中打定了主意。
哪知,还没等春大奶奶有所动作,因着白日里惹了一肚子气,又受了风寒,当晚就病了。
李婶子并柳枝张罗着请医用药一通忙乱,大年下事情又多,他二叔这一桩就暂时搁下了,家里气氛一时有些低迷,直到出了正月,春大奶奶方渐渐痊愈,这是后话。
如今主子病了,除了李婶子和柳枝忙碌些,别人该干嘛干嘛,不过倒是比平时自随意了些。
琴姐儿每日里她娘床前侍奉汤药,一茶一饭一羹一汤都亲自经手,又问过饮食上颇精通张婶子,方敢给她娘用。不必说换衣换衫梳头洗脸,是亲力亲为,从不假他人之手。
下人见了无不暗地称道,谁说养女不如养儿得用。
再看看只知道淘气疯玩墨哥儿,因着没了强有力人管束,简直如脱缰野马一般,上串下跳,只差上房揭瓦了。
他姐姐一看不行,因没太大功夫看着他,便布置了课业,着柳儿督促,每天只抽空检查他大字,因完成还不错,又加了背书,也能完成,便没再多约束他。因过了正月夫子又要来上课,他玩日子也有限,便不去管他。
柳儿日子可没其他下人那般惬意,墨哥儿这小崽子是那么好约束么!
虽然因着给他二叔两口子‘敬茶’事件,墨哥儿和柳儿貌似一国了,关系亲密了不少,一时半会儿,墨哥儿也愿意听柳儿,但也只是一时半会儿而已。
大多数时候,还是外甥打灯笼——照旧!
因此,柳儿只得利用这难得‘一时半会儿’,抓紧了让墨哥儿把琴姐儿布置课业弄完。每天因为这个,跟打仗似,大冬天,硬是每每弄她一头汗。
也不是没有好处,她趁机摸着墨哥儿用好笔好纸好墨,练大字比墨哥多多了。不敢给人瞧见,用过纸张都偷偷烧掉,多时候交给张婶帮着扔灶里烧了。
如今大家都知道,墨哥读书时候除了柳儿,旁人不让旁伺候,不然要闹腾。所以每日里固定读书时辰,大家都不敢进来打扰。包括秋红内,这让她很是不郁,没少拿眼角夹柳儿,柳儿早被她夹着夹着习惯了。
不过秋红现跟着琴姐儿忙着,没太多功夫给柳儿纳小鞋,尤其琴姐儿对柳儿越发看重,她也不敢太过。
当然,墨哥这‘恶习’养成,跟柳儿小心思是分不开。私下里曾答应过墨哥儿,课业多时候可以帮忙写点儿,虽然从来没兑现过。
误人子弟这种事情,现今紧着读书识字柳儿还是不会做,推己及人而已。
好还有个奶妈子王妈,能给柳儿打个替手儿,完成课业便由王妈墨哥儿身后看着,好歹别让他磕着碰着就是,其余不管,也管不住,实不行还要找柳儿过去救急。
每每如此,秋红又拿眼角夹她了……
内院是不许一般丫头婆子随意出入,所以只有桃红和秀红闲了来找找柳儿说话儿。
秀红活泼,爱说爱笑,女红一帮女孩儿里也是好,时常帮内院做些针线,手上随时随地拿着活计。桃红还是一如既往沉稳不多话,除了一不小心暴露了嘴馋性子,人也比刚来时圆润了许多。
柳儿略一忖度,平时也时常做些简单针线占手。
眼看就过年了,这一日两人又趁着墨哥出去玩耍工夫过来坐着。
“也不知李婶娘多早晚回来。”秀红一边绣着琴姐儿鞋样子,仿佛不经意地道。
桃红正吃着攒盒里点心果子,闻言住了嘴,有几分恹恹地,“唉,想想七红走那样儿我就难过,好赖一块儿也这么久了,虽说也时常拌个嘴闹个别扭,唉,原以为我们也能跟秋红她们当初那般,一起呆个几年呢。”说着不知想起什么,看了一眼手上同样忙碌柳儿,又道,“柳儿你倒是不必担心,我和秀红也保不准有这么一天呢,你和我俩不一样呢。”
今早李婶子带着四个红去了赖二奶奶家,想也知道,送人去了,只不知会留下几个。大年下,不知这赖二奶奶这个时候添人作甚。
柳儿没有桃红秀红那些感叹,也没太注意桃红神色,平时她跟那几个红呆一起时候不多,就是桃红秀红两个,也是她们主动找她说话时候居多,实是,她其实没什么跟人说,根本不是一路人。
再则,柳儿现心思也淡了,早晚是要散,别说她们,就是自己,不定什么时候就被发卖了,与其到时候有牵绊心里不得劲,不如现少些瓜葛。
柳儿一边捋着墨哥儿大字,一边口里道,“早晚都是要去,有什么不一样,早一日晚两日事儿,只要碰上跟大奶奶一样好主子,便是上辈子积德了罢,只盼着她们称心,日子好过些就是了,还能怎么样。”对桃红一些小心思,并不放心上,小孩子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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