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嬷嬷笑道:“可不是,巧成这般。都跟算好了似的。”
李纨看着许嬷嬷道:“也得是嬷嬷细心,要不这回可有些抓瞎了。我这瞎倒腾的事,真折腾出麻烦来了可就难过了。”
许嬷嬷道:“奶奶多心了,哪里至于的。便是我们什么也不知道,只怕撑过一阵子,自然有些就得自己退了出去。只是不如我们如今主动些更得人眼罢了。”李纨再一想也是这个理。俩人便算敲定了此事,许嬷嬷自去与那章家的饭庄商议。
午饭时,贾母指着一碗鲜菌焖竹鸡道:“这竹鸡倒也罢了,怎么这天还有鲜菌子?”
王夫人道:“是他大嫂子孝敬的。”
贾母便笑:“前次那酥锅味儿便不错,如今可更新鲜了。”
李纨忙回说:“今儿庄子上刚送来的,都是些乡野东西。”
贾母又问:“可还有?这日子有新鲜菌子可难得的很,不要都偏了我了。”
李纨忙道:“还有的。”
凤姐在一边接话道:“分例都有的,不过用的家养的鸡罢了。”
贾母点头道:“那便好。”
用完饭,李纨见天色越发阴沉,北风紧刮。也不午睡了,让素云碧月几人将炕上的坐褥椅子上的椅搭坐垫都换成厚的。又将自己跟贾兰的寝具也都换了。让素云和碧月在下人房里也多多点上炭盆,横竖现在有了阳春阵,主屋里用炭甚少。不会儿果然便下起雪来。
金钏儿进了屋,说道:“下雪了。”
王夫人听说了,走到窗前揭开了窗屉看,果见外头纷纷扬扬。一会儿贾母屋里的丫鬟来传话,因下雪路滑,让太太奶奶们晚饭都不要过去伺候了,各自吃吧。
王夫人起身答应了。那丫鬟刚走,凤姐便来了。王夫人问道:“冬衣可都发了?”
凤姐道:“前日都发下去了,连冬至节的都发了。”
王夫人点头道:“那就好。”
凤姐又说:“这又下了雪,庄子上的东西不知什么时候能送来。”
王夫人问:“左近的几个都得了?”
凤姐道:“就差北边的一个了。”
王夫人便说:“这些都是小头,等黑山村那边来了才知道个数。”
又问:“你大嫂子庄上这会儿还有新鲜菌子?”
凤姐道:“我也纳罕这事儿呢。估摸着是庄子里有山林,之前也听过京西边有在山洞里种蘑菇的。”
王夫人道:“老太太倒喜欢。”
凤姐默不作声。王夫人又道:“年下多备些现银,倒时恐有他用。”
凤姐问:“如今账上倒还好,要看黑山村那边了。太太可有个大概的数?”
王夫人让人都出去,方对凤姐说道:“前几日家里传来消息,说是这次可能会让……”用手比了个七字,道:“代行祭天。”
凤姐一惊:“这岂不是说……”
王夫人止住了他,道:“之后如何还未可知。总算有个盼头。”凤姐大喜,“那算命的早说大妹妹贵不可言的。”
王夫人微微笑道:“所以才说要备下些打点的。”凤姐自是心领神会。
回去后心里还七上八下的,只是此事又不便与贾琏言说,只好背了人略与平儿说两句。平儿笑道:“却是个盼头,只是奶奶如何高兴成这样了。”
凤姐给平儿打个眼色,平儿掀了帘子出去看了,又叫了一个小丫头在门口看着,方回身进了房。
又给凤姐倒茶,凤姐拿起呷了一口,低声道:“我前次回家,知道了个了不得的事。”略停片刻,道:“我那姑妈竟是个大财主。”
平儿嗤地笑出声来:“看奶奶这话说的,太太那时的嫁妆自然是丰厚的,可是奶奶也不差的。”
凤姐道:“嫁妆银子再多,搁那儿也是死的。我这姑妈,竟是将利子钱放到衙门去了。”
平儿大惊,道:“这话可怎么说的,这利子钱不是要命的事儿,躲着衙门还来不及,如何还放到衙门去了。”
凤姐冷笑道:“你也是个糊涂的。哪个来大钱的事儿不是要命的?又有谁真的被要了命去。别的不说,当今中宫家里不就是干的这个?不过是人人当做没看见罢了。衙门不要周转的?自然也要银子,又或者大好的机会,自然是自己筹钱吃下还能给别人去?这不都要银子才成么。”
平儿道:“这二太太可真看不出来,吃斋念佛的。”
凤姐道:“吃斋念佛也是求菩萨保佑发财呢。”
平儿低笑。又问凤姐:“奶奶又有何可高兴的?”
