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真好。”谢廖沙小声地感叹。
“什么?”卡列宁问道。
“哦,没什么,父亲,我想听这个故事。”谢廖沙把书翻到某一页,那是一个讲兔子和狐狸的故事。
像上次一样,当卡列宁用那种陈述公文的语气念完了故事后,谢廖沙早就睡着了,小脑袋歪在一边,因为劳累而打着小鼾。
“下次在他作这样的要求之前,我要告诉他,别人正在完成他的心愿时,他却睡着了实在是不够有礼貌的。”卡列宁微妙的抱怨了一声。
“别抱怨了,亚历克赛,给孩子读睡前故事的目的就是把他们哄睡着。你要感谢谢廖沙,说明你做得很好。”安娜笑了一下。
卡列宁说:“我没有抱怨,安娜,你应该注意到我语气和平时一样。”
“别找借口掩饰,你抱怨的时候眉心会有个小小的褶皱。”
卡列宁没说话了,视线专注的放在那本书籍上。
“就像上次那个故事一样,猫和狗这样两种不同的物种可以成为朋友,甚至拥有某种跨物种的亲密友谊关系,今天的兔子和狐狸也是。我还发现它们是同一个作者,时下最流行的小说家,但我认为他的故事完全脱离现实和逻辑。”卡列宁语气平静的喋喋不休。
“这不是很好吗?”安娜的声音打断了卡列宁,后者抬眼看向她。
“不管是逻辑性还是理智,有的时候,它们也不是什么事情都能被解释得通的。但我想,这也没那么糟糕。”安娜微笑,手指在狐狸和兔子互相对望的那一页插画上轻轻点了点。
“你喜欢这个故事?”卡列宁问。
“我不知道,但不讨厌。真奇怪,但还是有些可爱的。”安娜说出自己的想法,有点矛盾,却十分真实和坦诚。
“我依旧不能完全理解这些童话。”
“你童年时期不曾阅读它们吗?”
“是的。它们是没有益处的。过多的相像会令人脱离实际,孩童时期本来就处于妄想的时候,我记得我小时候听说一件事,一个孩子就是看了这些荒唐的故事而觉得自己长有翅膀,从二楼的阳台上跳下来。然后他在家躺了三个月。”卡列宁认认真真的阐述他童年时代对关于童话所存在的记忆。
“那是有些可怕的。人类不是鸟,没有翅膀也不会飞。但他坚信自己是。我那个时候就再次确定童话对小孩儿而言是没有益处的。”
“但是,你没阻止谢廖沙去阅读它们。”安娜指出。
卡列宁没马上接话,而是过了一会儿才说:“之前我认为,管教孩子应该更多属于妻子和家庭教师的义务,身为父亲,我能做的更多的是教导他做人的一些准则。我向来认为夫妻之间明确的分工是十分有必要的。”
“所以,尽管不认同,你也不更加干涉我管教谢廖沙的方式?”安娜问。
卡列宁微微拧眉:“诚实地来说,安娜,你对谢廖沙太过溺爱了一些,之前那段时间,我认为你做的更好一些,但现在,你又故态复萌了。”
男人的意思似乎是在说在他的角度,他是没看出来安娜对谢廖沙是存在什么“管教”的行为的。若是平常人,几乎可以算得上是一种控诉了。
安娜忍不住笑起来。
“他真可爱不是吗,每人能拒绝他那双小鹿斑比一样的眼睛的。”
“对此,我十分赞同。”卡列宁考虑了一下后说道。而安娜下一句话却令他又有了别的想法。
“说实话,他的眼睛跟你很像,亚历克赛。我喜欢它们。”
“你喜欢。”
“是的,我喜欢。”
安娜的脸有些红,但还是决定诚实地说出来。
她本来就并非是那种畏手畏脚的人,若她决定了一件事,那就是势必会尽力做下去。
“我很高兴。”卡列宁说。
他对于在形容自己的心情时的语句有些奇异的贫乏了,毕竟,像卡列宁这样的人,在官场上分明是那么巧舌如簧的。而这样的人,在真的涉及到他自己,或者是他自己的心情时,表达喜悦的词语也不过是那一句“我很高兴”,周而复始,也许几十年后也不会想到要换一句更为浪漫的。
若是别的人处于安娜的位置,多半还是会无法避免的有些失望。
