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公公咬着槽牙,见黄季云皱眉盯着自己,不由急的汗珠一颗颗地,顺着脸颊鼻梁就往下滚,心中更是进行着天人交战。
正当王公公凑上前,准备说话,黄季云却听身后传来黄叔风的声音:“季云怎地不请王公公屋里坐?”王公公到嘴边儿的话,便又咽了回去。
黄季云看了看王公公的神情,转身对黄叔风笑道:“三哥怎地过来了?我这就与公公进宫,不坐了。”
黄叔风一听,见黄季云果真跟着王公公往外走,不由愣了愣道:“胡闹!还不快去换了官袍?”黄季云却是只当没听见似得拉着王公公越走越快。
王公公不由在心中很是感激了黄叔风一番,却不知,此时黄叔风亦是面色凝重的往黄孟雪书房而去。
见到一身常袍,本就没有梳理好的头发,在马背上一番疾驰后,更是散乱的黄季云,皇帝愣了愣,却是没工夫计较。两步上前不待黄季云跪下,便一把抓住了他,沉声道:“季云不必多礼,快快随朕过去看看。”
黄季云见此,眉头皱的更紧,不由边走边问道:“圣上恕微臣无礼,不知如此急召微臣进宫所谓……”
黄季云没有说完,皇帝便顿住了脚步,回头看了看王公公,点点头道:“大皇子出了点意外,太医院那群庸医束手无策,如今朕能想到的,便只有季云了。”皇帝一副不愿多说的样子,然而黄季云却是出了一身冷汗。
大皇子出京南下,别人不知,黄季云却是知道的。先时大皇子未能如期归来,还想着怕是哪里耽搁了,毕竟大皇子身边儿跟着的人虽不多,却个个都是好手。不想皇帝竟然此时召见自己,又说大皇子出了事儿,黄季云不由心中一颤,加快了脚步。
此时大皇子寝宫中早已收拾妥当,出了一群太医院御医与内侍,皇长孙已经被抱了下去,转醒的皇后娘娘与大皇子妃在黄季云进来之前,便退到了屏风后面。
见皇帝进来,一众御医内侍,皆是匍匐在地,皇帝却是看也没看地领着黄季云,来到大皇子承德榻前。
黄季云一看大皇子的模样,也是当即变了脸色,顾不得许多疾步上前,扶上了大皇子的手腕。皇帝也是止步屏息,不敢稍有打扰,紧紧地盯着黄季云的神色。
黄季云只扶脉片刻,又抓了大皇子的另一只手,额头鬓角便已淌下汗珠。皇帝见此心中咯噔一下,却强自镇定,没有出声打扰。而黄季云不少片刻,已颤抖着放下了大皇子的手,回头不敢置信的望着皇帝。
皇帝见此,只觉如坠深渊,不敢开口询问。黄季云却是不得不问道:“何时发现?”
话音刚落,旁边跪伏在地的陈老太医,颤颤巍巍地赶紧回道:“戌时三刻进宫,说是已经昏迷两天。”黄季云却是理也不理,紧紧地盯着皇帝,皇帝咬了咬牙道:“跟去的人都死了,两天前,泰安城外五里坡找到时,已经昏迷不醒。”
黄季云不再多问什么,闭了闭眼,再次扶上大皇子手腕,一会儿又掀了掀大皇子的眼睑,却见眼白部分已经部分浑浊!黄季云不由再次一惊,深吸了好几口气,才缓缓地收回手。
黄季云转头看了看立在大皇子榻旁的,八扇百事如意紫檀联屏,起身对皇帝躬身道:“请圣上移步。”
黄季云刚说完,皇帝尚未出声,联屏后皇后已经坐不住,只听“哐当”一声,皇后急声说道:“请黄大人明言!”声音不仅仅带着急切,更是带着哭意。黄季云知道皇后怕是与大皇子妃都在这联屏后,却是不知此时如何回话,不由抬眼朝皇帝看去。
皇帝依然面如死灰,嘴唇抿得紧紧地,盯着黄季云的眼睛看了片刻,点了点头,转身往寝殿外走去。
大皇子妃见此晃了晃身子,也顾不得什么男女之别,从联屏后突然冲了出来,拦在黄季云跟前,满脸泪珠地道:“求黄大人救救大皇子!”说着竟是不顾君臣之礼,跪了下去。
黄季云惊得赶紧侧身让过,早已嬷嬷内侍上前搀扶。皇帝亦是停住了脚步,回头看到大皇子妃面色苍白,的任由两名嬷嬷架起,却死死盯着黄季云的模样。叹了口气道:“季云就在这儿说罢,皇后也想知道。”说着满是担忧的看了看那联屏。
黄季云亦是转头看了看那联屏,再转回头看向皇帝,见皇帝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黄季云咬了咬牙,猛地如那些个御医一般跪伏下去,皇帝心中一颤,便听黄季云沉声说道:“大皇子殿下,中毒超过月余,发作亦是超过五日……臣,”黄季云抬头看了看浑身颤抖的皇帝,只觉背上一片冰凉,却仍旧说道:“臣没有把握。”
皇帝却是突然松了口气,黄季云只是说没有把握,并不是说不行。正在皇帝微微松口气时,联屏后传来一阵的慌乱,又有内侍出来禀道:“启禀圣上,娘娘晕过去了。”
皇帝也顾不得黄季云在此了,转身入了联屏后,很快传来皇帝的声音:“送娘娘回宫!”顿了顿又道:“将大皇子妃一并送去坤宁宫,陈老太医,周太医,李太医留下,其余人等随侍坤宁宫。”
黄季云低头躬身站到了一侧,便又内侍,嬷嬷,彩娥宫婢鱼贯而出。随后跪伏在地的太医们,除了医正陈老太医,都随着皇后与大皇子妃,去了坤宁宫。大皇子妃哭喊着不愿离开,皇帝却是沉声对王公公吩咐道:“让你干儿子与夏守忠一块儿去守着!”