凤姐道:“我姑妈能做这个,是因为这里府里跟我们家里的关系,只恨我年轻,二爷又没个功名,要这么大的买卖,人却是看不上我的。若是……若是我们府里真能出个娘娘,可不就是皇亲国戚了,那时候,只怕我也能行些大事。”
平儿道:“原来奶奶是这个打算,只是也太远了些。”
凤姐道:“有远的,自然也有近的。如今我管着上上下下的月钱,也是一笔不小的本金了,只要能接得上,一年也能翻出几百两来。”
平儿道:“这若是有人说与太太知晓……”
凤姐慢慢道:“谁敢?再说了,又不是不发,不过是晚几天的事。”平儿劝道:“奶奶又何苦这么折腾,看看大奶奶,不也就那么过日子?安安稳稳的也好。”
凤姐道:“切,你还说!堂堂国公府的大奶奶,落得个无声无息,老太太也就在她进个菜时才提起一句半句的,太太就更别说了。若这么下去,不是我咒他们,只怕到时候连如今的日子也过不上。老太太太太心里只有个宝玉,这府里这么进出着,到时候能分给兰哥儿几个钱。”
平儿道:“好在还有个兰哥儿,年后不就要跟宝玉一起读书么,日后有了出息,大奶奶也有靠了。”
凤姐道:“你知道什么,太太正为了这个不自在呢。才不到三岁闹什么读书,老爷这两年为了宝玉不爱读书生了多少气,兰哥儿这么一来,不是更让老爷不喜宝玉?也不知争的什么宠。”
平儿道:“大奶奶可真难做。”
凤姐道:“谁又不难了。不过是各人的命。我如今是想通了,这里外受气的家当着,总不能一点好处没有。有钱能让鬼推磨,连我姑妈尚且要如此,我说不得也得动点心思了。”
正说着,外头报旺儿家的来回事,凤姐忙让进来。平儿知道恐怕是放利子钱的事,便亲自去将人领了进来,又坐在帘外替他们守着。
第26章 奁田换山
这到了冬至,果然是当今七皇子代行祭天之礼,一时间朝野猜测纷纷。贾家爷们也频频于贾母处相聚,这些却与李纨等内宅妇人无干。倒是许嬷嬷笑言得了意外之喜,因这七皇子是有名的孤臣,平日向来独来独往的,只与十皇子最是相得。若真有什么后话,这鲜菌的买卖倒是稳当得很。常嬷嬷笑许嬷嬷蚂蚁戴高帽——说一回江山社稷转却回到几个银子的买卖上。
因李纨陪嫁的庄子在京城周边的只三个,且都不大。这达官贵人聚集之地,李家虽为金陵世宦在这里也显不出他来。这几个庄子,除西边的庄子略有几块能种稻子的地外,余者非林即坡,便是如此,当初置下时也废了不少功夫。这最重的陪嫁却是在扬州附近,近着水道,只是如今收租却是个难事。
这日许嬷嬷进来回事,从袖中取出一个荷包递于李纨,李纨打开看时,竟是足足六千余两银票。“如何有这许多!”
许嬷嬷道:“却是有缘由,一则这时候的价钱本就高,他们转了手,巴掌大的一筐便要一两银子呢。再则,前阵来收货时,与他们管事嬷嬷说起奁田租子的事情,知道我们家在扬州古湾头那里有地,第二日便又来寻,说是想要拿闽浙的茶山换那处地。”
李纨一时摸不着头脑。再听了许嬷嬷所说,大约知道那章家恐怕是要那处地装卸囤放东西。至于说用茶山来换,更是好打算。章家管着几处海关,这丝茶本就是大宗。李纨这边的一点子菌子已主动都给了人家,以茶山相换,到时候自然也要卖与他家的。
李纨犹豫道:“到底是我的奁田,这么跟人换了,恐怕两头知道了都不好。”
许嬷嬷道:“这事是老奴多嘴给奶奶惹麻烦。不过若是真换,倒也不差。”
许嬷嬷略思忖了下,说道:“一来离得实在是远,收管不便;二来说句不好听的,既然这章家都这么上赶着,可见是块要紧的地方,奶奶攥在手里只怕也麻烦;至于说起是奶奶的陪嫁,这是当年先夫人留给奶奶压箱底的地,这头并无人清楚,便是家里也只老爷有些知晓。倒是换了茶山,还是在闽浙,还是远,一点事情没省。”一时也没商量出个主意来。
没成想这章家又跑了两趟去问,最后一趟说若主家不放心可与章家太太面议。李纨便知道这地人是非要不可了,也不再为难,只让许嬷嬷出面与人议定了以地换山的事。交割完毕,从面上看来却是不亏的,两处茶山一在高塘,一在会稽,知李纨处没有现成的人,还给留了几名原来的小管事帮着管理茶农。
许嬷嬷心里为这事一直过意不去,只恨自己多嘴给主子招祸。李纨却是无所谓的,又反过来安慰许嬷嬷,道是世事流转都看不得一时,跟章家也算缘分,在家时与那章家太太也算是熟识的,只当是帮故人一个忙罢了。再说自己也不缺银子,那处地既然如此要紧,给了章家未必不是好事。许嬷嬷听了虽觉有理,心里到底还是不自在,以后说不得更谨言慎行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