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再回头看,也真是不怪老二能越过自己,直接当家,毕竟自己都蠢成那样了,不是吗?
去而复返的陈嬷嬷听着里头压抑痛苦的悲音,拎着食盒,站住了没动。
叹了口气,听着里头的哭声慢慢地止住了,陈嬷嬷这才又再次地走了进去。
贾赦此刻脸上已经没有泪水了,除了满脸的坚毅外,便是一丝的狠毒。
“大爷,这是怎么了?”
看着散的满地的衣衫,大氅的,陈嬷嬷诧异地问道。
“嬷嬷,打发人将这细棉布的里衣送到太太院子里,什么话都不用说,一定要在老爷在的时候送啊!”
贾赦说完之后,继续地跪在了祖母的灵堂上。
“大爷,这样打了太太的脸,日后……”
陈嬷嬷想想自家大爷对着太太的那份孺慕,心中很是不忍地道。
“放心去吧,太太那样精细之人,哪里会犯错?不过是底下的奴才不精心罢了,再不然就是太太的一片慈母心肠,不想让我受苦。今晚不送去的话,明日甭管我穿没穿,肯定都会有我吃不了苦,受不了罪的名声传出来的,太太只怕是巴不得呢!”
十六岁的少年人声音清亮,其中的嘲讽之意粘稠的快要化不开了,听的陈嬷嬷心揪不已。
“大爷,毕竟那是太太呀!”
陈嬷嬷其实早就能看的明白情势,可大爷不同,他毕竟还是个孩子,对着生母有憧憬,这是很自然之事。
可老太太去世了,大爷这是清明过来了?
“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我又何必呢?我都十六了,祖母又走了,我不能让祖母担心,日后要多劳陈嬷嬷了!”
贾赦想想祖母百日热孝之后,太太就迫不及待地借口让陈嬷嬷荣养,实则赶出京城,想想陈嬷嬷下落不知的上一世,贾赦一脸的戾气。
陈嬷嬷掌管祖母的私房几十年,如今那些东西都在自己手上,她不眼红才怪呢!
“这是老奴该做的,大爷放宽心,我毕竟是老太太身边伺候过的,老爷和太太都是孝顺人呢。”
陈嬷嬷欣慰又伤感地对着贾赦道。
主子最放心不下的便是大爷了,之前的大爷太过纯善,如今这样的成长,却是伴随着痛苦,心酸的,若是老太太知道了,只怕心疼坏了。
不过若是主子真的泉下有知的话,自然也能安息了。
“是呀,太太可是孝顺呢,所以将老太太用过的东西盯好了,都收起来,搁在库房里,我院子里的那几个不安分的小蹄子,嬷嬷也盯住了,非常时刻也别留情面,抓住了把柄,直接打杀了也不怕,全当是为祖母殉葬了。不不,她们太脏,还不配,先控制起来,等祖母的热孝之后,我再来料理。”
贾赦脸上全然是煞气,一点儿傻白甜的模样都不见了,陈嬷嬷听的也是心惊肉颤的。
“好,大爷放心,奴婢定不负所托!”
可饶是如此,陈嬷嬷还是一脸严肃地答应了下来。事关大爷,再狠辣之事她也不是没做过,所以怕甚!
主仆俩商量好了之后,气氛倒是没有刚刚的凝滞了,陈嬷嬷想想大爷今日水米未进的状况,心疼坏了,
“大爷,吃点儿东西吧,熬坏了身子,老太太只怕……”
“好,我吃!”
想想自己还有很多的硬仗要打,还有很多的事情要扛着,贾赦也不用陈嬷嬷多劝,爽利地应了下来。
半碗的白粥,两只烧饼,两碟子小菜,吃的贾赦泪流满面。
能想象么?他不知多久没有品尝过食物的滋味儿了。
看着他掉泪,陈嬷嬷心中也不好受,这白粥,这小菜都是老太太生前爱吃的,她自然是明白为何大爷哭成了这样。
不多大会儿,陈嬷嬷指挥着小丫头子拎着食盒,捧着衣服出去了。
荣禧堂,史氏伺候着丈夫,照顾着儿子,闺女吃东西,看着端方上进的爱子,看着乖巧俊俏的闺女,想想自己头上压着的大山没了,史氏恨不得大笑三声。
多年的媳妇儿熬成婆,那个老东西,她终于死了,这偌大的贾家,是自己的了。
就在这个当口儿,听说是大爷身边的婆子求见时,史氏的面色就有些不大好了,
“让她进来吧!”
