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希望“一生勤谨”的代善同学,在皇帝面前的那点“薄面”别太薄了!
到了代善的屋里,却见婆子们正把一张小书案放在代善床前,将一个凳子放在了书案后面,又在书案上摆上了文房四宝,一个丫头挽起袖子,开始磨墨。
元春立在门口,正纳闷间,却见贾珠陪着贾政走了进来。
贾政手里捧着一本像是电视里奏折的东西,正眼也不看元春一眼,径直走到了代善床前,躬身叫了声:“太爷!”贾珠扭头朝元春露出一个笑容,眨了眨眼,与她一起站在了门口。
元春悄悄问贾珠:“这是要做什么?”贾代善同学这么勤奋,刚死里逃生就要看书写字儿?又叫贾政来做什么?
贾珠低声道:“太爷说,要上个奏本向皇上请罪,叫父亲来代笔的。”
元春双眼一瞪,嘟起了嘴:要请罪?真那么严重?
床上的贾代善睁开眼睛,开始口述奏本,贾政执笔书写。这个奏本并不长,贾政很快写完了草稿,又仔细誊抄了,给贾代善看了一遍,便捧着奏本出去了。
元春走到床前,把贾母的担忧说了,问道:“祖父,这事儿要紧吗?”
代善微微一笑,道:“不要紧。叫你祖母不要忧心。”
“真不要紧?”
代善道:“真不要紧。”
元春松了口气,又有些好奇:“祖父,奏本让人代写也行吗?”
代善笑道:“自然行的。奏本、题本,对字迹的规制和大小都是有要求的,军中许多粗汉都得让幕僚代写。祖父病中无力,让儿子代笔也是情理之中。”
“也不用盖个印吗?”
代善失笑:“本朝朝廷有定例:公事用题本,用印;私事用奏本,不用印。祖父为遗本之事请罪,乃是私事,自然是不用印的。元元担心祖父病糊涂了吗?”
元春默默地想:代善还能调侃自己,想来那个递进宫的遗本的确不要紧。
她放下心来,不再深追这个问题。正要告辞去向贾母回话,贾代善却对贾珠说:“珠儿,你带人到院子里去候着,我有话要单独问你大妹妹。”
贾珠好奇地看了元春一眼,躬身应了,带着众仆妇出去。为防有人偷听,他依着代善吩咐,叫婆子丫头们都远远地站在院子里,不许靠近代善的房间。反正大妹妹就在屋子里,有什么事,自会出来叫人。
屋里代善问元春:“元元,你将你遇仙的事细细说与我听,此事已达天听,须得小心行事。”
元春早就想好怎么忽悠人了,便道:“就是祖父一时闭气的那一天。我见祖父晕过去了,我自己便也晕了。迷迷糊糊的,就觉得自己到了一片无边无际的莲花池上,周围全是莲花的香味。半空中,有一个梳着高髻、广袖薄衫的女子看着我,说她叫做善元仙子……”
既然那位善元仙子没说不能提她的名号,元春就九句真话夹一句假话,把见到善元仙子和医疗系统打开这两件事混在一起说了:“……那仙子伸手朝我一指,她的指尖里飞出了一团金光,那金光钻入我眉心,我便痛昏过去了。醒来后,就懂得了医术,这才救回了祖父。”
贾代善认认真真地听着元春讲述,听到“善元仙子”这个名号时,他默默地念了两遍,却也想不明白这神仙是何来历。
等元春讲完了,他才问道:“那位仙子可说过,为何要传你医术?”
“那仙子说,因与我有缘,见我每日沐浴斋戒、焚香祷告甚是心诚,也不忍心荣宁二府落得个抄家灭门的下场,故而传了我医术。”
元春一面毫不羞愧地往自己脸上抹金,骗取贾代善的好感度;一面扯着神仙的幌子,把荣宁二府的下场拼命往严重了说,好让代善下狠心管管族里和家里的那些败类。虽然《红楼梦》原版的后四十回遗失了,但从种种铺排来看,贾家必定会败得很惨。
“抄家灭门”四个字,果然震住了贾代善。他看着元春,满脸惊骇。
“不忍心我们抄家灭门?”贾代善难以置信地说,“难道我荣宁二府,竟会……竟会……灭门?”
元春一本正经地点头:“仙子是这样说的。她还说:荣宁二府在教导子弟时走错了路。一面纵着子弟享乐,一面指望着用棍棒揍出个孝子。既不曾想过棍棒揍出来的‘孝’能有几分真心,也从未想过因材施教、循循善诱、春风化雨是何意义。如此家教之下,有个能动棍棒的人看着还好些,一旦没有了棍棒的威胁,必定恶从心起,无法无天……”
元春想了想在孝期鬼混的贾珍、贾蓉,想想在孝期偷娶尤二姐的贾琏,想想见了贾政跟老鼠见猫似的贾宝玉,唯有一声叹息。
“错……了……”贾代善脸上的表情,简直像是三观都崩塌了,“难道……难道不该严加管教?”
