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二心想,最多就是帮他家砍过几次柴,搬过几次米,略一沉吟,开口问道:“兄弟妻,不可欺——”
“别。”范喜良打断他的话,又道,“你说我心眼儿小也好,说做兄弟的不是男人也好,反正我与她早已和离。去年成亲的时候,她没出嫁妆,我没出聘礼,兄弟我除了得了一身新衣裳,什么都没得,如今我俩互不相欠,没有半分瓜葛。她没吃我亏,我这个亏就当哑巴咽黄莲,当我是逃劳役的报应了。
“不是做兄弟的冷血,反正是不愿再回头,任凭她仙女下凡,我也不去应答,不害自己不害别人。兄弟,你若真心愿和那女人过,我不拦着,我只把该告诉的话都告诉你,你从来比我有主意,你衡量好,以后好也好,坏也好,别怪当兄弟的最初没提个醒。
“反正不管你是不是他孟家的女婿,你都是我范喜良的兄弟,以后若孟家把你坑惨了,你还找兄弟,兄弟有一口饭吃,就有你一口。”
春天的北方,不知哪里来的风沙,把徐二吹迷了眼。狠狠揉了一下眼睛,徐二深吸一口气道:“喜良,小时候我爹说我眼光好,挑的货好,好卖好看好挣钱。他老头要是活到今天,准夸我看人的眼光准。”一把搂过范喜良的肩膀,“好兄弟!”
范喜良说清楚了心里的话,也松了一口气,两人找地儿放了水,勾肩搭背往回走,范喜良忽然想起一件事,问,“你那个阿梦怎么办?”
徐二自嘲地笑了一声,道:“她……兄弟,你猜什么东西来无影去无踪,来时欢喜一场,去时空怅惘?”
“春.梦?”
“差不多吧。”徐二含糊不清地应道,“那日在湖边,其实她承认了,说了一句话,‘谁叫你丢了我的,我本是浮萍,漂到何处,何处是家’,我当时就心生疑虑,担心你害怕,就没说。我那前媳妇,可能不是凡人啊。”
范喜良打了个寒颤,两人回屋,各自睡下。
第二日,徐二还是没去得成县城孟家,因为皇帝要来了,不管军营还是劳工所,全都十二分戒备,徐二只能托人往城里带了个口信。上头高层怕有刺客混进来,没敢说是皇帝要来,因此徐二也不知到底是何事,只能说是最近劳工所严进严出,暂时不能来了,万望见谅。
军营中也抓紧了操练。去年十月到腊月,大师父领兵与匈奴恶战几次,退有长城防守,进有轻骑兵加重步兵,张弛有道,杀得那帮强盗屁滚尿流,好几个敌军将领都被捆成了粽子,扔到了战俘营中。然后又上报了朝廷,如何处置,要不要物尽其用用来签签协议,要点东西。
始皇回复,他们穷乡僻壤有个鬼哦?朕稀罕哦?直通阴山的直道听我乖儿家信中说修得差不多了,那担心什么,不必签协议,有什么事打回去就是!那几个将领不必留了,浪费口粮,杀了。
大师父心道善哉善哉,怎么能随便杀人呢?于是罗列了匈奴那几个大将几条罪状,奸.□□女、杀人放火、残害大秦百姓、迫害庄稼粮食等,送了他们一程。地藏王菩萨,辛苦了,阿弥陀佛。
然而秦王巡幸是个大工程,一趟估计少说得有五千人马,届时这些人往哪里安置、安全问题、皇帝行宫、欢迎仪式,都是问题。好在在始皇他公函和家信到来之前,梁梦的密函就已经送到了上郡,大师父与扶苏才有更多时间准备。
扶苏颇有些头疼,问大师父:“行宫估计是来不及建造了,大将军,你看如何是好?诶,你说这梁梦是不是耍小性子报复我呢?”
大师父瞥了他一眼,道:“她估计都把你忘了……还是说这行宫吧,一个人要住多大干嘛呢?说是你爹愿意与老臣挤几个晚上,不就什么事儿都没了吗?”
扶苏笑了,道:“天潢贵胄,那出行都要有派头才能压得住众人。我父皇是天下第一位皇帝,有三皇五帝不及之功,怎可不讲派头?”
大师父是看出来了,这小子隔三差五与他父皇腻腻歪歪写家信,不知他爹怎么看吧,反正他的慕濡之情是与日俱增。想想历史上,始皇驾崩,赵高胡亥写伪诏,命扶苏自杀,扶苏不听蒙恬劝,真的赴死而去,何尝不是因为对父亲的痛心、对父亲的失望?始皇那么多孩子,只有他扶苏是被亲手抚养大,疼爱有加,后面始皇接了秦国大任,连年征战南北,每一刻都绷紧了弦儿,哪有心思再去细细管教子女?
