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淡淡地看了张明德一眼,才侧过身来太后说道:“胤褆找来的这个耍把戏的本事倒还不错,太后看着可还喜欢?”
太后点点头,道:“胤褆那孩子最是孝顺,知道今年宫里没请戏班子来,所以特意挑了个会些把戏的,看着手上的功夫倒还不错。”
张明德听罢皇上跟太后的对话,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妥,于是悄悄抬眸看向皇帝,却见皇帝看他的眼神如同死人一般,心中一颤,赶紧低下头来。
这与他心中想的不一样!
康熙早就知道自己长子身边有这么一个人,批出什么“贵不可言”的命格怂恿胤褆继续夺嫡,为的不就是将来荣华富贵封侯封爵吗?这样阴险狡诈之人,是断不能留在世上了。康熙微笑着给太后倒了一杯木樨蜜露,心中已经拟定好了章程。
“这个道士还真有两手。”索绰罗氏笑着道,“从前我在娘家的时候便听家中的下人说过,市井之中有好多人会表演‘隔空取物’的把戏,看来此人应该是跟着别人学不少呢。”
坐在索绰罗氏身边的女眷原本还真以为张明德通晓仙道,故而才能有此本事。现在听索绰罗氏这么一说,大约也明白,这个张明德不过是个沽名钓誉之人,能得到直亲王信任估计也是因为会说好话讨好直亲王的缘故。
纳喇氏扶了扶发髻上的鎏金穿花戏珠步摇,道:“你这么一说倒叫我想起,从前王爷在福晋生辰时曾经传了个戏班子进府,里边有个戏子就会耍这等把戏,那时候福晋还给那个戏子不少打赏呢。直亲王素来精明,这回怎么就轻信了一个游方道士呢?”
“你也会说他是个游方道士,说不定还习得几招蛊惑人心的招数呢。”田佳氏微微一笑,“再说了,直亲王这段时间办得糊涂事也不少。”
几人对视了一眼,都没有接话。直亲王为人处世如何,皇帝可以评论,太后可以评论,她们却不可以。田佳氏也自知说错了话,尴尬地端起酒杯抿了口酒,当做自己从未说过这番话。
十公主的夫婿人选康熙已经定了下来,正是蒙古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台吉多尔济。十公主也已经册封为和硕敦恪公主,万寿节之后便要出嫁。现在让康熙烦恼的是皇孙女们的婚配之事,尤其是胤褆,竟然说要将自己的三格格许配给策妄阿拉布坦为继室,也不想想策妄阿拉布坦配不配!
“玛法,瑚图里来给您贺寿了。”瑚图里的到来打断了康熙的思绪,“祝玛法福寿绵延,身体康健。”
“好孩子。”康熙摸了摸瑚图里的脑袋,“今儿也是你的生辰,玛法送你的宝马你还喜欢?”
“孙女喜欢。”瑚图里眼睛都亮了,“可是阿玛不叫我接近,说那马还有些野性,得叫师傅再训练一段时间。”
“那马是一匹好马,不过你现在的年纪尚不能降服此马,所以你阿玛这么做也是对的。”康熙虽然喜欢温柔娴雅的女子,但却不喜欢自己的孙女们都是养在深闺娇滴滴的模样,故而瑚图里这样爽朗大方又不是礼数的做派最得他欢心。
“那马是谁进献给玛法的?”瑚图里问道,“能将这匹马降服,然后完好无损送进京来,想必是个巴图鲁一样的人物。”
康熙这才想起,进献此马的是漠北蒙古的土谢图部,这回降服这匹烈马的还是个不满二十的年轻人,可以说是后生可畏。
他正有意叫那位后生留在京中,倒也可以考察考察他的本事。若是个能干的,那么给他栓婚也不是什么难事。他给与科尔沁太多恩典,也总该安抚一下其他蒙古诸部。
☆、第一百二十一章
张明德只得了康熙一句不咸不淡的夸奖,连半点赏赐都没有便灰溜溜地回到直亲王身后,恨不得举着袖子把脸埋进去,不让任何人记住他张明德究竟长什么模样。他知道现在还心有余悸,皇帝刚刚看他的眼神实在是太毒辣了,他突然觉得自己巴巴跟着直亲王进宫根本就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我还以为这是有多大的本事,原来不过是个杂耍的。”宜妃笑着瞥了惠妃一眼,“不过直亲王费尽心思寻了这么一个人来逗皇上开心,也是有心了。皇上看在直亲王这一片孝心上,不如给这个张明德一份赏赐吧。”
算上如今被关在冷宫的乌雅贵人,荣妃、惠妃跟宜妃这四人从二十几年前就开始你争我斗,如今乌雅贵人落下马开,荣妃早就不复盛宠,惠妃这些年缠绵病榻,也就只有宜妃还保持着她爽朗大方的性情,就算这话说的不好听,可也没见康熙有任何不悦的神色。
“既然宜妃都这么说了,就赏他白银三十两吧。”康熙侧过头来对李德全吩咐了几句,便不再多看张明德一眼。
“直亲王也忒糊涂了。”田佳氏放下手中的糕点,捏着帕子擦了擦嘴角,才宛然笑道,“这么一个上不了台面的东西,也就只有直亲王当成是国之栋梁,也不想想一个杂耍艺人能有多大的本事。瞧着皇上的意思,压根没把这个人放在眼里……”
“你是喝多了糊涂了吧,直亲王岂是你能随便议论的。”瓜尔佳氏连忙截断了田佳氏的话头,“我陪你到后头走走,醒醒酒吧。”
田佳氏并未推脱,看了婉宁一眼之后便起身跟瓜尔佳氏一道离开。
“我跟她认识这么久,还从未见她说过这样的话。”纳喇氏微微蹙起了眉,“直亲王是怎么得罪她的?”
