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宫宴才过半,十四贝子就“不负众望”地耍起了酒疯,不仅将酒泼到了十三贝勒身上,还想越过其余几位兄长伸手去抓雍亲王的衣领,还是十三贝勒眼疾手快将他压制住,不过闹出来的动静已经被上首的皇上看在眼里,宴席上的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太后身子困乏,早早地就回宁寿宫去,否则叫她看见了,又该被气着了。
“胤祯,你在做什么?”皇上放下手中的酒杯,冷声问道。
“做什么?”十四贝子打了个酒嗝,笑道,“儿子在向四哥敬酒来着。儿子还想问问他,额娘没了,他是不是终于觉得解脱了。”
“胡闹!”皇上“啪”地一下拍在桌面上,“你看看你现在像个什么样,不守规矩不敬兄长,你这些年学的功课礼数都到哪儿去了!你眼中还有没有我这个阿玛?”
“那您眼中何尝有我这个儿子!”这几年的郁郁不得志终于有了宣泄的渠道,十四贝子突然站了起来大声道,“这些年我动辄得咎,就算封了贝子又怎么样,在别人看来我也不过是个一事无成的人!您曾经说过我是您最骄傲的儿子,将来肯定会成就一番事业,现在看来都是笑话!您以为他们对您都是忠心耿耿的吗?”他手指一划指向其他几位兄弟,“我看着,太子跟老大都巴不得您早日退位呢!”
这话已经是大不敬,在场的人都坐不住,瞬间跪倒了一大片。所有人屏住了呼吸,生怕闹出一点声响而被皇上迁怒。婉宁偷偷看了舒舒觉罗氏一眼,只见她脸色青白,想必也知道天子一怒的后果了。
皇上显然被气得够呛,去年生的几次大病已经让他的身子亏虚了不少,再加上年岁渐长,他的身子已经不如从前那样强壮。十四贝子的话也正好戳中了他心底的疑虑,太子如今正值壮年,群臣拥戴;而他却已年老,白发苍苍,近些日子连握笔朱批都有些力不从心。他的目光扫向跪在最前头的太子,太子此时低着头,他根本看不清太子脸上的表情。
“来人,”康熙对这个儿子彻底死了心,他的声音冷到了极致,“将老十四压下去,幽禁贝子府,没有朕的旨意不得进出。”
雍亲王动了动嘴唇正想要求情,却被胤禩拉住了衣袖。
“散了吧。”康熙疲惫地摆了摆手,“都回去吧。”
众人不敢多言,目送康熙起驾回乾清宫后,才各自散去。只是完颜氏与舒舒觉罗氏身边已经没了说话的人,经此一役大家都知道,十四贝子是彻底失了圣心了。
“皇上!”
前头的龙辇突然传来吵杂声与李德全惊恐的声音,众人面面相觑,快步走上去。只见皇帝半歪着身子倒在轿辇上,双目紧闭,俨然失去了知觉。太子当机立断,一边命人赶紧将皇帝送回乾清宫,一边又派人将太医院的人尽数叫来,唯恐落人口实。尚未就寝的太后闻风而来,整个皇宫弥漫着一股紧张而凝重的氛围,谁也不知道皇帝为什么会晕了过去,也不知道皇帝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便是佟贵妃也只能在承乾宫焦急地等待消息。为了不让风声泄露,今晚参加宫宴的人都得留在宫中直到皇帝清醒。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夜。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一夜未眠的后果就是每个人脸上都明显带着疲倦之色,眼底下的乌青无论怎么用铅粉涂抹都掩盖不了。婉宁扶着良妃在乾清宫外候着,直到红漆大门从里往外被推开,便见太医院的院判们鱼贯而出,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几分凝重,让一干人等的心不由得咯噔一跳。
“皇上怎么样了?”佟贵妃扶着太后往前一走,便拦下院判们问道。
为首的梁院判是在太医院呆了几十年的老人,他跟身后的几位同僚彼此对视了一眼,才拱手说道:“皇上是怒急攻心以致昏厥。这原也不会是什么大问题,只是皇上年岁毕竟摆在那儿,前阵子落下的病根还没养好,恕臣等直言,皇上此次的病情怕是不容乐观。”
“不管用什么药,你都务必给哀家治好皇上!”太后摆脱佟贵妃扶着她的手,严肃地说道。
“是。”梁院判心里发苦。皇帝的病情远没有现在看上去那么稳定,他心里隐隐有个想法,也许皇上未必只是怒急攻心,指不定还有中风之症。只是皇上还没醒来,他也不好判断。拱手行礼之后,梁院判留下两位平日给皇帝诊平安脉的太医随时监测病情变化,自己则跟一众同僚回太医院斟酌药方。
遣退了太医,太后才转过身对在场的人道:“皇上病重,朝堂上不能没有料理政事的人。哀家这就回去动用中宫笺表下旨,由太子监国,直到皇上苏醒重新执政为止。余下人等各自回宫回府,不得传出半点风声。若是让哀家知道有谁趁着皇上病重而兴风作浪的话,别怪哀家翻脸无情!”
