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塔喇古在那群人到达近前时消失,速度快的任何人都没有注意到,包括那些前来滋事的始作俑者。
这些人仍旧是有去无回,枯枯戮山下,过了今天就不会再有人记得。
舞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漆黑一片,周遭的一切都似乎离她很远,耳旁有不甚清晰的关切声音。
“醒了……醒了……”女人的声音听上去带了哭音,“天呐……你吓死妈妈了……”
妈妈?妈妈……蠕动的嘴唇没有发出声音,干涩的喉咙一阵发痒,引起她一阵剧烈咳嗽,一股腥甜的液体涌上喉咙,喷出口腔。
“舞!小舞!!”女人紧张的用毛巾为她擦拭从口鼻流出的鲜血,“舞……妈妈在这里……你不要害怕……妈妈在……”
舞?她再次陷入昏迷时候,脑内朦胧的回应着,不是……她不是……
再次醒过来时,四周仍是漆黑一片,令人窒息的疼痛遍布了整个头部。她想死,只要能结束这股疼痛,她一点都不介意把脑袋切下来扔掉。
微弱的□□声引起旁边人的关注,“舞?小舞?你醒了?醒了……?!”
她茫然的抬手想要触摸自己的头部,太疼了,她受不了!谁来,谁来救救她! 她大脑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像是在被狠狠的拧着,绞筋着疼。高烧仍在继续,让她的皮肤灼热地烫人,意识的每一次回笼,都伴随着让她想直接死去的疼痛。
从舞的鼻孔、耳朵、嘴角,再次渗出了血迹,她的意识又一次进入半昏迷半清醒状态。
又不知过了多久,一阵阵很有节奏的极端钝痛将她从混沌中敲醒。
“小舞不要动……”女人按住了她乱动的双手,“你的头受伤了……不能乱动……”
舞?受伤?一幕幕模糊的画面一闪而逝,紧接着画面逐渐变得清晰起来。她吞掉了即将溢出喉咙的痛鸣。擦!擦!擦!尼妹!尼玛!尼全家!!
“舞……”安娜又紧张又心疼的看着浑身冷汗的女儿,“疼的话……你就哭出来……不要忍着……”
我擦勒个去!疼的如此有节奏,是把姐的脑袋当鼓敲呢……舞躺在床上深呼吸,没事……没事……疼是好事,至少证明自己还活着……不过……她也许就快被疼死了……
舞直挺挺的趴在床上,伴着冷汗,额头上的青筋根根绷出。听到有人推门进来,她强迫自己放松表情。
来人扒开她的眼皮做了什么,舞隐约听见了安娜的哭泣声。
“小舞,”身为医生的男人刻意选择了很平稳的口气,“虽然痛苦,但是你这次醒过来,应该就不会再陷入无意识的昏睡了,有件事要告诉你……”
舞在一片漆黑中,茫然的望向声音来源方向。
“现在也许告诉你并不适合,”医生似乎也有点犹豫,“但是为了你的病情,希望你能早点接受……现在,并不是晚上……你后脑遭到重击,脑内淤血结块,而且集中在很难用手术取出的位置,它压迫了你的视神经……你现在,失明了……但是并不代表这是永久性的,只要血块散开,你的视力还是可以恢复的……”
医生斟酌着语言,他没有告诉舞,现在的她相当危险,如果头部再受到撞击,哪怕很轻微也有可能置她于死地。
安娜压抑着抽泣声离开了屋子,舞张着无神的眼睛望向天棚,用手指在床上滑动着写字,杰斯卡呢?
医生看着她,一种不协调的强烈感觉植入他的大脑,“杰斯卡他没事,只是有点被吓到了……”
那就好。舞送了一口气,又用手指写着,妈妈呢?
“呃……”医生看着平静到异常的小女孩,“她,很伤心……”
您能帮我叫她过来吗?谢谢。舞继续写着。
安娜坐在床沿,已经哭红了眼睛,“小舞……对不起,妈妈不该丢下你一个人在家……对不起……”
头疼,舞抬起的手都在抖。摸到安娜身上,再摸到她的脸上,替她擦干眼泪,握着她的手,在她手心里写字,我没事。真的没事。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我又害你伤心了,对不起……
“舞……”安娜握住她的手,哭的更伤心了。
躺在床上,舞把安娜的头揽在胸口,让她在自己怀里哭。太尼玛悲催了,本以为命运如上吊,很简单的事儿,只想着绳索一拉双脚腾空,很快就能结束。但是事实上,还得经历一段痛苦的挣扎,抽搐,窒息,失禁,最终才能到达平静。就目前来看,姐正在挣扎……
不知道是不是人在失去后才会懂得珍惜,她在能下地走动之后,就开始喜欢把身体沐浴在阳光下感受温暖。治疗时被剃光的头发,已经留长了,没有刺刺的时候摸着顺手。失去了视觉之后,舞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嗅觉,触觉跟听觉突然间敏感了起来,不同轻重的脚步声,不同频率的呼吸声,每个人身上所散发的不同的味道……
数月后,仅凭声音,舞已经可以精准的倒一杯八分满的水,也可以识别赛肯镇的大部分常驻居民,她甚至能精确的发现谁换了香水,买了新鞋……
杰斯卡自那日被救之后,经常跑到她跟前,偶尔塞几块糖给她,偶尔讲讲班级里发生的鸡毛蒜皮,偶尔陪着她一起看摊子……
在这里的冬天飘第一场雪的时候,杰斯卡大着胆子拉起了舞的手,他吭哧了半天,对她说,小舞,等长大之后,你嫁给我当老婆吧。
啊?舞眨着茫然无焦距的双眼,阿姨我拼死救了你,你不报恩就算了,竟然想报复?
