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敏一进去就见帘幔全部都用丝带系上了,书桌上的窗帘也卷了起来,林瑶在床上睡得正香,但床幔居然也只放下了最里面一层烟纱,立时就黑着脸转了身出去。
“连锦儿你也对姑娘如此不上心了?可是心大了?”木棉一见贾敏脸色难看,赶紧一面上前宽慰,一面给锦儿打眼色,却不想锦儿只是愣了愣便笑了:“太太可是冤枉死奴婢了,卯初天还未亮姑娘醒了,就要去开窗子,含笑芷萱是不肯的,姑娘就特特的跑来拉了奴婢说‘哪里有关得跟个蒸锅似的呢?很不必如此,天地万物自有道理,春天有春天的滋润,夏天有夏天的热烈,秋天有秋天的气节,冬天有冬天的灵动,如你们这般什么都关在窗外,锁在门外,咱在屋里的能得了这天地的什么呢?’听姑娘如此说,奴婢唬了一跳,本要立时开了窗户,谁知姑娘又说‘算了算了,这会子雾气正浓露气正重的时候,招了露气儿就不好了,只等了那日头出来雾散露消时,把窗子帘子通通的给打开了,我也好睡的畅快些,且莫把屋里人都给焖出个好歹’太太瞧瞧,这不是日头好得很,才依着姑娘的意思开了窗,卷了帘,给姑娘透气了么?”
贾敏一听林瑶这些歪理很是纳罕:“你姑娘这些歪理那里听来的?总不过你们这些小蹄子在姑娘面前嚼舌!”边说边想林瑶那一通天地有理的话,又噗嗤的笑了。想想林瑶睡的香甜便也由着只道:“好生伺候着姑娘,小心别着了凉”便扶着木棉又走了。
贾敏回到正房无事可做,便琢磨着该找个什么由子处理了庄姨娘,再者这个处理也得有个章程,是打发了?还是卖了?是一了百了?还是青灯古佛?一时难以定夺,便又想起了衍哥儿那一屋子的人,便冷了脸问道:“衍哥儿那一屋子人如今在哪儿呢?”绮罗在屋外听了知道衍哥儿去后,木棉一直忙着照料太太姑娘,倒是没顾上那头,估计是不知道的,便走了进来回到:“前儿姑娘晕倒了,太太也伤心狠了,整日里昏昏沉沉,醒一时也要赶去瞧姑娘,便没人处置,现如今还关在东跨院里,分开了关着,免得串了口供,老爷整日里,衙门,太太,姑娘的也是忙得不沾地,只说这事儿等太太好了再处置,如今是要把他们提出来吗?”绮罗和木棉都以为是要处理那边儿的事儿了,都咬着嘴唇寻思着怎么帮织儿求求情,谁知贾敏只是蹙眉想着什么,却并不再提东跨院儿的事儿了,转而又说:“叫两个人上后院去瞧着庄姨娘,别现了痕迹,不管有用没用,之将她一日里什么时候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儿,说了什么话,记清楚了来回我。别挑咱院儿里的,她来的时日虽短恐怕也是将咱院子里的人摸清楚了。做好了,有赏!”
贾敏到底身子不好又怄了一场,若不是林瑶哄着逗着,估计现在还歪在床上起不来,如今走了这一大圈,又说了这会子话也累了,便要在贵妃榻上歪一歪,谁知木棉却又噗嗤一下笑了:“怪道是昨儿姑娘说一家子心意相通,昨儿夜里送姑娘回去前,姑娘悄悄拉了我说‘太太若是什么时候说要在贵妃榻上歪一歪或者罗汉床上靠一靠,你只管告诉我说的让太太亭亭当当上床上躺下安心睡,府里也没得什么大事儿,再大的事儿也没太太身子骨重要。’太太瞧瞧这话可不是兑现了?快进里屋躺下睡会儿吧,别辜负了姑娘的一番嘱咐不是?”贾敏听着这话是乐不可支,再没有这般操心的了!还不到五岁呢,也忒招人疼了些,想着就咧嘴笑了,便点头起身自己个儿就朝内室走去。
☆、第四回 我是黛玉
贾敏这边儿刚歇下,绮罗就给木棉打了个眼色悄悄的退了出去。她看得很清楚,太太已然是动了心思想要处置东跨院里那些人了。旁的人也就罢了,只是织儿毕竟从小一块儿长大,就像自己亲妹子一样,绮罗是不相信她会去害了小主子的。
绮罗不是家生子,亲人也早已寻不到了,这几个一起长大的姐妹便如同血脉至亲一般。织儿这次几乎在劫难逃,绮罗不敢私自放走,但总归要使把子力才心安。
来到林瑶所在的西跨院,锦儿等人老远便见了她,心中纳罕太太刚走,怎地就又遣了她来了呢?
锦儿放下手中执扇便迎了上去。亲热的挽着她的手笑道:“好姐姐,太太竟是不放心我至如此了么?这前脚才去了,后脚就又遣了姐姐来?”
