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女子双手作掌,直取楚留香和姬冰雁肩胛处,姬冰雁从袖中取出两判官笔,做十字封门格挡,又企图将这白衣女子手绞住。
楚留香直接身形一变避开这击出一掌。
未被攻击的胡铁花,也是一手作掌要击中她肩头。
只见那女子双手突然由掌变爪,稳稳拿住了姬冰雁的十字封门判官笔,另一手直直朝着楚留香而去,腰下一低,避过了胡铁花这一掌。
她腰低下时,一个虚踏,将腿一抬,一脚踹上了胡铁花胸膛之上。
胡铁花只觉一痛,伸手要抓住那只腿,结果,那女子另外一脚也踏上了他伸出的那只手,一个后翻身,回到了水白玉上。
楚留香三人知道这女子可能为出道至今遇见的第一个如此强敌,心下一紧,面上也不显,三人一齐往水白玉上落,站在那白衣女子对面。
风乍起,剑出鞘。
那白衣女子从腰间忽然拉住一柄剑光四射的软剑。
她出剑的速度很快,比风更快。
三人本以为再不会有比刚刚置身三尺冰冻更冷的时候,此刻,比刚刚更冷,更寒。
此刻才是真正的剑气漫天,刮来的风,仿佛就是这女子的剑气,风如剑,将他们露在外面的肌肤刮的生疼,他们几乎都感觉到了自己血液流在外面的感觉。
他们觉得自己似乎被冰冻住了双脚,甚至冻住了整个人一般,不仅如此,脑中连一丝应对之策都未想到。
那女子长剑一抖,未做任何起式,忽然刺出。
从最不可思议的角度,本以为招式用老时,又做出了最不可思议的变化。
一阵风从女子周身掠向三人,但却不知,是风吹起了她和她的剑,还是她和她的剑带起了风。
剑气如风,剑意入招。
他们再也没有见过比这女子更会剑,更懂剑的人了。
楚留香脚下一滑,急速往后退,胡铁花脚下一绕,绕至她身后,姬冰雁判官笔从极其刁钻角度对准起穴道,但却根本不相信自己能一击必中。
那女子脚下一旋,一腿支立,另一腿高抬,直接踢上了姬冰雁一手,再快速向后一踹,姬冰雁连反击的时间都无。
同时她手上长剑一挥,剑气直达剑尖,胡铁花在靠近这一柄剑的时候,只觉自己似乎被利刃割中,他想躲开那柄剑,脚下踩着引以为傲的蝴蝶穿花步法,可那白衣女子的剑怎么样都在他眼前。
谁知道风吹来的时候,该如何抵挡?谁知道风是从哪里吹来的?
谁知道她的剑刺来的时候,该如何抵挡?而谁又知道她的剑从哪里刺来的?
胡铁花只知道,他更不知道这柄剑要刺向哪里。
楚留香见状,轻烟般掠起,从上方准备以弹指神功点住女子穴道。
姬冰雁已奔回来,判官笔出,直取这女子周身大穴。
可她早已洞察到两人的动作,往前一跨,脚下一点,眨眼间便不在原地。
姬冰雁一笔打空,心下一惊。
几人只觉得又一阵风刮过,眼睛一个开合后,楚留香只觉得脖间一凉。
那女子早已飘至他身后,长剑已搭上他的脖间。
此刻风起,她衣袂飘飘,一手执剑,画面美极,却无人想去欣赏。
第4章 贰
楚留香不是第一次被剑指着,也不是第一次被人用剑架在脖子上,但是他确实是第一次感觉到害怕。
他紧张的手心已经出了汗,他知道那柄薄的和柳叶一般的剑有多可怕。
这剑就在他肩头脖间,并不落在他肩上,未紧贴他脖间,可这森寒剑气似乎早已刺破了他的喉咙,仿佛下一秒他的血就会喷涌而出一般,他的皮肤上早就起了一颗颗寒栗,但他面上却依然不动声色。
楚留香内心在尽量保持着平静,他眼神一转,侧头将注意力移到了那柄剑上,只一眼他就知道这柄剑是稀世难得的一柄好剑,剑光亮过了这雪地上刺目的光,剑气寒过了千里冰川最深处的水,锋芒毕露,吹发可断,剑身上更有气息流转一般,恍若活物。
然而比这柄剑更可怕的却是持剑之人,因为她居然能驾驭住这样一柄剑,一人敌三人之时丝毫不落下风。
楚留香此时心中万分庆幸自己看了一眼,因为他从这柄剑和身后的人身上看到了、察觉到了森寒肃杀的剑气,高深的剑意,却没有杀气和杀意。
这个人并不想杀他们,虽然只要她想,这对她而言也并非难事。
想到这里,楚留香心中轻松了很多,却还是不敢完全放松,因为这柄剑,依然在那里,一丝一毫都没有动过,连风吹都吹不动这比柳叶还薄的软剑。
姬冰雁和胡铁花看到楚留香被人用剑制住时,心中一凉,已经不仅仅是如堕冰窟,而是堕入冰窟之中还被人狠狠地用万斤巨石砸了上去,他们冻在原地,连动都不敢动一下,连呼吸都不敢用力,他们担心只要他们有动静,那柄剑立马干净利落的取了楚留香的性命,可若他们不动,那白衣女子还是要取他性命该如何?