元春道:“仙子说:教导子弟,当宽严相济、赏罚分明。该赏时赏,该罚时罚,该夸时夸,该讲道理时要讲明道理。”教育子弟的问题不能再说了,一是怕露馅了,二是怕自己给自己挖坑,三是担心现代教育理念硬搬到古代会不合适。
贾代善呆呆地出神,好半天才缓过来,幽幽地问元春:“仙子说‘与你有缘’,什么意思?”他审视着元春的神情,那视线犀利得似乎能刺进元春的心里。
元春眼也不眨地继续忽悠他:“就是有缘分啊!那仙子说:她与我有师徒的缘分,如今且收我做个记名弟子,让我凭此医术,先在世间攒些功德。待我百年之后,她再收我为正式弟子。对了!”
她看着代善,一字一句地说:“仙子还说:她是莲花大世界的救世天女。莲界之中,历来是一夫一妻,夫妻都须为对方守身如玉。如今我既已是莲界弟子,也当守莲界的规矩,以免有辱师门。故而我在尘世的夫婿,一生只能有我一人,不可纳妾,不可有通房,更加不可嫖妓宿娼、交接娈童等等。若有人敢以不洁之身玷污莲界之尊荣,必遭天谴!”
这段话,元春早就已经编好了。
既然遇仙的牛皮已经吹出来了,那不妨再吹大一点,为将来的婚姻问题埋下伏笔。
以她的“奇遇”,难免被一些目的各异的权贵觊觎;她把话先撂在这里,那些想娶她的男人就得好好考虑一下了:能不能做到为她守身?!如今先撂话,可比将来遇到不如意的婚事不想嫁时再说更容易取信于人。反正善元仙子说救世莲台可以挡灾保命,应该没骗自己吧?所以自己应该不会落得谎话被拆穿的凄凉下场吧?
上一世,她并非不婚族,可也不是恨嫁族。在婚姻问题上,她的态度一向是随心、随缘,不强求,不将就。
到了这一世,她的本质并没有变,对婚姻的态度也没有变。这一世,首先当然要争取一下婚姻幸福的可能,可如果争取不到,那也无妨,设法自立便是。总之,宁愿单着,也不去受那些直男癌和直女癌病原体们的恶气!
想让她做小伏低地侍候婆婆、讨好丈夫,再为怎样拒绝小妾通房的问题绞尽脑汁,整天累死累活还要被夫家嫌弃不够贤惠?
呵呵……
做梦!
为了取信于贾代善,元春说完这段“莲界弟子”的宣言之后,还一脸好奇地装傻:“祖父,娈童是什么呀?”
贾代善看着元春,都没有呵斥元春乱问不该问的话。他呆呆地盯着元春,那脸上的表情……元春觉得:三观毁灭都不足以形容!
“祖父?”她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真怕贾代善受冲击太大旧病复发。
贾代善倒抽一口气,难以置信地问:“你说……你的夫婿要为你守身如玉?”
元春无比真诚地使劲点头:“对啊!仙子是这么说的。”
“可世间……哪有这样的道理?”贾代善还是一副三观都被毁灭了的表情,“从古至今,人世间历来都是男尊女卑、夫为妻纲!《女诫》也说:‘夫有再娶之义、妇无二适之文’,但凡有一点骨气的男人,哪肯为妇人守身?也没有让男儿为妇人守身的道理!”
元春装傻:“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可仙子就是这样说的呀!”
心道:对我来说,男尊女卑、夫为妻纲这些鬼话都是早该扫进垃圾堆的历史尘埃,至于《女诫》,那就是一个被洗了脑的傻女人编出来给别的女人洗脑、顺便讨好男人的降书!
贾代善道:“你可知道,你这是冒天下之大不韪?那些酸腐书生要是知道了你这话,怕不活吃了你?”
元春继续装傻:“可仙子是这样说的呀!我总不能不从师命吧?”反正把原因推到神仙身上就对了。
只要贾家不倒,怕什么酸腐书生?当然,贾政这个酸腐书生还是要防一防的,毕竟他占着亲爹的名份!
贾代善默默看着元春,脑子里回想着她刚才的话,试图找出其中的破绽:“既然那位仙子已收你为弟子,为何你不叫她师傅?”
“仙子说:要等我正式入门,才能叫她师傅。”
说到这里她突然有些心虚:我打着善元仙子的旗号这样胡说八道,那位仙子会不会来找我算账啊?
过了好久,代善才从“男儿须为女子守身”的冲击中回过神来:“那仙子还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