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金光黯淡的灵魂,叶九思一咬牙,将仙力覆在冰蓝色的灵魂之上,强行将其中的阴灵之气撕开。
作用于灵魂上的疼痛比被人捅了一刀要更加难耐,可怕的是分魂之时那种冰冷和空虚,像是被人挖走了一部分生命一般。分出一部分阴灵之力,爽灵大伤,元神受损,但是好生修炼,仍然会渐渐恢复如初的,只是这分魂之痛难免缠身,怕是要受尽磋磨了。
尽管痛苦非常,叶九思却仍然打算继续下去。冰蓝色的火焰即将被撕裂之时,那明黄色的火焰一阵翻涌,竟缓缓团成一个模糊的婴孩的形状。叶九思微微一愣,尚且没能反应过来,那金黄色的小人已经朝着冰蓝色的灵魂扑了过来,一掌拍散了覆在其上的仙力。他伸出两只如烟团般的手,将冰蓝色的灵魂拥抱在怀里,灵魂相互接触的瞬间叶九思只觉得仿佛被雷击了一般,一股神魂相融的感觉几乎要粉碎她的心脏。
神识猛然撤出气海,叶九思蹙眉,捂住自己悸动的心脏,有些不明就里。
神识再次重回气海,叶九思发现自己苦恼了半天的问题竟然已经解决了。叶英的灵魂本就不完整,而叶九思的分魂虽然不彻底,但是毕竟已经将阴灵之力撕裂开来了,这一部分的阴灵之力自动纳入了叶英的灵魂里,暂时填补了他灵魂的残缺。
见叶英的灵魂稳固了下来,叶九思也无心去追究方才那微妙的悸动。她小心翼翼地按照九天玄女给出的方法,将自己灵魂里的阴气传递给了叶英。而方才还挺抗拒的明黄色灵魂却好似睡着了一般,任由灵气传递到他的体内,神魂相触的地方也回馈着他心中的安心平静之意。
输送灵力和阴气,导致神魂不稳,叶九思的面色顿时苍白,却有些诧异地发现丝丝缕缕的金光顺着神魂传递到叶英的灵魂之上,却又须弥间消失无踪。
叶九思不知道那些金光是何物,但是意外地发现叶英的灵魂在金光的滋养下竟然凝实了许多,当即不再犹豫,一股脑的将金光灌输过去。
金光明灭隐入叶英的灵魂,化作千丝万缕的丝线,悄无声息地没入黑暗里。
叶英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心中只有沉沉的遗憾和不舍,即便身处在一片黑暗之中,他也希望能感受到哪怕一丝属于叶九思的气息。
然而没有,除了墨色一般厚重的黑暗,便是水冰凉的触感。
他能感觉到自己沉浸在水中,那种湿润的水并不轻浮,反而沉重异常,即便是丢下一条手绢,都只会往下沉,而不会漂浮起来。叶英就身处在这样的水中,一直往下沉,仿佛一个无底的深渊,永远都不会有落地的时候。
“阿弥陀佛——”
混沌的黑暗中一声仿佛从苍茫亘古传来的厚重佛语,隐约能听到木鱼声声的叩响,带着沧海桑田的古拙和空澄明净的叹息,慈悲而宽容。
叶英只觉得在这只能沉落的水中,有一道温柔而又暖和的气劲轻轻将他托起,像是佛祖张开的一只手掌,带着他不停往上,逆水而行。一片漆黑的视野里也流露出几缕金芒,那沧桑而厚重的声音仍旧在一声声的轻叹,呢喃着一句模糊的话语。他身周金光环绕,隐隐形成一行行古老的文字,那金光温柔又透着暖意,隔开叶英身周的弱水,带着他破水而出,将他牢牢护持在金光里。
“谛听!谛听!南阎浮提众生,举止动念,无不是业,无不是罪。何况恣情杀害、窃盗、邪淫、妄语,百千罪状。叹诶,叹诶,众生不知其罪,历经百苦亦无悔意,只怨上苍不公,何得救赎?广行善事,积攒福德,赞叹皈依佛祖,长期以往,业力渐消,方可得心中安宁。”
“阿弥陀佛——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仿佛带着袅袅檀香的佛语空荡荡的盘旋在寂然的空间之中,那带着佛性的灵光和明净,让人心生安然之感。叶英在一片混沌的沉浮之中感觉到一丝直透灵魂的暖意,不浓烈,却温柔而周密将他笼罩在其中,释放出微薄的温度,让叶英有了片刻的清明。
“诶?怪哉怪哉。”一个空灵飘渺的声音悠悠响起,虽说着疑惑的话语,口吻却平淡得没有一丝的波澜,“此人当真怪哉!分明造下杀戮罪业,却不被罪孽缠身;三魂七魄仅剩一魂三魄,浸入鸿毛不浮的弱水之河,却并未消散;自身并无多大功德,却又有如此浓郁的功德金光护身;魂魄不全,不入轮回,却分明已经铸就了仙魂,鬼差皆视其无物,竟不似此世之人,奇也,怪也!”
