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明宫内,这今上也正想着折腾人,礼部正忙着写禅位大典的流程。今上却在这时候,下了一道旨:因今上崇尚仁孝,征采才能,降不世之隆恩,除聘选妃嫔外,在世宦名家之女,皆得亲名达部,以备选择,充为女史之职。
原本那些个,已经在礼部按了家的官员,这回都得在那里扎根。
宫外的官宦人家,接了这道旨意,有意的便开始准备起来。
宫中久未选秀,等太子登基之后,依从三年无改制的习俗,怕是最起码要等四年之后,才会选秀佛王妃。
女儿花期最是等不得,有些年纪尴尬的官家女子,若是错过这次机会,便再也进不得宫,无法为家族做出贡献。
那些无意的,连家中女眷都没告诉,反正这又不是强制的。
宫内的郁偆自然也听说了这一道旨意,因年代太过久远,郁偆有些不确定,那贾元春是不是就是在这一次采选之中进宫的?可若是贾元春就是这次进宫的,那贾宝玉也该长到三四岁了,怎么这宫中半点儿也不见传那衔玉而生之事?
这选女史之事,对宫里宫外的人,影响都挺大。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哪儿是选女史,不过是换了个叫法,这正经是在给太子选预备役妃嫔。只不过是预先选了,在宫里养上两年,而后等着新皇登基,再另行册封。
这也不完全算是那些人想多了,今上还真有这意思,不过今上更多地是为了折腾人。
要说这桩事情对谁触动最大,那非太子妃莫属。太子妃出了小月,刚将身子调养好,便收到这样一份大礼,立时就想重新躺会穿上去。想着那些即将进宫的“姐妹”,太子妃的嘴里跟吃了十斤黄连似得,就算含了蜜在嘴里,她也觉不出一丝甜味。
杨溍听说此事,便觉他的父皇真的是越来越糊涂,这般行事,不仅是在给他这个做儿子的难堪,更是让那些大臣为难。真心疼爱女儿的,又那会因为一个女史的名头,就让女儿进宫担那伺候人的事。就算真想让女儿进宫,侍奉君主,也该名正言顺,走正规的渠道进宫。
宫外的官员为了皇位交替,以及其他一些琐事忙碌不停。宫内也差不离,既然淑妃已经定下,要搬去清宁宫,那除了人,淑妃这些积攒下来的东西,也得一道搬过去。
这些日子,郁偆拿着账册,眼睛都快花了,怎么会有那么多的东西?
最先整理出来的,是淑妃早已用不上的东西,那些东西积年放着落灰,都得拿出来查验一番。
郁偆一整天都带人在库房里,干干净净一个人进去,出来的时候整个人灰头土脸,就连头发似也斑白。
头一天下来,郁偆便有些受不了,回了房洗漱干净之后,连夜给自己做了一身罩衣和包头发的帽子。
库房里放着不少稀世珍宝,郁偆看着册子上一串串长长的定语组成名字,就觉得头晕,这些都得多少钱啊?
几日下来,总算是将库房里的大半东西都整理完毕,只剩下一些淑妃用得着的。至于那些用不上的,重新贴好封条,只等着装车送往清宁宫的库房。
差事办完,郁偆自然得给淑妃汇报工作,刚到殿前,便见时常跟随太子的一众侍从,正在门口立着。
淑妃将手中的花名册,交给一旁的宫女,让其递给自己的儿子。
“你看看吧,这次采选,也不过选中三人,那位翰林家的姑娘,是给你十四弟选的王妃,其余两位则是……”
杨溍打开名册,只见“甄”“假”二字。
淑妃见儿子皱着眉,问道:“可是有什么不妥?不论家世还是性情,这两位都是极好的,那位甄氏还是与静贤师太一母同胞的姐妹。”
杨溍将册子一合,道:“并无什么不妥,只是那贾氏……儿臣听说,那荣国府中全无礼法可言……”
“等等,哪儿来的荣国府,这贾氏不过是一工部主事之女,一等将军的侄女。不会是弄错了?”淑妃看着儿子的脸,似是觉出什么了不得的事来。
那贾氏怕是不能留在她儿子身边,不然迟早是个祸害。
☆、第045章
杨溍还算是个正直的人,做不得在背后说一女子蜚语的事。他只与自己母亲讲了,荣宁二府如今是个什么情形。
荣宁二府本是一家,说了荣国府自然也要带上宁国府,只不过三言两语,就让淑妃对贾元春的印象,降到了冰点。
只淑妃还是不放心,等着儿子走之后,便叫了长春宫的管事太监,让他出宫一趟,去那荣宁二府周边打听打听,这二府之中到底是个什么情况,那贾元春又到底如何。淑妃还特地让一位老嬷嬷跟着一道出去,这和女子有关的事情,还是女人来问更加合适一些。
“彩嫔……如果娘娘搬去清宁宫,你说……我能跟着过去伺候吗?”周英小心翼翼问道。
严彩嫔正描着眉,被周英这么一打岔,眉笔往上一扬,好好的柳叶眉,就成了一月弯刀。
“嘶……我说你瞎嚷嚷什么呢?”严彩嫔将眉笔一摔,斜眼瞪着周英,“娘娘的心思,是你能揣测的吗?你得守好你自己的本分,别东想西想的,这是你能想的吗?去去去,一边去,别挡着光,妨碍我描眉。”
周英心里委屈的慌,她问了那么一句,已经够小声得了,怎么还被这样教训?
