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山伯等了月余,迟迟不见英台来,心急万分,恐生变故,一个人偷偷又来了祝府。祝府门规越加森严,梁山伯好说歹说,门人不给通报。又在门外转悠了一会儿,雷声轰鸣,似有大雨将至。一会儿一道侧门开了,出来十来了拎着棍棒之人,不由分说围上来,好一番棍棒相加,招招致命,对着梁山伯心窝、腹部棒击。
梁山伯呼痛叫喊:“别打!啊——别打!我是你们小姐的朋友,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打的就是你!老爷说了,小姐就是死了,也与你这等平民毫无瓜葛!不给你点教训,以后还要上门。你真以为我祝家是那么好进?兄弟们,给我打!”
棒点子如雨点一边劈头盖脸而来,直到棍下之人再没了声音,一探鼻息,微微一口气,众人四散而去。
瓢泼大雨,轰然而至,将梁山伯周身的血迹冲刷得一干二净。
月亮渐渐爬上来了,梁山伯躺在水洼之中,不知自己是死是活,迷糊之间听到有人道:"这祝家又造孽哦!"问了他家住何处。模糊之间,梁山伯说了句"会稽",彻底昏死过去。
那好心人见只十多里路,便将梁山伯放到甲板车上,往会稽去。走了一半的道,一骑马公子看了他一眼,翻身下马,问:“老丈,这是你何人?”
老头见他锦衣华服,还十分谦逊,忙笨手笨脚回了个礼,把事情缘由一说。
年轻人眉头紧皱,道:"老丈,这事儿您甭管了,没得被那祝家嫉恨。这位与我有一面之缘,您早早回去,我送他回家。"
来人不是别个,正是马文才。他于红罗山中寻不到大师父,想着曾听大师父说过与祝家还有一件未了的官司,就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跑一趟。和尚没找到,遇上个半死人。
月明星稀,鸟雀安睡。梁家被人叫开了门,儿子被扛了回来。梁母大惊失色,把儿子安置下又连忙命老奴出去寻医。
大夫来了,却摇头。五脏六腑都受了重伤,恐有出血。金戈刀枪的外伤还能清创包扎,内伤如何医治?只有看着他油尽灯枯,耗尽生机。
梁母颓然坐在地上,哭都哭不出来。
梁家小妹坐在床边,替哥哥擦脸,低垂着双眸,手微微抖着。忽而一扔帕子,从内室提出一把长剑来,步伐汹汹往外走。
马文才一招拦下了,梁家小妹却不管不顾,提剑挥开马文才,一门心思往外冲。
“回来!”梁母一声暴喝,"你要让娘一口气买两副棺材吗?"
“对对对,又不能打折,不划算。”有人从外面进来。
马文才眉眼立刻柔和,转怒为喜,道:“大师父。”
梁母带着哭音,眼泪“哗啦啦”决堤涌出:“圣僧,求你救救我儿……”
“使不得,使不得。”大师父让过,快步走到梁山伯床前,这小子与若虚关系不错,大师父占着人家的身体,不能坐视不管。要不是有收服的狐妖通风报信,他还不知道本应该三个月后事情,竟然提前发生了。
大师父这些天在外面收集草药,光有百年苔,十年寒露根本就没法对付梁山伯那一劫。一把脉,坏了,梁山伯体内阴阳二气如黄河决堤般外泄,耽搁久了,就是他也束手无策,还好赶过来了。
“亲儿,又得劳你跑一趟。”
“大师父您说。”
“去一趟祝府,偷也好骗也好,从祝英台那里要一瓶眼泪水儿来。”
马文才连句“为什么”都没问,纵步往外,跨马而上,疾驰夜奔。
大师父很欣慰,马文才,老衲可是在为你制造拆散梁祝的机会,好好把握。等了两个时辰,天光微微亮,便听得马蹄声错落,两匹马停在院外,一少年风似的冲了进来,落到梁山伯床前,脚都软了,脸色苍白,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嗓子里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来。大师父把人往前推了推,“都哭他嘴里去。”
祝英台慌乱点头,眼泪水落了躺着的人一脸一嘴,哭了半炷香的功夫,山伯兄的脸上灰败之色慢慢褪去,渐渐有了些光泽,众人心中一喜,祝英台也高兴了,连忙擦了擦眼泪,“山伯——”
“别,你别停,你有任务,快哭快哭!”大师父端上一杯水,“补充水分。”
祝英台哭笑不得,眼泪出不来了。
大家伙儿心急火燎地催啊,这位公子,您可劲儿哭啊。
祝英台努力努力,想想这些年的委屈,眼泪哗啦啦又出来了,便哭边道:“山伯兄啊,你可快点儿好吧,英台还等着你来娶我啊。哎呦呦,山郎诶,你快好哦,英台等你哟……”
梁母在旁边心说,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梁山伯许是听到了心上人的声音,竟然缓缓睁开眼睛,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双手握住了祝英台的手,声音轻得听不清:“你来了。”
“嗯,我来了。”
“不走了?”