“阿弥陀佛——”那慈悲而宽容的诵经声渐停,似是叹息,似是遗憾,复又念道,“痴儿,又是一痴儿啊——”
“嗤,倒不知是何人积攒下这样的功德,竟用这般浓郁的功德金光来保住这么一缕残魂,可不是一看不破的痴儿?”那空灵的男声微讽,扭头看着坐在莲花座上宝相庄严的佛,毫不客气地伸脚踹了踹盘踞在莲花座下的似龙飞龙,似虎非虎的动物,语气平平地道,“谛听小友,说与本座听听。这世间竟还有嫌自己功德忒多的奇人?你说本座拿这缕残魂和那人交换,那人是否会将自身功德全部给本座?”
被唤作“谛听”的是一只虎头、独角、犬耳、龙身、狮尾、麒麟足的瑞兽,皮毛油光水滑且净如白雪。他本来趴在地藏菩萨脚下听对方讲经,正痴迷入神之际,淬不及防被踢了一脚,当即呲了呲牙,口吐人音:“莫起如此歹念,功德护身之人,必有天大造化,且那痴儿已成仙身。我虽能知晓六界之事,却不得随意泄露天机,他人舍不去爱恨情仇,经此一劫,本就受尽苦楚,你又何必火烧浇油?”
男子不满,反驳道:“你情我愿,有何不可?怎能说是火上浇油?”
谛听甩甩脑袋,嗤笑道:“趁人之危也敢说是你情我愿?能积攒出如此浓厚的功德,平日定然多行善事,心性纯粹,为人正派。这般多的功德,下辈子定然投生大富大贵之家,一生平安康顺,夫妻和美,子孙满堂。但既然对方已成仙身,这功德便是她以后的依仗,你自然可以趁人之危,想必以她满腔深情,也情愿和你交换。只是你这般所为,却是绝人道途,断人后路,乃是天大的恶事!也不怕你的道场被天罡给卷了!”
男子转身瞪了谛听一眼,一双冰蓝色的眼眸清澈空灵至极,仿佛毫无污染的水。他的头发是淡淡的水蓝色,长长的迤逦及地,却不沾染半点尘埃,仿佛一泓流水。他一身纯白的长袍,面容圣洁美丽至极,空灵澄澈得好似极北之地的□□,冷而寒,清且透,神圣且不容亵渎。
他就像是居于雪山之巅的一株雪莲,也似是高卧明月之上的仙,那样冰冷遥远,那样高不可攀。
他抬手一挥,袖子已经如流云般朝着叶英卷去,他袖里是一片山河日月,星辰流转,眨眼便将叶英的残魂收到了袖里。
“我可不管这些,功德是好的食物,我已经很久没吃饱了。”男子偏头,圣洁而带着灵性的容颜却透着桀骜,“只要魂魄不灭,那痴儿就会不停的传递功德过来,就算我不找她换,迟早也会掏光她的底的。”
谛听一声尖啸,大骂他卑鄙无耻,可男子只是不屑地撇撇线条好看的唇角,转身便消失在浓重的水雾里。
“他是不容于世的异界之人!寒琪你会后悔的!”
谛听咆哮完最后一句,也不知道对方听没听到,谛听却是闷哼一声,咽下喉中的一口鲜血,恹恹地重新趴回地藏菩萨座下。
泄露天机,总是要受些惩罚的。
“世尊,就他这个样子,真的是传说中仁慈温和的水麒麟吗?”谛听几乎要为那一对可怜的有亲人揩把泪,嘟嘟囔囔的道,“好不容易碰到个灵魂纯净,三世明净的人,却偏偏只剩一缕孤魂;好不容易碰到一个功德无量,身无罪孽的良善之人,却偏偏遭此情劫。”
“更好笑的是两人分开明明都是生有大造化,迟早要问鼎青天的人,但偏偏他们却相爱了!”
“然后功德全部都被一只披着麒麟皮的貔貅给吃了!明净之人也染上红尘情爱了!这算什么?造化弄人吗?”
谛听觉得很悲哀,这样的天意弄人,这样焚心刻骨的恨意,怕是在枉死城待上千年,这份伤痛都不会淡忘吧?可偏偏这劫难一环扣一环,处处险死还生,半步差池,便会万劫不复。就算每步不错,却也难保她不会因此而崩溃疯狂,纵使千帆过尽,最终却有缘无分,岂非更大的悲哀?
“世尊,您说得对,浮屠众生,何人不苦啊?”
闭目静坐的真佛端庄肃穆,宝相庄严,听闻此话,却是双掌合十,低吟道:“阿弥陀佛——”
“谛听,子非鱼,焉知鱼之乐?红尘情爱纷扰,各有各的造化,忘了吧。”
“是,世尊。”谛听轻叹,却又很快将之抛诸于脑后,沉浸在那重复了无数个日日夜夜的木鱼声声之中。
而寒琪带着叶英的残魂回到了自己的道场——历经了洪荒万载的一泓寒潭。
寒琪是一只上古瑞兽水麒麟,在洪荒这样一口清气可成仙,一滴露珠可得道的世界里,他也能排进十大神兽的行列里。他乃是蛮荒万载寒潭所出,性喜吞噬妖物,能御万水,震慑群妖,生来便谙悟世理,通晓天意,可以聆听天命,乃是王者的神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