进退两难,他们三人同入江湖,相识多年,第一次遇到如此困境。
姬冰雁和胡铁花紧张的连指节都发白了,可这时楚留香却笑了出来,在如此境地之下,他还能笑出来,姬冰雁和胡铁花两人看到了他的笑,心中那块巨石也移开了,他们就这么信任楚留香,他永远能想到办法让自己也让他们从最危险的地方脱身而出,只要他还能笑,他就能有好主意,这次定然也不例外。
楚留香笑了笑后,道:“像你这样的姑娘,不应该随意拿着剑指着陌生男子。”
他的话刚出口,就被风吹开了,那白衣女子如同没听到一般,剑一分都未动。
楚留香一丝也不在意他的话有没有人回应,只继续道:“我们不过是途径贵府,想讨一杯酒暖暖身好继续赶路,姑娘又何必大打出手?”
“你们是如何找到这里的。”终于,那白衣女子开口了,她一字一字地说,声音像冰块互相敲击的时候发出的,丝毫没有少女的娇媚,如同深冬山中泉流处变成了坚冰的冰柱,看似美丽,却寒气迫人,可那冰柱抓在手上还能被人的体温融化,但她仅仅是声音就让人觉得,你若敢将这根‘冰柱’抓在手里,你一双手便再也没有用处了。
这个白衣女子就像是用从最寒冷之地的冰雪做成的人,剑冷,人冷,面冷,连声音都冷到了极点。
胡铁花双手一扬,大声道:“你这庄子就在这边,这么大一地方,我们又没瞎,当然能找到了。”
那白衣女子一个眼神都没有给胡铁花,她的剑还在楚留香脖间肩头,她仿佛在等楚留香的回答,楚留香似乎也知道她心中所想,淡淡道:“若有人用剑对着我的脖子时,我通常都不喜欢跟那个人说话。”
白衣女子冷冷道:“你是喜欢我把剑刺下去吗。”
楚留香微笑道:“你若是把这剑刺了下去,就当我看错了你,也看错了你手上的剑,也只能怪我自己有眼无珠了。”
一个剑客,特别是一个剑气入门后的剑客,他们剑法越高超,就越发觉得可以不在意自己,但必定会在意自己手上的剑,楚留香深谙这一点,所以他才如此说,更何况这白衣女子早已不止剑气入门了。
剑练到这种程度的人,早已不在意自己是否要杀人,抑或是用杀人来扬威,他们甚至觉得有些人的血不配染上自己的剑,这些人可以说无情,因为似乎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在他们眼中停留超过一日,但这些人又可以说有情,甚至是专情,因为他们眼中只有自己的剑。
果然,楚留香听到‘锵’地一声,是那女子收剑了。
但,剑已归鞘,剑气未散。
即使风未停,可还是吹不走空中的肃杀之意。
那白衣女子直直穿过了三人,朝着那庄子走了过去,胡铁花一脸茫然,不知这白衣女子是什么意思,便大声问道:“你把我们丢在这里自己走了,是什么意思?”
“你方才说要讨酒吃,跟着来便是了。”
风将这句话吹入了楚留香三人的耳朵里,声音清晰,仿佛人在耳边一般,可那白衣女子已快踏下这水白玉了。
姬冰雁和胡铁花两人不约而同看了看楚留香,他们三人中拿主意的人永远都是楚留香。
楚留香看着两人分别点了点头后,三人便跟上了那白衣女子的脚步,踏上了雪地。
楚留香注意到,那白衣女子脚步极轻,她的轻功方才他们三人已见识到,此刻她走过的雪地一个脚印都没有,真正的踏雪无痕。
在江湖上,一个用剑高手往往也是一个轻功高手,因为要用好剑,仅仅练剑是做不到的,一个好剑客眼睛要利,因为这样才能看到对手的破绽,一击必杀;下手要快,但这快并不是一味求快,而是稳中求准,准中求快,用剑的时候,稳准齐备都不难,难的就是一个稳准快,不够快就不够致命,因为你永远赶不上机会;身法更是要敏捷,这样在敌人身边才能进退自如。
而比这些更重要的,就是一个剑客的思想。
一个境界高深的剑客知道自己手中握着的是什么,自己为何拔剑,为何出剑,为何收剑,甚至于他们能听到剑的声音,能读懂剑的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