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击得手,乘胜追击。她又假意让宝蟾去香菱屋子里服侍薛蟠,让香菱搬来与自己同住。一晚上七八回要茶要水要捶腿的,香菱本就柔弱,哪里经得起这样折腾?如此戏耍够了,就顺势在自己床头埋了个魇镇的布偶,让人觉察了,当着薛蟠的面,先推到宝蟾身上。这宝蟾身子上的热气还没在自己身上消散呢,薛蟠哪里有不护着的道理?三下两下便说定是香菱弄的。拿起门闩就追着香菱打起来。
这一阵子下来,薛姨妈虽慈善到底不傻,哪里还会看不出夏金桂是个什么东西?听了声赶紧过来拦着,只说既要如此,就把香菱卖了吧。言语里不免有弹压夏金桂之意,夏金桂立时不干了,隔着窗户就同薛姨妈对上嘴了,把个薛姨妈气得直哆嗦,实在是从未见过如此没有规矩之人。
夏金桂听她这么说了,越发不论,只躺在地上撒泼打滚,嘴里什么话都说出来了,连着贾府里也要牵绊上两句。薛姨妈气得说不出话来,还是宝钗赶来劝开了,又把香菱要了去伺候自己,香菱也跪求薛姨妈莫要把她发卖了,薛姨妈无奈应允。宝钗便带了香菱去了,往后也不让她往前头去,只在自己这里伺候。
只这香菱这阵子被折腾得太过,加之薛蟠如此行事,她虽有心断了此情,到底心伤难愈,渐渐地身子就衰弱了下去。
这日幺幺又跑去薛家看热闹,看官们要问,这贾家里人多事多不是更热闹好看,怎么这小妖还就盯上薛家了!实在是,说起来也是因缘际会。当日她在那里修养,那院子偏僻在尽北之地,本就邻近薛家。是以她长久以来都听得薛家的家事琐碎,这听多了就跟看戏似的,老想知道后来呢?然后呢?何况这阵子自娶了夏金桂进门,这薛家的热闹可远超荣宁二府了,那两家的热闹许多都是面上不大见动静,底下的风起云涌得拿脑子想的。这里可不是,什么不是在眼前的?多好看!
宝钗这日往府里去看王夫人,带走了莺儿同文杏,香菱一人在后头房子里床上躺着。幺儿见四下无人,就索性凑近了细看。就见香菱嘴唇煞白,眼睛紧闭,也不知做着什么梦,就听她轻声唤着:“娘亲……爹爹……”
幺儿虽是个小妖,这爹娘亲情却是知道的,想想这姑娘也真惨,如此歹命,真是身如浮萍,被个纨绔看上了,才得了几年安生日子,如今差点就又被卖一回。可怜,可怜。想到这里,她也不禁想起自家的几个兄弟来,也不知道哥哥们都去哪儿了,唉……
她也伤心着呢,正这个时候,就听外头门响。赶紧隐了身子,就见们轻轻推开了,宝蟾蹑手蹑脚走了进来。看四下无人,才站直了身子,轻笑一声道:“果然没人!”近前听着香菱说梦话,便嗤笑道:“还没死?!家里有钱也不是拿来填你这样贱命的!不如我好心送你一程吧!”说了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春香囊来,往香菱枕头底下一塞,笑着跑了。
幺儿看完,骂道:“忒阴损!”
要知道这是宝钗的屋子,若是从香菱身边寻出这东西来,就是宝钗还要护着香菱也难了,薛姨妈不得赶紧把她卖了才好?!又可损了宝钗的闺誉,真是一举两得。
幺儿将那春香囊拿了出来,正要走,想了想忽然冲着躺着的香菱放出了一个光圈去。那光圈一下子没入香菱身子,并未遇阻,幺儿一惊。赶紧又放了一个出去,仍是如此。立时欢呼着拍手笑道:“啊呀!我还说这富贵地方哪里能有什么命蹇运歹之人?刚说等能出去了往叫花子那里看看去呢!哪想到还有你这个歹命鬼儿!哈哈哈哈,实在是天助我也。我正想弄些好玩的呢!”
说完了歪着脖子看看窗外嘻嘻一笑,忽然纵身往香菱身上一跃,只见光影一闪,就没入其中了。床上仍是躺着香菱一个,只不再呓语,倒是轻轻蹙起了眉头,好似在细思一般。
第339章 归心味
宝钗回来不久,就见夏金桂带着宝蟾过来了,薛姨妈一听人说夏金桂往宝钗那里去了,生怕又闹出什么来,赶紧跟着过去。
夏金桂却说是来看香菱的,宝钗便也由她。宝蟾同夏金桂两个在香菱枕边翻动两下,就见夏金桂狠狠瞪了宝蟾一眼,宝蟾一脸不解,想了想就看向了宝钗。宝钗纹风不动,顾自己喝茶。那两个无奈,只好作罢。
薛姨妈见她两个要走,便也跟着出去,哪知道刚走到前厅,就听啪嗒一声,一个香囊从夏金桂身上掉了下来。薛姨妈有些眼花,看近前的不行,看远的可清楚得很。一见那上头的花样,就气得几乎要厥过去。幸好这些日子得夏金桂锤炼,若是换了从前,这一下非得气出个好歹来不可。
夏金桂听自己身上东西掉了,也低头去看,这一看就愣住了。一怔之下,刷的一下抬头看着宝蟾,宝蟾面色大白,直像见了鬼一样。
薛姨妈正待要骂,薛蟠从前头急匆匆来了,见这阵势,便欲询问,未等他开口,薛姨妈早劈头盖脸打过来,骂道:“下作行子!不长进的东西!还要不要脸了!什么腌臜玩意儿弄进家来,还满天下跑去!城墙都赶不上你脸皮厚了!”
