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家根基浅,傅试原配带了大宗的财产,后来又做了官,才略好些。而原夫人的家财,一部分是芹姐儿的嫁妆,傅老太太管着。另一部分则是几间出租的铺子,并原籍几百顷地的大庄子,如今二老爷一家管着。这两处的出息,都入公中,便是傅家每年的主要收入。
而杨秀姐儿,原本就是被卖进傅家的,哪里有什么嫁妆,私房也不过是傅试私下里给的体己,实在有限。她又素来行事谨慎,虽然管家,贪墨公中用度这种事儿,断然不会做的。所以素日杨秀姐儿的穿戴,比小姑子傅秋芳,便次了一等,出门倒是不显就是。
杨秀姐儿只得着小菊收了起来,柳儿向黄芪使了眼色,黄芪拿出一个帕子小包,塞给小菊笑道,“这是姑娘给你的,不是什么好东西,留着玩罢,别嫌弃。”
小菊不意还有她的份儿,往来人家,哪有想着她们下人的,饶是她素来稳重,一时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不该收,只拿眼望向主子杨秀姐儿。
杨秀姐儿到底见过些世面,大家子这些都是寻常事,遂笑着点头,“既是姑娘赏你的,就拿着,也是姑娘的一番心意。”
小菊红着脸上来谢过柳儿,退下去打开一瞧,细软的粉纱绢子里,是一只精致的荷包,里面装着两只丁香坠子,心里更是高兴。
姐妹俩说了一回家常,方携手去往老太太处。
傅老太太屋里正热闹,桂哥儿和弟弟正闹腾着,逗的老太太和一众女眷很乐。桂哥儿在地上蹦跶,见柳儿和他妈进来,一头扑过去,倒也没忘了见礼,抬头便道,“小姨回来给桂哥儿带了糖果子没有?”
众人大乐,柳儿摸摸他的头,笑着道,“忘了谁的东西,也不能忘了我们桂哥儿的,带了两盒子呢,你妈给你收着,回去就能吃了。”
桂哥儿听了,哪里待的住,立时张罗就要家去,被她妈拍了一下,“没规矩,哪里缺了你的果子吃,馋猫似的,像什么样儿。”
楠哥儿坐老太太身边,正啃点心啃的欢实,听到馋猫儿,可耳熟的很,素日都是叫他呢,遂抬头大声道,“馋猫儿,哥哥也是馋猫儿。”
众人大笑,大家见了礼落座,傅秋芳张罗小丫头上茶来。黄芪和冬梅把给各人的东西送上来,上面有签子标着。老太太的不过也是两匣子内造的点心果子,两罐子茶叶。其实柳儿觉着那点心还不如林府自家做的,甚至不如干妈做的。只内造的名头,傅老太太定然是受用的。傅秋芳姑侄的,每人一包,是一些香囊荷包珠串儿坠子等小玩意儿,傅秋芳厚了一层。自然都不是柳儿的针线,自家人的穿戴都做不过来,哪里耐烦给她们做这个。林府针线上的人做的,虽比不得柳儿手艺,但也不差了,且料子都是上好,送人也使得。
之前杨秀姐儿也不知柳儿的丫头拿的什么,也不好问,如今见了,心里熨帖。到底是自家妹子,素日言谈举止不显,内里这差别,可不是一点儿半点的。且如今看着,送人的东西也合适,看柳儿的目光,更加温柔。
一时大家说话儿,喝了一盏茶,傅秋芳不耐烦说家常,便拉着柳儿去她房里说体己话儿。
傅老太太看采薇两姐妹眼巴巴地瞅着,笑骂女儿道,“让她姐妹跟去玩罢,可怜见儿的,有你这般总嫌侄女儿不伶俐的姑姑么!横竖你和柳儿说体己话的日子,在后头呢,不差这一日。”
傅秋芳在家里,来了脾气,一向连老太太的账都不买的,哪个敢不奉承。但如今有柳儿在,也不好驳了她老娘的面子,只得带着俩侄女跟着,带着柳儿去她房中。
傅秋芳住傅老太太的后罩房,小小三间,布置得的十分雅致精巧。外间待客的堂屋,落地罩子隔着次间,则是平日起坐之所,却更像书房,临窗搁着一张书案子,笔墨纸砚具备。墙上的字画,也都是名家手笔,这个柳儿一眼便知真假。多宝格上除了几件古董,便是一摞摞的书籍。靠南是一张短炕,铺着猩猩毡的褥子,一张小圆炕桌上,一套晶莹的白瓷茗碗。
傅秋芳带着柳儿,径自进入里间卧室,这却是殊荣了。一般来往的女眷,带她房内便是难得,相好的顶多在堂屋招待。可见待柳儿,算是格外青眼。
柳儿自打认了姐姐,在家时日极少,两人也没见几回,这倒是头一回进傅秋芳香闺,心内好奇,略一打量,便心里了然。
别看她姐姐和傅老太太房内装饰摆设寻常,傅姑娘房里,虽比不上贾府的姑娘们,却也相差不远。