王公公知道皇帝这也是担心皇后受不了,急急地退出寝宫前去安排。
能离开这儿,无论是宫婢内侍,还是嬷嬷御医,都在心中松了口气。虽然皇帝只点了三位太医,但离去的人,都知道,这三位乃是宫中对于解毒疗伤最为在行的。
但留下的三位,此时心中只是想哭,毕竟这三位没有哪位是庸医,都知道大皇子此时早已是毒入内腑回天无力了。对于黄季云方才却只说“没有把握”心中很是愤愤然,但这话儿,却是谁也不敢说。没人知道皇帝听到真相后,会做出什么来。
皇帝真的不知吗?黄季云已经说过,中毒超过一月,且毒发超过五日!此时皇帝不过是抱着最后的一线希望罢了。
待人都走光,大皇子寝宫内只剩下皇帝,黄季云,陈老太医,周太医,李太医时,皇帝才沉声问道:“季云看,此时如何是好?”皇帝说这话儿的时候,眼睛紧紧地盯着黄季云,声音中亦有他自己不曾察觉的颤抖。
黄季云不敢去擦额头的冷汗,想了想躬身说道:“臣只能试着以针刺之法,暂时保住心脉。”说着抬头看了看皇帝,才道:“别的,臣定当尽力而为。”
皇帝点了点头,转身吩咐道:“好生配合!”又上前亲手扶起一直躬着身的黄季云,咬了咬牙道:“德儿也是季云看着长大的,”说着皇帝的眼睛便已经有了水光,忍了忍才接着道:“季云费心,朕就把他托付给你了!”说着握在黄季云胳膊上的手,紧了紧。
黄季云心中知道皇帝对大皇子是费了心力培养的,且大皇子这些年来,也不曾令皇帝与朝臣失望,如今这般生死不知的躺在榻上,黄季云心中也很是难过。
可大皇子如今的情形,黄季云实在是不敢多说什么,只点了点头。皇帝见此,再也忍不住淌下清泪,忙送了黄季云的胳膊,抬着袖袂擦拭眼角。
黄季云见此,想了想道:“圣上保重龙体,臣自当竭尽全力!”皇帝点了点头,不再多说什么。黄季云便领着被皇帝留下来的三位太医们,再次回到大皇子榻前。
几经商议,黄季云也不诊脉,转身对皇帝道:“微臣理张单子,请圣上遣人送去永定侯府,旁人怕是不清楚,好些东西却是需要玉儿替臣准备了送来。”
三位太医一听,具是一愣,皇帝却是此时才想起,尽得黄季云真传的黛玉。不由点了点头道:“季云先写下来,朕这就遣人送去,正好接了玉儿进宫陪着皇后。”
内侍带着黄季云写的条子到永定侯府的时候,除了巡夜的,都已睡下。黛玉听说是皇帝遣人送来的,又见是黄季云的条子,心底莫明地一慌。
黛玉命人开了库房,按条子取了东西,还带了刚给黄季云做好的袍子,便带着唐嬷嬷跟着内侍出了门。临进宫前,黛玉又命人停下马车,在内侍不解的目光中转向去了黄府。
黄季云走后,黄叔风便找到了黄孟雪,说了黄季云走时的情形。想来沉稳的黄孟雪,只听了两句就变了脸色,遣退了伺候的人,与黄叔风关在书房内商议起来。
得知黛玉到来,兄弟俩都是心中一惊,一面遣人知会罗素娟,一面联袂去了花厅见黛玉。
黛玉也不绕弯子,将皇帝替黄季云替条子给自己的事儿,简单说了下,又沉声说道:“玉儿此来是为师傅取管用针匣的。”黄孟雪与黄叔风对视一眼,看向黛玉,见黛玉微微颦眉望着自己二人,心中明了,点了点头,令人领着黛玉去了黄季云的书房。
书房内还如同黄季云走时那般,黄季云收藏的各种书籍字画,珍玩物件儿,堆在大书案上没有收拾。罗素娟已经在黄季云书房内等候,黛玉知道时间紧迫,遂简单交代道:“宫中怕是出了什么事儿,这几日莫要出门,也无须太过担心,玉儿这就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