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太上皇被他哄得很开心,笑道,“朕若没了兴致,第一个轰你走!”
沈太后便笑道:“上皇,既然端午家宴在北宫举行,那此事就由臣妾来操办,如何?臣妾这些日子静极思动,正想找个事来操持操持。北宫也没大明宫那么大的规矩,到时候,咱们叫那些孩子都不要穿朝服,只盛妆打扮即可,就像宫外那些普通人家一样。上皇意下如何?”
太上皇不由得点头:“这倒是有趣儿!就这么办吧!”
元春很开心:她最近很忙,沈太后能把端午家宴的事情接过去,再好不过了!她心中暗暗感激沈太后,又叫了尚食局和尚仪局的女官们去帮忙。
到了端午节当天,元春一大早就带着小团子去了北宫,水霄要先处理一些朝政,宫宴开始后才会去。
端午宫宴,按例仍然是男女分席的。女眷这边,尚仪局的女官在帮着迎客。
元春跟着迟丛茵,走进沈太后日常起坐的正厅时,几名太妃太嫔正在这里陪着沈太后说话。
沈太后闲适地坐在上首,看见元春和小团子进来,便笑道:“正念叨小团子呢!你们就来了。免礼!快把小团子抱过来让我瞧瞧,听说他已经会叫人了?”
“还叫不清楚,也认不得几个人,但已经在学了!”元春微笑道。
说起来,小团子还是很聪明的。他现在已经能把“父皇”“母后”“小团子”这些音节和相应的人对上了,把“饭饭”“果果”这些音节和相应的物品大体对应上。只是他的舌头还捋不直,发音不怎么准确。
沈太后便把小团子抱在身边,放在榻上,教他叫“祖母”。
小团子看看她,又看看元春等人,也不哭闹。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捧场地对着沈太后叫了声:“捉,母!”
虽然他的发音很不准确,沈太后却是大喜,又引着他多叫自己。
小团子又叫了几次后,发音已经纠正为:“祝,母!”中间还夹着一两声“猪,母!”元春暗笑,沈太后却不以为忤,逗得起劲。
那些太妃太嫔们便夸小团子聪明,又道:“说起来,小团子后天就周岁了!不如小团子的周岁宴,也在北宫办了?让上皇和太后,还有咱们这些人也瞧瞧热闹,看小团子抓周的时候会抓什么!”
元春笑道:“周岁宴并不打算办的。他年纪小,怕折了福气。若父皇母后想看他抓周,到时我将他带来便是了!”
沈太后笑道:“我倒无妨。上皇怕是想瞧瞧。”伴着莲香而生的孩子啊!上皇肯定想瞧瞧他抓周时会抓个什么。
孝恭王生母荣敬贵太妃有一点沉默,听到这里便插嘴说:“上皇和太后若想常见到小团子,不如把小团子养在北宫?也好给皇后减少一点儿后顾之忧。”
沈太皇瞄了她一眼,轻笑一声:“你可别给本宫找事啊!本宫养过那么多孩子,早养烦了,如今只想享几天清福。小团子还是让瀛洲自己养吧!本宫偶尔瞧一瞧就罢了。”
开玩笑,现在局势这么复杂,小团子的存在又如此敏感,万一在北宫出点什么事,自己怎么交待?瀛洲精通医术,对如何养孩子也很有章法,还是让她自己养去吧!养好养歹,也怪不到自己头上。
元春也道:“岂敢劳烦母后!”
又有一个太妃说:“说来,小团子也快慢周岁了!皇后何时给他添个弟弟?皇上的子嗣,可有些单薄呢!”
元春微笑:“儿女之数自有天定,且不着急。”
众人说话间,各王府的王妃、各公主府的大长公主、长公主等也陆续进了宫。按照沈太后的懿旨,她们都没有穿朝服,只是盛妆打扮。一时间,厅里倒颇有些花团锦簇、脂腻香浓之意。
沈太后和众太妃、太嫔们看着有趣,便随意评点一下各人的穿着打扮,说一说时尚潮流什么的。
就有一位王妃拍元春的马屁:“要论容貌,在咱们这一辈人当中,皇后娘娘的容貌自然最顶尖的。而要论会打扮,咱们这些人,更是拍马也赶不上皇后娘娘。你瞧瞧娘娘这衣服,这发式,这妆容,清新雅致得难描难画。被娘娘这一衬,我们这些人,都成村姑了!”
另一人也跟着凑趣儿:“可不是!如今,娘娘这衣服的形制,京城富贵人家的女眷都竞相模仿呢!只是这样的衣服,娘娘穿着,便如同传世名画一般,有一种浑然天成的意味。外面那些人穿着这样的衣服,无论如何也脱不了一股东施效颦的味儿!”