“不走了。”
梁母越看越瘆得慌,上前分开两人的手,擦了把泪道:“儿啊,你可醒了,娘差点被你吓死。这位便是你的同窗好友,祝英台吗?”
祝英台连忙称是,给梁母见了好。
梁山伯虚弱地喊了一声“娘”,眼睛却在找祝英台,眉宇间的焦急之色毕露。
梁母多了解她儿子啊,这孩子从小听话,从不曾争取过什么,今日这般……她让开了身子,站到了一边。
大师父心道,到底是我的好亲儿,将祝英台直接喊来,梁母见到这二人,绝对不会让梁山伯再让他俩交好。得意奸笑。
梁母心道,儿啊,只要你平安无事,你爱和谁好,和谁好,娘管他什么老梁家的千秋万代!
天光大亮,大师父给梁山伯煎了第一副药,祝英台亲自喂他喝了下去。药是苦的,用了人间三大苦,黄莲、苦参、龙胆草,以苦味激发体内五脏六腑淤积之毒。梁山伯一脸笑意,情意绵绵喝了下去。
马文才纳了闷,偷着尝了一口,没把舌头吐出来。
到了晌午时分,祝家来人喊少爷回去了。来人是个老管家,跟随祝父多年脸色很差,硬邦邦道:“二公子,家里可又请着高僧了,回去吧。哟,马公子您也还在啊?问您好,不知您与这梁家……”
大师父挥苍蝇似的一挥手:“去去去,有你什么事儿啊?”
那老奴吃了瘪,没说话,悄悄抬眼往屋里打量。
祝母自知惹不起,没搭理他,扭身进屋了。梁家小姐知道与这老奴为难无益,扭身也进去,把门关上了。祝英台与他说:“根叔,你待我与若需大师说两句话便走。”
那老奴一个人在院子里晃荡,很无趣。
屋里,祝英台一拱手,对大师父道:“大师,求您助我重拾女儿真身,我如今是知了,不管是男是女,祝家均不会放过我,谁让我吃了祝家十六年的饭呢?他们口口声声我欠着祝家的,可当初生下我之时,怎么不问问我可愿意?
“如今我父每日请一些和尚老道来,纸符香灰吃了不少,苦药渣滓吃了不少,再这么折磨下去,我怕我要把山伯兄先走一步了。我听得我父与我母悄悄商议,若是这一年之内还是找不到破解之法,便从旁系找一个年龄相当的女子,让她做了祝英台,而我……就当没生过了。”
大师父长叹一声,道:“骨肉血亲,何至如此,这生下来不是结亲,倒是结仇了。你要变回女儿身可以,只是这桩官司,还得回你祝家才能了了。行了,跟你山伯兄道一声别吧,这一去,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回。”
祝英台默默点头,进去坐在梁山伯旁边,许久没有说话。
“去吧。记得在草亭说过,只要没死,我就会来。”
“只要没死,我就会等。”
“地狱人间,生死同往。”
“地狱人间,生死同往。”
两人松了手,他们万没想到,再次见面之日,竟是那样的情景。
大师父跟着祝英台回了祝家,马文才不放心,想着有自己这个太守之子坐镇,好歹能帮上点忙,也跟了过来。
祝家庭院内正高搭法台,一个穿着华丽袈裟的老和尚端坐法台之上,仿佛是要呼风唤雨。
祝父坐在下面,面色如常,□□靓丽,心中着急英台怎么还没回来。祝母在一旁打扇,柔声劝他别急,别一会儿流汗花了妆。
正想着,祝英台回来了,后面还跟着马太守之子与那祸根和尚。
大师父就像走进了自家,伸手招呼在座诸位,“都进来吧,英台这事儿老衲有法子。”众人也都听话,呼啦啦跟着进了会客堂屋,留着那高僧坐在法台上发呆,这、老僧这要不要下去?
门关了,大师父从兜里掏出一枚黑药丸子,递给祝母,道:“去,让英台吃下。只有你去才有用,去。”
祝母迟疑地看了看祝父,祝父急得跺脚,“去啊!”又一看马文才也在,心中明了这事儿不能让马家人知道,便连忙起身拉过马文才道:“这是我祝家一点私事,马公子可否借一步。正巧您来了,不妨商议一下我家小女与您的婚期。对了,我家小女与英台乃是一胎所生,相貌颇为相似……”
马文才被他硬拉着,两人渐行渐远。
祝母看一眼大师父,意思是你可别骗我。
大师父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