在这长春宫好几年,周英好不容易摸到了正殿的门边,可她还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随时都能被人代替。如今眼看着好日子就在后头,周英怎么能不急。
淑妃搬宫,自个儿的东西自然要全部带走,但这长春宫里的人,却不可能全部跟着走。除了淑妃跟前近身伺候的,其他人只有一部分能跟着离开。
是跟着未来太后?还是跟着以后这长春宫里的新主子?都不用选择,只要是不太傻的,都知道是跟着前一个好。
有些人为了能跟着去清宁宫,就开始活动起来,其中一些病急乱投医的,投到了郁偆这里。
郁偆看着递到眼前的荷包,推拒道:“这宫中人事,又不是我在管,你托在我的事情,我帮不上半点儿。”
“瞧彩嫔说的,只要你往张嬷嬷那儿提上一提,说不得就能成的。”那人又将荷包,往郁偆的手里送了送。
郁偆将手背在身后,道:“既然你知道是张嬷嬷在管,那你就直接找张嬷嬷去,我管好我这一亩三分地还嫌顾不过来,如何能越了权,管别人的事。”
那人见郁偆这边是水泼不进,针也插不进,只得干笑着道:“我这也不是没了办法,才找得彩嫔你。这既然找了你,不管这事儿成与不成,这礼你总得收下,不然岂不是闹得我自己没脸。”
郁偆依旧摇着头,道:“按说你年纪比我大,我该叫你一声姐。姐,我就跟我说实话吧,这里头不管是什么东西,我都不能收。你想托我办事,我将这事给拒了,若是再收你东西,那还怎么掰扯的清,我到底是帮啊,还是不帮?”
吴宫女看着郁偆的笑脸,心里的如意算盘,顿时落了空美人妆。
“既然彩嫔你说的那么明白,我总不好硬塞,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郁偆又道:“吴姐姐不如就直接跟张嬷嬷讲了,张嬷嬷不是那么不近人情的人。你要是真有意,说不得张嬷嬷就做一个顺水人情,让你如了愿。”
吴宫人听了这话,便觉又有了希望,想着寻摸一样,张嬷嬷喜爱的东西,而后再去找张嬷嬷,说上两句好话。
郁偆看着离开的吴宫人,跟着她走远了,这才从角落里转出来,往别的地方走去。
这吴宫人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离着禅位大典越发近了,这人心也跟着浮动起来。谁都想水涨船高,眼看着就能往前进一步,谁又愿意往后退。
郁偆回房换了身衣裳,便又往正殿去,刚一进门,便听一旁守门的小宫女,小声提醒道:“往宫外去的公公和嬷嬷回来了,娘娘见了之后,似是不大痛快。”
“嗯。”郁偆眨眼一想,便想到了其中关窍。
那《红楼梦》的书里,单独有一章的章节名,便是“冷子兴演说荣国府”,在那章里头,冷子兴对于荣宁二府中姑娘的闺名和生辰可是张口就来,一点都不避讳。
但在这个时代,姑娘的闺名和生辰八字,是极其重要的东西,一般都不会讲与外人听。换一种说法,要是让外人知道了府中姑娘的姓名生辰,岂不是可以依着这些,指名道姓的编排些事情。到时候,可是会带累全族女儿的名声。
荣宁二府犯了如此忌讳,自是让淑妃气愤难当,可话要是说回来,淑妃要不是去刻意打听,也不会知道这些,耳朵里听的,肯定都是些好话。
看着那扫落一地的黑白棋子,没有一个人,敢蹲下身子去捡。来回报的那两个公公嬷嬷,依旧在地上跪着。谁也不敢上前去劝,那些个听到那些私隐的,具是战战兢兢,连头都不敢抬。
郁偆进了室内,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景象。郁偆觉得自己进来的不是时候,可到了交班的时间,她不敢不来。
郁偆发出的那么一点点细微动静,在这个安静的空间里,瞬间放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