元春给这些马屁一通拍,只能呵呵地笑。
正说得热闹间,水澜之妻、康郡王妃邱氏也来了。
元春已经有三四年没有见过邱氏了。
她上一次见到邱氏时,邱氏是一个被丈夫家暴、恶意虐`待的孕妇,身上的伤痕触目惊心、惨不忍睹。
她那一胎是个女儿,出生不到三天就没了。因为康郡王府并没有找元春去救过那孩子,因此元春并不知道那孩子是怎么没的。
元春没想到的是:这一次再见到邱氏时,邱氏竟已有一点形销骨立的感觉!
邱氏也如其他人一般盛妆出席,可如今这天气,她还穿着夹衣。夹衣之下,竟有一点空荡荡的感觉,仿佛衣裳之下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副骨头架子。她脸上也施着脂粉,但再浓艳的脂粉,也盖不住她满脸的憔悴与苍老。她的鬓角,甚至已经有几缕白发了!
这个邱氏与自己差不多年纪,如今也才二十多岁啊!怎么看上去竟似有三四十岁的感觉?!
水澜究竟是怎么虐待她的?怎么就把她折磨成这副鬼样子了?!
看到邱氏进来,孝恭王妃脸上变色,严厉地说:“你病成这个样子,怎么敢进宫来?!若把病气过给了宫里诸位娘娘或小皇子,你该当何罪?”
元春视线扫向孝恭王妃,眼睛微眯:自己这几年一直不曾见过邱氏,莫非是孝恭王妃在阻止邱氏出来见人?
邱氏淡淡一笑,恭敬中带着漠然:“儿媳养了几年的病,身子并不曾有丝毫好转,如今怕是离死不远了!儿媳德浅福薄,怕是受不起康郡王妃的福气,因而斗胆入宫,想请太后和皇后娘娘允许臣妾出家为尼,再为康郡王爷另择良配吧!”
她在沈太后和元春面前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下头去:“请太后和皇后娘娘成全!”
周围诸人顿时面面相觑,难以相信一名郡王妃竟然自请出家!又想邱氏实在太没眼色,今日端午宫宴,本是喜庆的日子,她却来说这样不讨喜的话,也不知太后和皇后会如何处置她呢!
沈太后直接对元春说:“此事就由皇后做主吧!如今,皇族子弟的婚配之事,已是你的职责了。”
元春心中微微一叹,对康郡王妃说:“你且过来,让我诊一诊脉!你怎么成了这副样子?”
邱氏微一迟疑,便从地上爬起来,有些漠然地说:“臣妾福薄,故而久病难愈。”她低头躬身,缓步走到了元春的面前,向元春伸出了手腕。
元春的手指,轻轻搭在了邱氏的腕上。诊了好一会儿,又换另一只手,又诊了好一会儿。
倒不是邱氏的病需要她诊这么久。邱氏的身体的确不好,但并没有严重的疾病。她其实是借着诊脉的时机,思考邱氏自请出家的原因和用意,思考怎么处理这个问题。
这年头,女人是没有资格提出离婚的。
她们若想单方面摆脱一桩痛苦的婚姻、一个可怕的丈夫,大概只有三条出路。
第一条路:自杀,终结自己的生命。就像原著中的迎春一样。
第二条路:出家为尼,终结自己的婚姻幸福。出家之后,就不算俗世中人了,婚姻关系算是自动解除。但这一条执行起来有难度,首先得有庵堂愿意收,其次还得夫家的人同意。就像邱氏一样,得来求太后和自己同意。
第三条路:谋杀亲夫,终结男人的生命和自己的婚姻幸福。但这一条路风险太高。首先是不容易成功;其次是容易露馅,一旦露馅就会死得很惨,很可能会被凌迟处死;第三,胆敢杀人的女子绝对是极少数。
至于说娘家撑腰什么的,一得看娘家对这名女子的重视程度;二得看娘家和婆家的权势对比。
若是娘家的权势对婆家没有压倒性优势,若娘家没有捏着婆家的命门,撑腰什么的就只能是浮云了。撑得了一时,还能撑得了一世?一回头,老公想打还是照打不误,或许打得更凶残。况且,在如今这种社会风气下,要虐待一个嫁到自己家的小媳妇手段多的是,有些手段连伤痕也不会留下。
元春刚刚已经用医疗系统扫描过邱氏了,并没有新伤。这是不是因为水澜改过了,元春很难断定。毕竟水澜如今在军中,只有休长假和过年的时候才会回来一趟,这段时间他并不在京中。
邱氏在如今这时节自请出家,有两种原因最有可能:
第一种原因:邱氏终于忍不了了!所以她趁着水霄已经继位,孝恭王至尊梦断,水澜的地位也跟着下降,她没有那么怕孝恭王府一系了,用这种方式“反抗”命运。
第二种原因:她察觉了孝恭王有谋反意图,想趁此机会摆脱与孝恭王府的关系。她若出家了,如果孝恭王谋反失败,她和她的娘家就不在株连范围;如果孝恭王谋反成功,她也可以不再受水澜的荼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