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循规蹈矩,迹部更喜欢挑战。那种过程中的复杂心境与紧张感,是平常不能感受到的。
“赶紧撤离吧。”七夜舒了口气,没有被胜利的喜悦冲昏了头脑。
就如同头顶悬挂着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多停留一分,背后都隐藏着无数危险。
接下来就等着怨灵显身了。
一场人与鬼之间的网球比赛即将拉开序幕。
☆、第16章 迹部卷·十五
七夜第一次来到迹部家,虽然面无表情,但内心却是波涛汹涌的。
面前这座如同白金汉宫般的建筑,实在是太过拉风和耀眼,不得不说十分符合迹部本人的风格。
她随意找了一块空地,将自行车停放在那里,抬眼便瞧见了满脸不情愿的日野念。
这是继迹部景吾之后,第二个用自行车搭载她的人。
七夜能够理解对方为何选择不做迹部的豪车,而是死皮赖脸地来蹭她的自行车。毕竟那台车是他生命的终结者。
不免回想起刚才的对话。
“为什么要帮我?”在骑行的过程中,感受着清风的拂面,日野念突然开口。
七夜坐在自行车后座,舒了口气,并不打算正面回答他:“对你来说并不是什么坏事。”
“呵,倒也是,对你来说也一样。”日野念突然大笑了起来,让人不寒而栗。
七夜盯着这个突然发疯的人,心里暗暗泛起了波澜。
他到底是察觉到了什么?还是纯属胡言乱语呢?
她不得不感叹,男生之间的矛盾远比女生之间好解决得多。女生之间的往往只是一些小事情,却可以酿成深仇大恨。而男生之间的浓浓恨意也许只需要干一架便烟消云散。
不过放在迹部与日野两个网球痴身上,似乎只需要打一场网球。
当初在旧校舍,在被幽怨气息笼罩下,七夜只是缓缓说了一句“要和迹部君打网球么”,便成功阻止了对方的掐喉行动,让自己勉强从怨灵的爪牙中逃离了出来。
打蛇要打七寸,在听了迹部的故事之后,七夜认为即使变成了怨灵,但是执念或许是不会变的。
如果一切深仇大恨能够通过一场网球比赛来化解,那真是比想象中好解决多了。
在迹部的带领下,他们穿过了一条七里香长廊,经过了一个宛如欧式公园般华丽的景点,然后到了后院的网球场。这巨大的占地面积,实在是令人咋舌。
日野念握着手中的网球拍,然后抬眼瞥了一眼迹部。这是他曾经小时候常用的牌子,没想到对方还铭记到现在。
回忆往事,他其实并不后悔与迹部相遇,相反他觉得那段一起打网球的日子是他人生中最美的时光。如果没有发生以后的那些事情。
现在想来,一切都是命运的捉弄罢了。
他从一开始便知道,他与迹部是两个世界的人。
在每一次打球后,精疲力竭之时,他躺在街头网球场旁的草坪上,凝视着蓝天白云。而迹部并不会如他一般动作粗鲁随意,一看便是出身良好的家境,他往往做出最出格的动作大约便是盘腿坐在草地上。
就算是两个世界的人又如何?他们好歹仰望的是同一片天空。
他这样乐观地想着,但这份天真却被命运之锤击得粉碎。
在某一天他放学回家之后,只见早出晚归的父亲正端坐在家中,而在他的对面坐着正装的男子,在瞥见他之后,只朝着父亲点了点头,然后从包里掏出一张纸,放在桌上后便起身离去了。
他有些不知所措,连忙跑到了父亲跟前,然而只见他点起了一根烟,猛吸一口之后,氤氲迷蒙下竟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能想象到那满是沟壑的脸庞上只有疲惫与无奈。
“念啊,你最近交了新朋友?”他听到父亲低沉的声音响起。
“是的,父亲。他也来自日本,我们因为网球相识的。”
“对方姓迹部?”
他望着父亲高深莫测的神情,点了点头。
“罢了,”父亲将桌上那张纸揉得稀烂,然后准确地丢出了窗外,“最近准备搬家吧。”
“为什么?!难道是因为迹部家人来威胁我们了?”他不满地大叫。
他始终不能明白这突如其来的搬家,难道刚才那个西装男子便是迹部家派来的?但是这又跟他有何干?他们只是打过网球,成为了朋友罢了。他可没听说过富家子弟不能与穷人家的孩子交朋友的规矩,这样未免也太大题小做了吧?!
