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咬着牙将黑肿弯折的手臂扳正位置，以便接骨时，一直安静得连呼吸都格外浅的巴基发出了一声呻/吟。凯莉不敢去看他——不管他醒了，抑或没醒，她都怕自己会崩溃。她撑着将那只手臂治疗完毕，看着它消了肿，恢复了正常的颜色，这才转身，跪在巴基身边，俯身迫切地看着他。
巴基慢慢地，慢到近乎折磨地睁开了眼睛，凯莉立刻一挥魔杖在两人周围笼上了一层暗雾，以免他的眼睛被白雪反射的光芒刺伤。他的眼睛眨了几下，失焦地凝视头顶的天空，凯莉连着施了两个“恢复活力”，才看见他的目光慢慢聚焦，最后落到凯莉身上。原本黯淡的眼中顿时迸出光彩，目光中和脸上露出的感情一变再变，先是欣喜，而后是疑虑和难以置信，最后是醒悟与担忧。
“你回来了。”巴基低声说，甚至勉强扯出一个微笑，“就知道你没那么容易死。”
“是啊，我回来了，”凯莉强忍泪水柔声道，“刚好遇到你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就知道我不敢放心丢下你们两个。”
“抱歉，”巴基道，试着坐起来，随即压到左手手腕的伤口，疼得嘶了一声，又摔了回去。凯莉伸手扶他坐正，有些担忧：“还疼吗？哪里？”他身上还带着一个止痛咒，不太剧烈的疼痛应当都能被压下去才是，断裂的骨头她也已经一一治好了。
“没事。”巴基摇摇头，靠着她坐了起来，低头看向自己空荡荡的左腕，顿了顿，目光又转向还躺在他左侧雪地上的列车把手，以及那底下血肉模糊的残骸。他的脸上掠过一层阴影。凯莉有种冲动，想要一挥魔杖把那些东西全部清扫掉，一滴血迹都不剩。
“已经比我想象得要完整了，本以为我至少断了十根骨头。”静默片刻，反倒是巴基先来安慰她，他试探着扭动了一下身体：“你都修好它们了？完全不疼了。”
“十五根。”凯莉用谴责的语气说。
“抱歉，下次我会记得少断两根。”巴基玩笑道。
“你还打算有下次？巴恩斯中士，你简直得寸进尺。”凯莉发出一声变了调的哼笑，努力控制着声音抱怨道。她打量了一下四周，虽然保暖咒能够维持她身体的热量，但凛冽的寒风不断吹来，仍旧很不舒服。她魔杖一挥，召出了一副担架，又将巴基放了上去。巴基似乎明白她的心情，乖乖地躺在上面，一句逞强的话都没有说。
“我们先找个避风的地方，”凯莉说着，在雪地上迈开了脚步，“然后你得好好跟我说说这中间都发生了什么事。”
☆、第三十二章
峡谷两侧的崖壁刀削般峻拔，凯莉往前走了一段路，只勉强找到一个小小的凹陷处。她拿出一瓶橙汁丢给巴基，自己用魔咒小心地将那个凹陷挖深了一些，又将挖出来的石头堆放洞口两侧，用魔法固定，形成一个小小的避风处。这个小避难所不太宽敞，凯莉用魔法将内部的空间扩展了不少倍，才挤下一张床垫和一个小炉子，两个人一并挤在了一张单人床垫上。
凯莉挪动了一下，紧贴着巴基坐好，转头去看他。里面的光线并不明亮，但还是看得出他脸色苍白，毕竟先前失的血不是一时间补得回来的。凯莉有一千个问题想要问他，一千件事情想要对他说，这一刻却突然开不了口，只是直直地盯着他，好像永远也看不够似的。
巴基也深深地凝视着她，两人好像突然间都失去了说话的能力，只是默默地盯着对方——刚回来的时候受到了太大的惊吓，之后忙着救治、忙着找避风处，直到如今暂时安顿下来，凯莉才突然这样强烈地意识到，她已经这么久、这么久没有见过他了……
他们默默地互相看了一会儿，好像彼此突然回到了十七八岁的年纪，互相都不知道该说什么。片刻之后，还是巴基先开了口：“你的头发是怎么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撩起凯莉一边肩膀上的头发。凯莉偏头看了一眼，她原本出任务的时候会将头发扎起来，先前头发散开了，于是一头浅棕色卷发披散到肩头，左肩上的头发却缺了一块，残余部分露出烧焦的痕迹。
“哦，没什么。”她随意地说。
只是刚刚又死了一次。这句话她藏在心里没有说出来，但巴基却似乎猜到了。“疼吗？”
“一点点，很快。”凯莉说，“你呢？”
“呃，不能说很快。”巴基说，“不过现在已经不疼了。”
他向凯莉露出那样阳光的灿烂微笑，凯莉明知道他是在蒙混过关，却仍旧不忍心继续追问下去这个话题。