那,就这么说定了!杰斯卡撒开腿跑了。留下舞一个人无语问苍天,活了这么久,自己的求婚对象竟然是个毛没长齐的小鬼,话说,那小鬼是故意欺负她不能讲话吧……轻敲额头,她全当自己刚才幻听了……
在舞重回水果摊之后,集塔喇古从她面前走过了七次。第一次时,他很意外她竟然还活着。第二次时,他发现了她没有焦距的视线。第三次时,他看见了她仰面对着阳光闲适的笑。第四次时,他被她身旁坐着的小男孩狠狠的瞪了一眼。第五次时,她在摊子前整齐的码放水果。第六次时,消失了一段时日的冷饮换成了热饮重新面世。第七次时,他走到水果摊前,她并不确定的望着自己,加热后的八分满的苦味热饮最终没有递出。
第八次,集塔喇古止步在了水果摊前,在他没出声之前,舞递出了还冒着热气的重苦味果汁……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啊~~继续~~~
☆、尸体x杀手x试验
集塔喇古不伸手,不出声。在他认为这女孩已死亡之后,她竟然还能再出现,谁救了她?那双没有焦距的棕色眼睛很明显的告诉自己,她瞎了。可是递过来的热饮又是怎么回事,自己在哪方面暴露了行踪?
舞并不知道摊子对面集塔喇古的心思,说实话,她并没有听到任何声音,无论是脚步还是呼吸,之所以感觉到对面有人,原因是风。无论一个人有多神奇,除非他能把自己变透明,不然,只要有风吹过物体,就会形成气流。而且,在她所熟识的人当中,行为堪称怪异的,也就只有那么一个而已。
舞疑惑的捧着暖乎乎还冒热气的杯子,再次屏息静气确认了一下,没错,确实有个物体在摊子前方……等等,她忽然想到,也许……他并不希望被自己这个瞎子发现呢……自从感知变灵敏之后,光顾着臭美了,自己竟然忽视了很多该注意的地方……
“答、答、答、答。”看到舞想把递出的热饮收回,集塔喇古出声,给我一杯重苦味的。
把热饮再次递上的同时,舞莫名的感到恐惧。什么样的人需要把气息全部隐藏,隔三岔五的出现在枯枯戮山下?从来都是看他走向上山的路,却从没见过他下山,答案直指一个方向,他跟山上的揍敌客家脱不开关系,自己……会不会被灭口……
“答、答、答。”集塔喇古接过杯子,你怎么发现我的?
舞没想到他会直接开口问,但是还是很配合的指了指旁边有挂旗子的地方。
“答、答、答、答。”看着随风飘扬的旗子,集塔喇古了然,你很厉害。
风大!是因为风大!舞紧张的指尖发凉,她不知道自己厉不厉害,但是她知道自己现在很危险!
极度恐惧使舞的感知越发敏感。四周的气流从对面人抬手的动作间流过,而她,就像亲眼所见一样。
“答、答、答、答。”集塔喇古摊开掌心,给你50戒尼。
舞偷偷松了口气,可是神经依旧紧绷,伸出手去,让他把硬币递到手中。
集塔喇古悄声消失了,而舞,在寒冷的冬日里保持着接硬币的姿势很久,直到安娜出来跟她换班。
集塔喇古对热饮似乎不太感冒,因为之后的整个冬天,舞没有见他在摊子前再出现过。其实说实话,她自己也并不肯定,只是不再自以为是,行为上更加谨慎,无论是谁,只要没有发出声音,她都会当他们不存在。
春暖花开的四月末,她迎来了舞的九岁生日。一个蛋糕,九支蜡烛,亲人的祝福。无神的双眼注视着点燃的烛光,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虔诚的在生日时许愿,希望无论是安娜还是……都不会因为她而再伤心……脑内的血块并没有消退的趋向,所以偶尔还是会疼的她想自行剖开头颅抓上两把过过瘾。当然这事不能让安娜知道,她并不是受不了别人哭,只是受不了别人因她而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