可也恰恰是这样的安娜成为了卡列宁在意的那个人。
世间中的一切似乎有些事的确是冥冥中天注定的,但注定的是好是坏,却总是由人所决定的。
就算不懂人情,因为环境而造就缺乏了一种感性的感知能力,但勇敢和智慧可以弥补这一切。
“所以,像卡列宁这样的男人,也唯有我能够与他齐肩站在一起,唯有我。”
得出这个结论花费的时间一点都不长。
这比制定任何一次目标的时间都要短,却又比任何一个决定都要来的重大,以及,心甘情愿。
感情的事情不存在百分之百的严密性,未来也不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就如同卡列宁对童话故事的理解,因为缺乏理智和逻辑性,所以不可掌控,因而被他归类为无益处的书籍。
可就算是这样,在谢廖沙的选择上,卡列宁依旧不会横加干涉。
安娜把这认为是卡列宁的一种纵容。
如他们这样的人,最害怕的不是明显强大的挑战,而是不可掌控。
如感情。
看不见摸不着,没有逻辑性,太过感性,有时候扰得人无法做出理智思考,却又让人甘之如饴。
“亚历克赛,唯有我能够配得上你。”安娜说,嘴角边藏着微笑,自信又坦诚。
女子的微笑和神态,使得卡列宁有着从未有过的震动。
他向来不在意别人对他的一些评价,他在意体面的问题也是因为在他所处的位置,若是这一项规则没有遵守好,被人所抓到把柄,于他而言是没有半点益处的。
卡列宁的骄傲和自负在一种平静之中,他位居高位,经常被人逢迎夸赞,但卡列宁十分清楚这种伪善的话语不过是想从他那里得到什么,高官、权利、钱财等等,虚伪的话语像是绵绵的针,包裹在棉布里面,只有愚蠢的人才会相信,真的接过放在肉上面,才会被扎得一跳,继而悔恨。
卡列宁不会。
他十分清楚自己要什么。
那些奉承他的人给不了,那些还在他上面的人也不具有他需要敬仰的特制,甚至可以自负的说,他忠于国家,而目前为止,他还未发现有某个独立的人能够获得他这一份忠诚。
这些话卡列宁从来不说。
但是现在,他从安娜的眼神中,仿佛看到了一个最为真实的自己。
他突然发现:原来在她的眼里,我始终是这样的人。
一种饱胀的情绪在卡列宁的胸腔中翻腾,继而归为厚实的沉淀感。他那双蓝色的眼睛静静地看向自己的妻子,他吻向她。
现在,他的骄傲和自负,甚至唯一的崇敬也献给了他的妻子。
“吾爱,吾骄傲。”
☆、第60章
天蒙蒙亮的时候,安娜醒了过来。
她睁开眼的时候,感觉到怀里有一个毛茸茸的东西,把她吓了一跳,但随即她意识到了那是什么。
谢廖沙在睡梦中嘟囔了几句,小嘴微翘,还在酣甜的睡着。
男孩儿看上去幸福得不可思议。
这一切好像是一种夏日里饱满的浆果,在阳光下,吸取了整个夏季的丰盛,因为成熟而散发着甜美的香气一样。
安娜没想到自己脑子里会因为谢廖沙的样子而有那么多的联想。
一切的一切都像是离她很远,唯有幸福,近在咫尺。
一个吻落在了男孩儿的卷发上。
安娜越过谢廖沙的头顶,看向了旁边的男人。
卡列宁还在熟睡,若是在家里,这会儿他已经起来了。
男人的双眉有些微微皱起,唇色很淡,她有私下里问过卡伦斯医生。尽管卡列宁表现得他只是来度假,以此使得那些人对他的猜忌变淡,但卡列宁的身体状况也并非十分健康。
像他这样的人,多少有些胃部和肝脏的问题,思考甚多,至少没有秃顶。安娜笑了一下。
她起身,动作很轻,以至于没人察觉。洗漱过后,安娜去了中庭那儿,打算找点东西让自己的胃部觉得好受一些。
在中庭的时候,安娜瞧见了弗拉米基尔。
金发的年轻人也瞧见了他,示意了一下。
“一大早就喝咖啡?”安娜坐下来问道,咖啡清苦的味道在空气里飘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