“我好想你。”她突兀地说，将头倚在巴基肩上，“我好想你，你简直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我可能知道一点。”巴基伸手抚摸她的头发，又顺着脸侧滑下来，插到她耳后的头发中。凯莉抬起头来，顺着他手上的力道贴近他。
他们交换了一个带点儿橙汁味道的吻。巴基吻起来和十年前完全两样，带着雪地、鲜血和硝烟的气味，原先他常有的那种有点甜、尝起来十分厚重的独特的味道被压到很深的地方，但仍旧存在着。他的手指是冷的，但唇是暖的。凯莉两只手都伸过去抓住他的后背和脑后，不顾一切地将自己压过去。他们用彼此的舌头探索对方口中的每一寸——凯莉曾经训练过一些类似的小技巧，以指导她有效地执行蜜罐任务。事实上她只执行过一个类似的任务，在那次任务中她甚至在对方来得及接吻前便击昏了他，窃取了文件。但这些技巧她仍旧记得，并且从未如此高兴而满足地将它们一一付诸实践。
他们终于分开的时候两个人都因缺氧和久违的狂喜而气喘吁吁——凯莉是个接受过超级士兵血清强化的人，仍旧气喘吁吁，这真的很能说明问题了。她看着巴基，知道自己脸上大概也带着同样头晕目眩的傻笑。他们的呼吸节律很快平复了，凯莉又压上去，但是巴基皱着眉头将她推开了，看起来用上了自己全部的自制力。
“不行——再来一次我可能就要控制不住自己地进行下一步了。”他说，耳朵稍微有点红，“而我实在不觉得这儿是个进行下一步的好地方。”
凯莉大笑起来。十年的时光好像从未流逝，他们立刻又回到了曾经相处时的感觉。“好吧，好吧。”她说着挪了挪身子，往外面蹭了一点点，但还是紧贴着巴基，“那该你来给我讲讲，我离开的这段时间都发生了什么——等会儿，现在是哪一年了？”
结果现在是1944年3月3日，距她上一次的“死亡”已经过了一年半的时间。据巴基介绍——他也是听斯蒂夫转述的——当时那名特工死前还是成功地射中了厄斯金博士，幸好只有一发子弹，且不在致命部位，及时抢救了回来。但接下来的暗杀层出不穷，于是他们借以保护厄斯金博士为由，成功地将斯蒂夫留在了实验室，兼任厄斯金博士的贴身保镖——直到某一次九头蛇的特工成功窃走了宇宙魔方。德军很快就仿制出了用魔方充能的新武器，接着斯蒂夫得到消息，107团大败，巴基被俘。
巴基在九头蛇的地牢中把自己的门钥匙给了另一端牢笼里伤重垂死的士兵，用那一条身份牌救出了十四个伤得最重的人，自己却留了下来——凯莉听到这里，几次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却只是欲言又止，摇了摇头。这件事说实话并不非常意外，爱了巴基这么多年，她早该知道他就是这样的人。
幸而，斯蒂夫第一时间冲了过去，赶在他们将巴基带往实验室的路上截下了他，救出了几百人。在这些人中，他亲自挑出了几个人——就是咆哮突击队的第一批成员，让他们接受了改造后的血清的注射。
“改造后的？”凯莉诧然问道，“为什么还要改造，我和斯蒂夫的血清实验不是成功了吗？”
“你们的是成功了。”巴基耸了耸肩，下巴微微收紧了，“但是你就在——就在当场化成了灰，不，连灰都没留下。这的确吓到了那些研究人员，你要知道。而他们总不可能杀了斯蒂夫来验证一下这到底是血清的副作用呢，还是因为你是个巫师什么的——”
“我还以为我已经跟你们说过了。”凯莉皱起眉头，“斯蒂夫没有告诉他们我的尸体消失是因为我有时空穿梭的能力吗？”
“他没跟我细说这件事，不过我猜他们不怎么相信他的话。”巴基的眉头皱了起来，“不管怎样吧——厄斯金博士还没恢复的时候，他们又进行了一次实验，听说是原本被选中的人，叫什么，霍奇？他……没能挺过去。”
“什么？！”
“好吧，斯蒂夫就说了这么多，不过我后来偷偷跟佩吉和霍华德打听了一下，”巴基说，“他连70%强度的射线都没撑过去，所以维持着50%的射线强度度过了全过程。当然结果他们也很满意，但是后来发现，没有接受充分的射线照射，意味着在试验结束后血清仍旧在他体内发挥着剩余的作用，不断强化他……那把他掏空了。外表看起来是个彪形壮汉，里面全被血清吸干了。三天后他死于多器官衰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