只窗前一张黄花梨的雕花大理石坐榻,便不是寻常人家用得的。更不必说那张红色楠木月洞门的架子床,雕工更是精巧,垂着天青霞影纱绣草虫的帐子,走着金银线的暗纹,雅致中透着两分华丽,也算别出心裁了。其余鼓凳妆奁等,也都不俗,可见这傅姑娘,在家是多么娇惯。
柳儿虽不知芹姐儿和采薇房内如何,想来不会都如此就是了,毕竟她俩越不过傅老太太去。
拉着柳儿在榻上坐了,自有丫头倒了茶来,傅秋芳则从针线笸箩里,拿出一个小手绷子来,上面绷着一块象牙色菱绢,柳儿看尺度,大约是贴身的小衣一类的东西。
“早听人说你针线好,劳烦指点一二,成日家我妈和嫂子她们,只会说好的,我想着她们哄我高兴,反倒把我蒙蔽了,弄到眼里没人,岂不是害我么。”傅秋芳笑着递过针线,心内想着,她也是自小学针线,做了十几二十年,之间也请过成手绣娘教过,自家更是没事用过心的,好的绣品手里也有几件,怎的还不如十几岁的小丫头了呢。
柳儿一眼便看出傅秋芳的小心思,又看绣了一小半的并蒂莲,想来那日在牟尼庵的不自在还没疏散呢。
不过想在她这里找补,倒是打错了算盘,自打出了贾府,她可没打算再受闲气。如今你自家撞上来,可怨不得她。
如今柳儿心里一万个庆幸,好歹没住到傅家来,不用看人眼色吃饭。
第九十三章 中秋节父子谈心
柳儿容色沉静温婉,仿佛什么也没看出来似的,接过傅秋芳的针线活计,单手拿着打量,口中漫声道,“《考工记》上说,青与赤谓之文,赤与白谓之章,白与黑谓之黼,黑与青谓之黻,五彩备谓之绣,又杂四时五色之位以章谓之巧。绣者但凡女子皆能,巧么……”
柳儿说话的功夫,另一手探入针线笸箩,从针插上拈起一根针来,也不知怎的,手指一动,纫上一丝白线,那线缕上的绣线仿佛极听话似的。那针夹在两指间,又拈一起根针来,手指摆动,韧上一根黑线……如是反复,纫齐了青黄赤白黑五色丝线,五根针整齐地排列在食指和中指之间,看的芹姐儿和采薇瞪大了眼睛,满眼冒光。
柳儿怡然自若地继续道,“此皆言配色,每色之中深浅浓淡各有二十余色之多,每色极淡者,皆可与白相接,虽百十色不能尽。然初等品家常使用,只求鲜明,大约七色足够。中等品以上,则色渐加多,看所绣之物的形状,时时换针以合其色。”
说着,一手拿稳绷子,一手五指穿花拂柳一般,合着原绷子上的粉色针线,六根针线上下交错,开始绣了起来,那针仿佛十分驯服,跟着手指在绷布上,上下滑动,无一丝迟滞。
“如这花卉中之莲花,花若粉红,叶宜豆绿,蕊宜鹅黄。普通品,每色深浅三四色,花叶边浅而中深,茎直淡而曲处深,直针套针抢针视其需要使用。中等品则花可十余色,茎叶可至五六色,花色无定。如今只说这花瓣,正面浅而反面深,抢针晕色,套针使晕色衔接和顺,直针齐整均匀。然而瓣瓣不同,一瓣之中,上下左右中,犹分二三色,须双套针以和之……”
柳儿慢声细语,手上不停,俄顷便是一朵莲花瓣跃然布上。单手逐一色线收官打结,藏好线头,六根针一趸儿随手插入针插内,翻手把手绷递给傅秋芳。
此时傅秋芳,哪里还记得拿出针线活的初衷,呆呆地接过绷子,下意识地低头去瞧,芹姐儿和采薇早凑到姑姑身边,头挨头满脸兴头定睛瞧着。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原本并蒂莲绣完了一朵,另一朵绣了三个花瓣,挨着的第四个花瓣便是柳儿绣的。其余跟这个花瓣一对照,竟如粉纸笺子上剪下来似的,平淡呆板,竟如死物。
而第四个花瓣,隔着布料,也能感觉出一种水润鲜活来,仿佛雨后新荷,触手即可感到花之娇美柔嫩。
毕竟,柳儿用了五六种色线,算是初等品,傅秋芳只用了一种粉色的,竟连初等品都算不上,再加上技艺差距……
柳儿也不言语,端起面前几上的茶盅,慢慢呷了一口。傅秋芳则半晌无言,采薇是个藏不住话儿好动的,也没感到气氛有何不对,只拍手赞叹,“柳儿小姨绣的真好,跟真的一样。夏天的时候,我从庄子上的塘里采过一支来着,那花瓣近处瞧着,就是这么个样儿。”说着伸手摸了摸,仿佛验证一下这个到底是不是真的似的。
芹姐儿心思多些,看了看姑姑,又瞅了一眼柳儿,到底没多说什么,只点点头,“嗯。”一声,算是附和妹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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