“要我说,哪里是得罪了她,分明是得罪了诚郡王吧。”索绰罗氏道,“我听我家爷说,直亲王跟诚郡王在朝堂上越发不对付,一件小事儿都要吵得不可开交的,可见两家关系该有多差了。”
“原是这样。”纳喇氏心中清楚,男人的喜好厌恶很大程度上能直接影响女人的喜好,怪不得这才一段时间没见,田佳氏对直亲王就这么大意见,现在仔细瞧着也可以发现,直亲王福晋跟诚郡王福晋两人虽然脸上都是言笑晏晏的模样,可实际上眼底里都藏着对对方的一份不屑跟讨厌。
“罢了,朝堂上的事儿也不是咱们可以多议论的,”婉宁夹了一块红烧黄鱼搁在碗里,才轻声道,“管好咱们自个儿就行了,仔细祸从口出。”
“妇寺不得干政”的石碑也不是为了开玩笑而立起来的。索绰罗氏自知失言,便连忙岔开话头:“那也是。听说皇上还有意为皇孙这一辈中适龄的女孩儿选婿,也不知道是哪几家的儿郎能得到皇上的青睐。”
十公主许配给科尔沁台吉多尔济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儿,现在皇孙里适龄的女孩儿无非就是直亲王家的三格格、四格格、雍亲王家的大格格以及瑚图里了。
想起雍亲王家的大格格,婉宁倒是想起那时候雍亲王福晋跟富察氏走得还很近,似乎是要为两家儿女结亲,可到了后来似乎就没了声息,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差错,看样子回去之后还得叫人好好打听打听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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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万寿节,除了张明德这个“意外”之外,一切还是风平浪静地过去了。独独叫人惊讶的是皇上居然看中了土谢图的一个年轻人,竟要破例留京任御前侍卫。仔细询问之后才得知那年轻人居然是土谢图部汗王的幼子额图浑,虽然比不得前头两位兄长替土谢图汗王料理部中诸事,但也算是个年少有为的人。而最主要的是,额图浑是土谢图汗王继妃所出,虽然是嫡出的儿子,可在部里的地位却不如原配两个嫡子,所以被留在京中对土谢图汗王来说虽然是一件脸上有光的事情,却并没有太往心里去。
“按着皇上的意思,怕是要将直亲王家的三格格许配给额图浑了。”婉宁双手奉了杯茶给胤禩,才道,“今日进宫去给良妃娘娘请安时,娘娘也提点了一番。”
“大哥曾经对汗阿玛说过要将三格格许配给策妄阿拉布坦,汗阿玛哪里会准许?那个额图浑看着性子稳重,如今又是二等御前侍卫,也不失为良配。”胤禩啖了口茶,“汗阿玛今天下旨,要亲自为十妹送嫁,又点了太子、十三跟十五伴驾,未来这一阵子我也要跟几位兄弟住进宫中协理政务了。”
“那也是应当的。”婉宁道,“爷的衣裳都收拾好了吗?”
“福晋已经遣人收拾妥当了。”胤禩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扳指,“汗阿玛回京之后选秀便要开始。前几天汗阿玛跟我提起,说这次选秀想给弘旺指个侧福晋。”
侧福晋?婉宁想了想才道:“可是十八阿哥病逝不足一年,弘旺是小辈,现在就指婚侧福晋是不是有点……”
“汗阿玛的心思谁能了解呢?”胤祄是没了,可皇室宗亲里适婚的子弟也不少,总不能又攒到三年后再赐婚吧。胤禩道,“好在汗阿玛心中有分寸,赐婚的旨意先下,成婚还得等明年。我想着后院已经改造完成了,就让弘旺现在搬过去住吧。”
“也好,爷跟福晋说过了吗?”
“已经说过了,等过阵子寻个合适的日子便叫弘旺搬去。”胤禩揉了揉额角,“弘旺身边除了福晋派去的陈嬷嬷之外也就两个小太监跟着,我还想着叫福晋借着这次小选挑几个合适的奴才去服侍。”
“爷跟福晋做主便是。”婉宁是打定主意不插手弘旺的事宜。胤禩跟富察氏去管还名正言顺,毕竟一个是阿玛一个是嫡母,而她只是一个侧福晋,跟弘旺的生母又素来不对付,就不参合进这件事情来了,免得到时候出了什么问题,又有人借机说她的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