绮罗知她是误会了,忙笑道:“还不准我来瞧瞧你?”又悄悄捏了锦儿的手。
锦儿明白绮罗是寻自己有话要说,便拉着绮罗一块儿守着药炉,让小丫头退远些自己要与绮罗姐姐说会子话,小丫头青鹤鬼机灵的就说:“我去给姐姐端碗茶来。”说完就拉着雪雁跑了。
“姐姐说吧,寻我啥事儿?”锦儿也是个爽快的性子,明白绮罗是寻自己有什么事儿。“这事儿你我都无能为力,只能求了姑娘”绮罗犹豫了一下“你看姑娘几时起身?”锦儿不是呆的,一听是要寻了姑娘才成的事儿,就猜到了与织儿有关。
她和织儿是同年进府,曾经同一个屋子住着,同时做了贾敏的大丫鬟,先后被安排在姑娘与大爷身边儿,姑娘和大爷往常也是一块儿吃饭一块儿玩耍的,她与织儿的情分就更深一些。心下着急环顾了一下左右压低了嗓子小声问道:“可是太太有了章程?”绮罗蹙眉点头:“我瞧着早晌太太就要处置了,但中途怕是又想起了什么才说了别的事儿。”锦儿一听也是脸色白了一白:“我瞧着不到日中姑娘怕是不能起了,昨儿累很了,今晨卯初却又不知怎地醒了,起来闹腾了好一会子才睡下,刚太太来才进去瞧了睡的可香甜了。”想了想又说:“太太那边儿只木棉姐姐是不成的,要不姐姐先回去,等姑娘醒了,我把这事儿跟姑娘说说,瞧瞧姑娘是个什么意思,好歹以往也是常在一块儿处过的,也有几分情分,姑娘若是愿意管这事儿,自然会过去。”林瑶没醒,绮罗也是无法的,只好匆匆的又跑了回去。
绮罗走后锦儿便让含笑过来帮着把药炉子守着,自己擦了手进了屋子,瞧着林瑶没醒,就在那里犹豫着走来走去。却不知林瑶早就醒了,只是躺着没有动弹。
昨日醒来就是应接不暇的事儿,到了晚间已是又疲又困,这会儿回想起来才是一身的冷汗。自己穿越了!怎么会这样?想想从此后自己就是林黛玉而不是林瑶了,心里就是一阵说不出的彷徨。又想起昨日林如海将自己抱在怀里时,对那份拳拳父爱又充满了感动与依恋。
一时间自己的前世,书中林黛玉的前世,两份前世经历纠缠在脑海间,竟是有股子说不出的味道了,这会子正躺的心烦,就听见那来来回回走动的脚步,不觉就更加心浮气躁了几分,于是蹭的一下坐了起来语气不善的道:“姐姐这是干嘛呢?地板子光滑着呢,很是不必你来打磨!”
见姑娘醒了,锦儿一时间竟是慌了神,觉得该唤了人进来梳洗,又想乘着没人跟姑娘求个情,正犹豫着就听见芷萱笑着走了进来:“姑娘可是睡好了?”只得无奈的将话咽回肚里,安排人打水给林瑶梳洗。
林瑶原本正在心烦不想搭理,可转念一想,自己既然已经成了黛玉,而黛玉当初去荣国府时,如今身边儿这些大丫鬟却是一个不见,只一个现如今还不知在那个角落的“雪雁”跟随,可见是极不正常的,定是发生了什么书中没有表明的事情。
想通这一节,便挥手说:“净了面都下去吧,只锦儿姐姐给我梳头就好,风有些大了,将书桌那边儿的窗户也关上。”芷萱听黛玉如此说,便吩咐道:“青鹤将水端出去,雪雁去关了窗户。”说罢转身去倒茶,却没发现,黛玉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刚还想着这会子“雪雁”不知道在那里呢,就钻了出来,再细看小身子小脸儿,团团粉粉的那里就会伺候人了呢?心下不免叹息一声,不过再想想,那跟着上京的王嬷嬷已经打发了出去,这个雪雁也是不能留的,只这雪雁这么小,该如何打发呢?
锦儿倒是看出了黛玉脸色不对,便轻轻上前扶了黛玉在妆奁前坐下,贴着耳朵问道:“姑娘可是有什么不对?”
黛玉这才醒了神,蹙眉想了一下问道:“这雪雁,看上去比我还小,是哪家子的?”黛玉知道,这时候的大家子佣人,大多都是家生子,是以有此一问。却不想锦儿摇头说:“那里就有家人了?看着白白净净却是城外原一小乡绅家的姑娘小姐,谁知一夜横祸,家产被盗,上上下下十几口人都倒在了血泊里。只她命大,不知贪玩儿藏在哪里,竟是躲过一劫,等人发现的时候只她自己坐在她娘身边儿哭呢,族里说她是女孩儿又说她命硬克死了爹娘并一家子人,就将她卖了出来。那会子正好要给衍哥儿配玩耍小厮,府里没有合适大小的,便上外边买去,太太见她可怜便一并买了回来。”锦儿竹筒倒豆子一般说了一气儿,见黛玉只低头沉思却并不恼她,便一边儿给黛玉梳头一边儿又装作无意的与黛玉说道:“听人说,太太要处置衍哥儿屋里那些人了。只不知有多少无辜的人要被连累了去。”黛玉原本低着的头却在听到冤枉两字时一下子抬了起来:“你莫说什么无辜不无辜的,衍哥儿好生生的没了是事实,太太伤心难过,气恼也是在所难免的!”锦儿见黛玉恼了却并不慌张,只赶紧跪下一个劲儿的磕头:“奴婢知道自己个儿说错了话,惹姑娘恼了。但那织儿,姑娘也是知道的,太太将奴婢与织儿一前一后指给姑娘大爷,这小三年,奴婢们并未偷懒,织儿是个实心子人儿,那里就会害了大爷或是照顾不尽心呢?如今大爷没了,织儿还不定怎么伤心自责呢。太太却是问都没问过一句,就将人锁了,奴婢们纵是有天大的胆儿也是不敢去瞧的,也不求姑娘为织儿说话,只求了姑娘在太太面前,提一句,让太太有精神时也审一审在判。”说完便不住的磕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