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已经飘起了细雪,小丫鬟并不敢将帘子挑得缝隙太大。那个粉裙的姑娘也并不介意,轻巧的便从那一条缝隙中走了进来。
“鹈鹕姑娘今儿怎么得空?老夫人可还好?”
鹈鹕是贾母身旁伺候的大丫鬟,在贾府中很有几分脸面。纵然这乳母是太后娘家的家生子,又是府上最得宠的二小姐的奶娘,却也不好在鹈鹕面前造次。见到鹈鹕来了,她当即便要站起来。
鹈鹕的性子也是和婉,见她还抱着二小姐,又如何好折腾她?连忙轻按了一下宝□□母的肩膀,鹈鹕温声道:“嫂嫂别忙,只是今儿老太太得了些子小银鱼。小银鱼虽不算金贵,可这寒冬腊月的,咱又在北方,也算是难得了。老太太记挂着咱家二太太、两位小姐和咱家大爷,特地让我将这银鱼羹给二小姐送来尝尝。”
末了,鹈鹕又特地补上了一句:“老太太的一片心意,可是连两位老爷都没给的。”
话虽如此,可是乳母还是有些为难:“只是二小姐如今还小……”三月的婴孩,恐怕是吃不得旁的食物的。
知晓宝□□母的顾虑,鹈鹕解释道:“这银鱼羹是老太太特地赐下的法子,将这小银鱼用旺火蒸了,不加盐,再用细白的绢布拧出汁子,其余一概不用。之后薄薄的调上些藕粉,只让二小姐尝个鲜甜味儿罢了。”
“阿弥陀佛,老太太为了咱二小姐居然这样费心思。”乳母抱着球球拍了拍,忙取了那银鱼莲藕薄羹,小小的挑了一勺,填进她嘴里。
鹈鹕笑道:“可不是么,老太太最是疼爱咱们宝二小姐了。”说着,她也上前帮忙,为球球掖上一块柔软的帕子。
并不比乳汁粘稠多少的羹汤很容易入口,刹那之间,小银鱼鲜甜的滋味在舌头上铺开。久违的滋味儿险些鲜了球球一跟斗,她“嗷呜”“嗷呜”的吞吮着,比吃奶的时候要热切不知道多少。
贾母也知道如今孙女还小,怕小孩子贪嘴,下人又不敢管束,索性便只准备了酒盅大的一小碗。许久没有尝到鱼的滋味儿,虽然吃过了奶,可是球球还是很快就将那一小碗羹汤吃尽了。
吃饱了便有些倦意,球球很快就迷迷糊糊的闭上了眼睛,就这样睡过去了。
#球球:总觉得忘了点儿什么,难道是小鱼干么?#
#系统:你忘了我……还能不能愉快的一起玩耍了!摔!#
☆、第3章 奇梦。
第三章。奇梦。
“止儿,止儿,醒一醒,你皇兄来看你了。”
在太后永安宫的软榻上,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闭着双眼,蜷缩着在榻上睡得酣甜。身着宫装的妇人轻轻的拍了拍他,想要将他唤醒。可是那个小男孩却皱了皱小眉头,有些不乐意的翻了翻身。
刚从外面挑帘进来的男子好笑的戳了戳幼弟圆滚滚的屁股,却是轻声对那妇人道:“娘,让这小子睡一会儿吧,省的一会儿起来闹人。”
“就你会惯着他。都什么时辰了还睡,像话么?”妇人摘了手上的护甲,抬手戳了戳大儿子的额头。
男子笑了笑,捏了捏妇人的肩膀,道:“明明是娘在惯着弟弟的,平日里这混小子可都是我在管教。”
这是安庆朝最尊贵的母子,母子二人相处的时候,却也和寻常的母子并没有什么区别。
太后初入宫的时候只是一名答应,比宫女高不了多少品阶。然而她却能够得到明瑞大长公主的赏识与庇佑,最终诞下皇子,又让自己的儿子登上帝位。她靠的,绝对不是皇帝的宠爱,而是自己的智慧与果敢。
皇帝有许多兄弟,母族尊贵或者母妃受宠的不知凡几,更有中宫嫡子,可是最终他却能登上九五之尊的位置。他靠的,除却非比寻常的心性,更是比寻常人更深沉的隐忍。
皇帝继位之初,太上皇尚在,太上皇留下的诸多老臣对他处处掣肘。若非皇帝足够隐忍,假意事事听从太上皇安排,他的帝位也无法坐的如此安稳。一直到几年前太上皇薨逝,那些骑在新帝头上耀武扬威的老臣才发现,这个太过年轻的帝王绝对不恭顺温和,相反,他比他们想象得更手段凌厉,手腕也是漂亮。
那些老臣为自己的轻视和放肆付出了血的代价——在太上皇去后,国丧还未过的时候,皇帝便风行电掣的处置了许多朝臣,让一些重臣之家象征国丧的白幡还未撤,便又要挂上象征家丧的黑幡。
少年之时的沉默隐忍铸就了皇帝如今清冷的性子。登机前的明争暗斗,让他对自己的兄弟实在没有什么好印象。在幼弟出生之前,皇帝最在乎的人便只有母亲。至若后来,还多了徐家妹妹。
——没有护住徐家妹妹,让她遭了人暗算,只能委屈低嫁,这是皇帝至今依旧无法释怀的心事。