贾代善可是完全不知道夫人的心思,淡淡地道,
看着婆子捧着的衣衫,拎着的食盒,史氏将赖家的给骂了个半死,真是个没用的东西,这点子小事儿都办不好。
“大爷让奴婢送来的,问问太太是不是针线上弄错了,这细布的里衣,这带着金丝银线的大氅儿……还有厨房啊,也不知道哪儿弄错了还是没有素油了……”
听着这话,贾代善的眉头已经皱了起来,厉色看了史氏一眼,史氏被丈夫的这一眼看的心惊肉跳,面色僵硬,半晌了才撑起来,对着婆子道,
“底下人也太不精心了些,告诉你主子,我定会好生地责罚这些奴才,让你主子也多注意身子,熬坏了他,老爷与我指不定得多担心呢……”
一脸的慈母心肠无端端地让年幼的贾敏抖了抖……
☆、第3章 明了的代善
作为典型的士大夫,官老爷,贾代善对于家中内务一向都是撂挑子的行径,男主内,女主外,这是很多人恪守的信条,贾代善自然也不例外。
可即便如此,他对于自己的长子还是各种关注的。
听说底下人如此地怠慢贾赦,贾代善尽管不好直接当着次子和四女的面儿苛责妻子,可几个下人他自然是不会心疼的。
外加上母亲去世,贾家的保障少了一层,贾代善的心情也不见得有多么地舒畅,所以他这是第一次,直接地越过了妻子,处置了她的人。
“既然不尽心,那就别当差了,一家子都送去庄子吧,子女日后也不许选进府。”
这样赤果果的打脸行径对于史氏来说是个巨大的耻辱,可在贾代善来说,并不算是个事儿。
这么一句话,针线房和厨房怠慢大爷的人都永远彻底地离开了荣国府,被送去了京郊的庄子上,用这样的方法,史氏保住了自己的心腹陪房,赖家的。
贾代善也没想着要拿妻子的陪房开刀,只是让她,让荣府的下人们知道自己这个当家人的心思,千万别耍小聪明,玩手段。
那是他的儿子,他绝不允许别人怠慢他。
至于夫人,不管她是试探还是真的失误了,这都是贾代善无法容忍的。
他是疼次子没错,长子也是被母亲惯坏了也没错,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这嫡长子是未来国公府的继承人,他是绝对不允许赦儿继续纨绔下去的。
夫妻俩年纪都不小了,所以分房睡这是一件很正常之事,贾代善也没有宠着那些妖妖娆娆的通房,对着发妻,他自然是另有一番敬重的,轻易不会给她没脸。
当然,这一切都建立在她别触及到自己的底线。
之前的史氏就做的很好,母亲刚刚去世,她就出现了这样的纰漏,贾代善可不认为这就是真的纰漏,对于一个当家几十年的主母来说,这种失误显然太过低劣了。
她是在有目的的试探:
试探赦儿是不是真的就是个蠢货,试探自己的态度。
至于结果么,贾代善表示满意,贾赦表示满意,砸了一套茶杯的史氏也表示满意。
这样皆大欢喜的结局,荣国府归于平静宁和之中。
贾代善之母陈氏为当今的保姆嬷嬷,贾代善也曾经做过当今的伴读,所以作为当今的心腹,他自然是没办法为母亲守孝三年的,所以这个守孝三年的重担自然是落在了了长子长孙的贾赦身上了。
铁槛寺原是宁荣二公当日修造,现今还是有香火地亩布施,以备京中老了人口,在此便宜寄放。其中阴阳两宅俱已预备妥贴,好为送灵人口寄居。老太君的棺木送到了铁槛寺,且等着日后方便了再和老国公爷的棺木一起南下,葬入金陵祖坟。
本来今次贾代善便有这个心思,可到底因为朝中事务繁忙,他出了热孝之后,便被皇帝夺情起复了,这下子,父母的后事也只能一拖再拖了。
出了热孝,贾赦也从铁槛寺回到了京城,他现在在谋划另一件事儿。
既然父亲忙于公事,没时间扶灵南下,那么自然有自己这个长子代劳不是?
现在自己实力不强,也不能困在京城府中,所以他想要跳出京城,想要为自己博得一个机会。
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这话说的没错,可你也得提防天空中是否有猛禽,自己稚嫩的翅膀能否抵抗的住风雨。当然还有海水中的鲨鱼,想要找个安全的成长基地,没有比金陵更好的地方了。
太太的手即便是伸的再长,可也伸不到金陵去,毕竟现任族长,自己的堂伯宁国公贾代化并不是贾珍那个没用的东西,一味地只知道依附荣国府,丁点儿的主见都没有,纯粹的废物玩意儿。
他想着离开京城,然后和根基远在江南的岳家搭上关系,只要自己求助了,相信张家为了静姝的幸福,他们是不会袖手旁观,撒手不管的。
且等到自己真的强大了,三年之后回到了京城了,他其实也已经不惧史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