“你想多了,只是我的工作调动了而已。”父亲摆了摆手,将烟头扔进烟灰缸,叹了口气,然后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日野念也不知道,实际上那张被他父亲扔出窗外的纸上,是一份去网球学校学习的邀请。
后来父亲病逝,从小没见过母亲的他彻底成为了孤儿。因为成绩并不好,他选择了辍学,开始辗转各地打零工。
有时候在球场上看到有所谓的赌球,也会上前去打一场,结果在机缘巧合下被某个富豪看中,从而开始了他的打假球的生涯。
他在父亲的遗言中,终于得知当初的部分真相——实际上年少时结识的小少爷,是他的表弟。
父亲早年因为婚姻问题离家出走,彻底与家里所有人断绝关系。只是没想到生活坎坷太多,女方因为忍受不了贫困的生活选择了永远地离开了他,留下了年仅几岁的他。
一向心高气傲的父亲,绝不愿意朝曾经被他抛弃的家再低头,于是隐姓埋名在英国生活了十多年,直到再次遇到了迹部家的人,不愿意与他们有过多牵扯,于是落荒而逃。
后来在大富豪的带领下,他踏上了故土。虽然这是一片他从未来过的地方,但却是他的家乡。
年少时所持有的那个巨大的发光的梦想,被多年的奔波磨得黯淡无色。
现在想想看,那时的自己是多么的天真,以为他还可以以网球为梦想去创造奇迹。
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
在实现梦想的前提,是要解决温饱问题。而他每日都在为能吃饱饭而奔波着,为着能在这冰冷的大都市中有一席容身之处而努力着,那个年少时的巨大梦想渐渐被他抛置于脑后。
在某一次醉酒后,他倒在了迹部家的车轮下。
命运的齿轮开始逆转。
“你错了。”一击打中了对手的手腕,迹部一跃而起。
日野念看着手中被打飞的球拍,不免抬起了头。
迹部整个人逆着光,让人无法看清他的神情。
他起手,打出了一发华丽而漂亮的二段扣杀。
“高贵不存在于血脉,只存在于心中。”轻盈落地之后,迹部转头,对着呆呆站在球场上的日野念说。
他向来信奉这一条名言,并把它当做自己的座右铭。
一个人的高贵不是因其出身而具备的,而是源于后天的个人修养。
他还记得与日野念初识的时候,对方精湛的球技深深吸引着他。就算是穷人家的孩子也罢,他始终都羡慕着这个谈起网球便闪闪发光的少年。
那时的他,即使穿着廉价的衣服,用着破旧的球拍,却仍然那么熠熠生辉。
然而现在却满身怨气。
拿曾经口口声声说是巨大梦想的网球作假,将曾经承受的所有痛苦全部怪罪在他人的身上。
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早已消失。
日野念盯着迹部潇洒的背影,很容易便与当年的小少爷重合了。
眼前这个从来不会为温饱犯愁的富二代又怎么能够体会他的痛苦?
养尊处优的你,又怎么能够感受到处于社会底层人的无奈?
由于身份的不同,他已经贱卖了梦想,而他却仍然能够肆意地打网球。
在他在社会里匍匐打滚的时候,对方在华丽的宅里悠闲地喝着咖啡。
明明他们应该有一样的生活。
“呵,没有体会到痛苦的你,只会说漂亮的话。”日野念嗤之以鼻。
冰冷的现实,一次又一次地提醒着他——
“梦想只是宠物,养不起只能贱卖。”
“你说的没错。”在一旁记分的七夜突然开口。
迹部皱了皱眉,但是没有打断她。
她并不完全赞同迹部的说法,他一向站在最高处,很难理解底层人的想法,当然对他来说也不屑于去了解。那实在是多此一举的事情,他生来便是要站在巅峰之人。
她并不想对日野念说什么,“你有健全的身体,为什么不去坚持梦想”这种空泛而恶心的话语,在这个世界上,因为现实所迫而放弃梦想的人实在是太多。
她也并不想说什么“口口声声说是梦想到头来却玷污了它”之类的话语,即使这是事实,她虽然不赞同,但能够理解。
她只想感叹——
这个世界本就是不公平的。
他们两人,一个生来便是注定站在顶峰俯视众生的,还有一个匍匐在社会底层,只能靠着自己的力量一步又一步的往上爬,稍不注意便坠入深渊。
但是所谓的梦想,所谓的生活,所有的状态都必须是“活着”。
一旦死去,那便什么都没有了。
“然而连生命都不珍惜的人,又有什么资格去谈论这些?”
☆、第17章 迹部卷·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