而幼弟沈君止的出生,则彻底改观了“兄弟”这个词在皇帝心中的印象。
沈君止出生的时候,便被太上皇下旨封为瑄王。安庆开国四百余年,还从未有皇子一出生便封王的先例。哪怕是中宫所出,也只得在成年后有所建树方能晋封。
然而这位十九皇子却格外不同,他被封瑄王的时候,也难得朝中并无人反对。那是因为,他的父亲并不是皇帝,母亲也并非妃嫔。他的父亲是当今太上皇,而母亲则是皇太后。
在皇帝登基的第二年,皇太后被诊断出了身孕,隔年,十九皇子便出生了。太上皇抱着这个白胖壮实的孩子,心中百感交集。为他取一字曰“止”,意此为自己最后一个孩子。到了知天命之年还能偶然得子,又难得算是“嫡子”,太上皇对这孩子自然看重,皇太后从旁一求,他便开了幼子封王的先例。
朝臣皆以为是皇太后疼爱幼子,皇帝却明白,那不是母亲在疼爱弟弟,而是母亲在疼爱他——一旦封王,就是将弟弟安稳的放在了王爷的位置上,朝中之人再是蠢蠢欲动,也断不会将主意再打到他的弟弟身上。毕竟皇子未曾晋封之前怎样谋算都不算过错,一旦晋封再觊觎帝位,那便是不忠不义的乱臣贼子了。
皇太后宁愿背负着“溺爱幼子”的名声也要为沈君止求一个王位,怕的便是日后他们兄弟祸起萧墙,皇帝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这些话,皇太后并没有对皇帝明说过。可是他们母子二人一同走过夺位的艰难岁月,许多话根本就不必说明。
太上皇去的时候,沈君止才刚满三岁。他当真应了自己的名字,成为先帝的最后一个儿子。按说已经封王的皇子并不能够再住在宫中,可是他的弟弟还很年幼,又聪慧贴心,又如何能够骨肉分离。到底血脉相连,皇帝力排众议,将他一直养在了皇太后的宫中。
皇太后是有大智慧的女性,有她看顾,沈君止顺顺当当的长到了八岁。
见多了内宫血腥,皇帝一直冷淡后宫。故而如今宫中尚未有皇子,后位也一直空悬。
后宫之中人员并不多,只当年太上皇下旨为皇帝册封的几位老臣家的女儿,位置最高的也不过是四妃而已。
所以在皇宫之中,沈君止的地位简直超然,纵然被太后教导得并不纨绔跋扈,也少不得要比寻常人家的小男孩顽劣几分。
唯有到了自家皇兄面前,那小子才会稍稍收敛一些。
他往日惯会上房揭瓦,什么扯坏了静妃的琉璃百褶留仙裙,砸了宛嫔的胭脂红掐丝珐琅杯,把余妃的长毛贵妇犬染成了绿色,诸如此类的事情简直是不胜枚举。然而一旦被捅到他家皇兄那里,沈君止便会像是被掐了脖子提起来的小猫,一瞬间就乖乖的了。
小少年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状若无辜的可怜巴巴的瞅着你。每每这个时候,皇帝都要狠狠的闭上眼睛,酝酿个一时半刻才能狠下心来管教。
——没有办法,谁让他娘一早就打定主意要□□脸,要当温柔可亲的娘亲呢?长兄如父,这种唱黑脸的角色,就只能他来了。毕竟皇帝对这个幼弟虽然纵容,却也不想将他养废成京中那些无用的世家子弟一般的纨绔样子。
所谓打虎亲兄弟,皇帝内心深处还是暗搓搓的希望他家臭小子可以快点长大,日后为他分担一二的。
如今他清扫了朝中老臣,然而世家势力盘根错节,世家子弟又鲜少出息,如此尸位素餐,已经俨然成为安庆之毒瘤。皇帝一登基便有心清扫,只是时机和人手都不齐全罢了。幸而他也并不急,如今他正是春秋鼎盛之年,有许多时间与这些世家耗。
和母亲一齐看了一会儿自家弟弟把自己睡成小猪模样,皇帝这才与皇太后一同转入花厅吃点心去了。没有办法,他一下朝便来探望母亲,如今正是腹中饥饿的时候。
相携去了花厅的母子两人并没有发现,床榻上被惨无人道的围观了小少年不安稳的又翻了一个身,小小的眉头皱得更紧。
沈君止的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
到底只是七八岁的小孩子,昨天傍晚在永安宫的大庭院里堆雪人,玩得太晚,沈君止一时便有些疲累。偏偏他平日虽然顽皮,可是每日给母亲请安,却是顶顶准时的。即使再困,沈君止还是强迫自己从床上爬了起来,懵懵怔怔的在内侍的护卫下去了太后的寝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