夏金桂虽嚣张跋扈,到底是个女儿家,就算压箱有几张画儿,也是为着诞育子嗣的意思,如今眼见着从自己身上掉下这样东西来,脸也涨红了,头一个疑的自然是有人要害她。哪知道薛蟠近前看了,面上却是又意外又欢喜的样儿,转头看着宝蟾道:“乖乖!你怎么……怎么还把这样子给绣下来了!”
薛姨妈听得几乎要晕过去,边上同喜同贵赶紧上来给薛姨妈顺气,薛姨妈缓过一口气来道:“好,好,我也管不得你们了!天下王法、人伦规矩你们都不放在眼里,我又算个什么!从此你们自快活去,只一个,往后谁也别往后头来了!姑娘有事自然会同我说,要不了你们操心!香菱也只剩一口气了,早死早完,你们且放心吧!也不用来看了!”
说完扶着丫头们往自己屋里去了。
薛蟠还不知事情缘由,只方才错口说了出来,他倒无所谓脸面不脸面的事儿,在贾珍那里,多少事儿大家都是敞开了的无遮大会,相互观摩参详不在话下,这点小事哪里就至于让他放在心里。只怕夏金桂知道了吃醋为难宝蟾,故此特回头往夏金桂面上看去。
夏金桂知道此事当前不能闹,闹开了这东西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话儿就该传遍了,便压下心头火,顾自气冲冲走了。倒是宝蟾呆立在那里,薛蟠唤了她两声,她却尖叫一声跑了,倒让薛蟠摸不着头脑。
一笔难写两事,这薛家热闹时,贾赦那里也准备着迎春的事。好事临近,这日邢夫人带着迎春来这边辞喜。贾母得知迎春嫁妆陪嫁等事并未打了折扣,余者也不便多问,只同迎春说了两句便让她往园子里看众姐妹去。凤姐原是那头的人,何况如今贾母有令,邢夫人眼见着从中得不着什么好处,索性大半事宜都交给凤姐在操办,倒是同迎春日日相见的,辞喜却不用去辞她。
邢岫烟比迎春早嫁,如今是新妇,自然不得轻易出门,故此回是见不着了。惜春那里,自从贾兰往书院里去了,她少了知音,倒是三不五时坐了车往那头看迎春去,旁人只说这四姑娘看着冷心冷情的,倒在姐妹情谊上重着几分。却是不知道那姐妹俩晚上都对着月亮念咒打坐的,才有如此相知之意。
宝玉正闭门养病,迎春便也不去打搅。湘云如今也住在稻香村,黛玉这日不得消息,却是不曾过来,迎春到了稻香村,李纨同湘云便迎了出来。
原想着旁人还罢了,湘云必定要打趣她几句的,哪想到竟是料错了。湘云只看着她微微笑道:“要恭喜二姐姐了。”便不再提此事。迎春一愣,遂也笑道:“谢谢妹妹。”
李纨看了便道:“得,一个个都沉稳起来了,到底是长大了。只我冤得厉害,前阵子老祖宗还在说,说我这里风水不好,怎么好好的活泼泼的丫头们,到了我这里不几日就一个个都扮成锯嘴葫芦样儿了。这不是天大的冤枉?!”
几人落座,迎春也笑道:“云妹妹实在同往日换了个人似的,倒是宝玉吃亏,我在那边都听着人传,只说是宝玉得罪了云妹妹,故此如今都少往外头走动去了。”
湘云笑道:“要嚼蛆的,就算没事也要寻两件出来嚼嚼过瘾的。还理他们呢。”
迎春点点头,又问她:“从来你最怕闷的,如今这么一日日只在屋里呆着,就不嫌闷得慌了?”
湘云想了想道:“从前也没什么事做,不过做做针线看看书吧,都没什么趣儿。哪样干久了都不成,成日家都盼着有新鲜事才好。只再如何新鲜的事儿,新鲜一阵子也没趣儿了。如此一回回的,看着倒热闹,实在是心里难静的缘故。如今学了这劳什子,竟是个没有边际的地方,日日有所得,时时有所疑。只往这里一坐,看着医案药经就百般滋味尽有了,倒是从前喜好的那些滋味浅薄,没意思了。”
迎春听了这话如遇知己,连连点头道:“就是这个话儿,看来妹妹也入了道了。”
几人又说一回,宝玉那里遣了人来请湘云,湘云便去了。李纨才把迎春引到别室,笑着道:“你从我这里也刮拉了好些书去了,如今让我看看到底学成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