太后从来不曾说过这样的狠话,饶是直亲王也不敢违背她的话,原本还蠢蠢欲动的心只能暂时按捺住,只得拱手称是。
“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回府之后你们也警醒些,暂时不要见客了。”良妃拍了拍婉宁的手,低声吩咐道,“皇上如今病得这么重,想必直亲王心里肯定有些意动的,你也记得提点一下胤禩,别让他跟直亲王一条道走下去。”
“妾身明白的。”婉宁小声回道。
良妃又将富察氏召到身边再吩咐几句,便打发她们出宫。
“好好的家宴闹出这样的事儿,回去肯定有不少人来打听消息了。”回府之后富察氏并未第一时间让婉宁回去休息,而是将她叫去主院说道,“我已经打算这阵子闭门谢客,除了寻常的采购之外也不叫下人四处走动,你觉得如何?”
“妾身也赞同福晋的做法。”婉宁说道,“不仅要闭门谢客,妾身觉着咱们也该约束好下人,但凡有人敢随意议论的,严惩不贷。另外还有齐佳氏她们,也得召过来特意吩咐一遍才是。”她们一晚未归,想必府里也是人心浮动,不好好安抚怕是不行。
“这个自然。”想到后宅那几个女人富察氏也有些头疼,忍不住揉了揉额角。
婉宁见状便道:“福晋一夜未睡想必也是很累的,不如先歇息一下吧。”
“也好。”富察氏挥挥手,“你也回去吧。”
“是。”婉宁福了福身,便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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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监国,第一时间便是召见九门提督,严格检查进出城的人员,以免再出现当初白莲教混入京城的事情来。因着皇上尚未清醒,早朝也停了下来,胤禩干脆留在韶秀院,除了每日进宫请安侍疾,便只是当起了教书先生,专门负责几个孩子的功课。
“爷先喝杯茶吧。”婉宁给胤禩泡了杯武荑茶,双手奉到胤禩跟前,说道,“妾身瞧着您这些天都瘦了。”
“汗阿玛一直没醒过来,我心里有些焦急。”胤禩抿了口茶,“听说最近很多人上门求见,都叫福晋给回绝了?”
“是的。福晋说过如今正是非常时期,还是少跟外头沟通消息比较好,良妃娘娘先前也提点过的。”婉宁移了移位置到胤禩身后给他按压肩膀,“爷也不必太过担心,太医院的院判们都是杏林圣手,皇上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希望如此吧。”胤禩叹了一声,“今日进宫又见到了大哥,我瞧他是越来越急躁了。”
太子是汗阿玛亲封的储君,又有太后帮他稳定后宫,连惠妃都不支持自己的儿子夺嫡,直亲王如今只能求助于他人,比如胤禩这个自小由惠妃养大的兄弟。胤禩本就想着置身事外,他是看清楚了,太子如今储位稳固,谁能撼动他的位置?说句不吉利的话,万一汗阿玛有什么意外,太子更是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满朝文武大臣都支持太子登基,又有哪个不长眼的会为着浮云一样的从龙之功而以卵击石呢?
“直亲王怎么还想不通,难道就没人劝一劝吗?万一他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来,只怕会落得跟十四贝子一样的结局。”婉宁叹了口气。她跟吴雅氏这些年已经少了往来,只是毕竟曾经是一场好友,她也是不忍心看吴雅氏像上辈子那样幽禁在府郁郁而终。
“大哥那脾气谁能劝得住,惠额娘难道没劝过吗,如今却是母子心生罅隙。”胤禩说道,“就盼着大哥能自己清醒过来了。”
直亲王要是能自己醒悟过来,上辈子就不会被圈禁至死了。婉宁默默摇了摇头,也不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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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皇上病倒已经过去十天,就在直亲王快要坐不住的时候,宫里传来消息,说皇上已经醒了,召集众位阿哥进宫觐见。胤禩连忙整理仪容换好衣服,上了马便往宫门赶去。婉宁目送胤禩出门,心里不知怎么的突然泛起一阵不安。直到到了平时宫里下钥的时间依旧不见胤禩回来,婉宁终于意识到宫里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爷还不回来?”一众女眷都齐集在富察氏的院子,郎氏有些坐立不安,忍不住出声说道。她知道皇上病得严重,京城早就风声鹤唳,而自己的身家性命都系在胤禩身上,见胤禩这么久都不回来,她担心会不会是宫里出了什么事儿,更担心会不会连累到整个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