因此,扶苏与嬴政的关系,本就比其他子嗣更为密切。
大师父心想,真羡慕。蒙恬俩儿子跟着叔父蒙毅,当了文官,估计见了叔父比亲爹还亲一点,俩闺女分别订了亲,大女儿跟眼前这个给父皇唱赞歌的,小女儿据说与李斯家小儿子看对上眼了。听卜香莲在信中的意思,卢生被赶出皇宫之后,不知怎么遇上了蒙家小闺女,想释放心中的不满打女人,被小闺女按住一顿胖揍,真是虎父无犬女。李斯他小儿子坐牛车经过,正瞧见这一幕,惊为天人,回去后死活要他娘查到时哪家姑娘,求娶回来。
李斯家那小子软绵绵像个大姑娘,心眼儿蔫儿坏,他爹尤其看好他,想着给他找个有力的岳家,听说小儿子要娶一个街上看到的女子,李斯气得吹胡子瞪眼。最后李斯这老兔崽子被他家小兔崽子摆了两道,吃了点亏,闹得父子都要决裂,结果李斯夫人查清了那女孩的身份,一家人哭笑不得,也订了亲了,只等她姐姐出嫁了,再出门。
把思绪从这一对对让人心碎的姻缘中扯回来,大师父百感交集,哎,老天,老衲什么时候也能有这么一天呢?
天边一个惊雷。
扶苏看看窗外,道:“春雷先行,春雨贵如油啊……将军,行宫咋办?”
大师父反问:“这点儿难题长公子就要退缩了吗?想想,您可是校场百战百败不屈不挠大监军,这点小问题就当是磨炼吧。”说罢起身走到门前远眺。
兵营中秩序井然,看守的兵勇腰杆儿直眼睛亮,精神饱满。
小雨淅淅沥沥下来了。
雨下了一天一夜,原就坑洼的路,更为泥泞,不管大车小车,车轱辘全都嵌了泥巴,寸步难行。
其实扶苏的难题,他爹早就为他想了,已经派了一批人从山西取木,往上郡押运,建造行宫。只是连日大雨,道路实在难走,时候就有些耽误了。这里的军官可没有吃饱了饭念“饿米拖福”的蒙家军那么善解人意了,鞭鞭发狠甩下去,站在石头上往下破口大骂,催促前进。
一个青年被打得不堪,跳上来,怒道:“你看不到这路已经烂成这个样子了吗?怎么走?你下去推一下试试看,妈.的!”说着一拳头砸在监督官脸上。监督官从地上爬起来,吼道:“你他.妈谁啊,敢打你爷爷!”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老子陈胜!”
旁边一个青年上前拦住了人,劝道:“别这样别这样,大家先好好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 ①蒙恬的儿子没查到史料,就这样,嗯!李斯家的小儿子,就这样了,嗯!
☆、第48章 孟姜女哭长城13
陈胜那一拳头狠,监察兵半个脸都被打歪了,嘴里吐出一口血沫,砸在泥地里,骂道:“好好说话?今儿个,啊——”话音未落,凄厉地叫起来,倒在地上抽搐。
“老吴!”陈胜傻了眼,不是说好好说话吗?
吴广握着从监察官腰里拔出的刀,抹去脸上的血,看向陈胜,意思这事儿像能善了的样子吗?又一刀刺了下去,了结了这监察兵的姓名,站起来扬起手中的血刀,高吼一声:“兄弟们!秦军暴虐,杀人无数,秦王□□,民不聊生!大雨泥泞,误了送这批木头期限,届时一人四十鞭刑,一条命就去了,好赖都是死,不如自己挣出一条血路来!”
下面站着的劳役工人都惊呆了,有的人赤红了眼睛。
再一个惊雷打下来,吴广一举陈胜的手,“天意如此,官逼.民反!”
“天意如此!”“官逼.民反!”越来越多的劳役工人跟着喊了起来,声音震动山林,不少监察军官被抢了刀杀倒在地上,还有一些机灵的连滚带爬地逃了命。
场面一时大乱,一些劳工趁乱逃跑了,一些躲在林子里瑟瑟发抖不知何去何从,还有一些胆子肥的围到了陈胜吴广两人身边,问,怎么办,说吧头,我们是现在就杀到咸阳拉狗皇帝下马?还是先去阿房宫快活快活?
吴广说,你们要疯啊!如今无处可去,大家随我兄弟二人躲入这深山之中,占山为王、落草为寇,此处经我老吴观察,易守难攻,再好不过。走走走!
一行人点头,扛着刀拉着建材,匆匆进了山里。
大雨戛然而止,地上的鲜血留在了水洼里,远望过去,血谷一般。
大师父先收到了行宫建材在路上的信,心中就有些担忧,跨省送巨木,本就是逆天而为劳民伤财之事,这事儿怎么没听梁梦传信回来说?难道始皇已经开始怀疑她了?把担心跟扶苏一说,扶苏恍然大悟,怪不得父皇神秘兮兮在家信中说要给他一个惊喜。
这哪里是惊喜,根本就是惊吓!
不多日,始皇的官函快马加鞭而来,送行宫建材的劳工,反了,速去收拾。一封信让军中众人心情都沉重起来,大师父知道他们担心什么,说道:“众将军不必心忧,上郡虽有十五万劳役,但是仍有三十万驻兵,没有人敢反。另外几处修建点共三十万的劳工,也不用担心他们反,他们的粮草全得从上郡运,他们要反了,三两天就得饿死。诸位想想,三十万人啊,一人吧唧一口,能吃光一百头牛。”还好阿房宫那些早散了回家了,彼此难有联系,不然这几十万要反了,秦国得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