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的被子盖在卡列宁的身上,但右手那边却依旧有些空空落落的。
卡列宁再一次说:“我受伤了。”
“据说,受伤的时候需要更高的温度。”
安娜沉默了,好半天才把自己挪过去,她低声说:“现在我可以睡觉了吗?”
“晚安,安娜。”
“晚安,亚历克赛。”
夜,依旧有些漫长,但对于已经陷入睡眠中的人来说,那是温暖和祥和的。
第二天早上,当卡列宁醒来的时候,他的右手摸索了一下身边,接着才清醒过来。
床铺上还留有余温,证明他妻子刚起床没多久。
“咔嚓”。
门锁的声音响起,卡列宁望过去,是谢廖沙。
他只穿着睡衣,丝绸的睡裤,裤脚有点长了,绵软的拖鞋上是泰迪熊的样子。那是最近颇受欢迎的玩具样子。
“早上好,父亲,您觉得怎么样?”谢廖沙关好门走过来。
“早上好,谢廖沙。我觉得很好。以及,你应该穿上你的睡袍,如果你不想感染热伤风的话。”
“我想早点知道你是否安好,父亲。”谢廖沙软软地说。
卡列宁看着儿子大大的眼睛还有从中流露出来的关切眼神,他那被教条和逻辑包裹的心脏也情不自禁的绵软下来。
“我很好,但就像我一向跟你强调的,谢廖沙,无论什么时候,重视你自己的安危和健康,才是我对你的第一要求。”
“我明白了,父亲。”谢廖沙瑟缩了一下,几乎有些怀疑他的决定是不是错了,但父亲下一句话打消了他的疑虑。
“现在先进来。”
卡列宁示意谢廖沙也到被子里面来,这对谢廖沙来说几乎是从不能想象的事情。但他很快把拖鞋脱掉,钻进了暖呼呼的被子里。
卡列宁看着儿子还有些乱蓬蓬的卷发,以及他仰着头看着自己时闪亮亮的大眼睛,他想他也许可以明白安娜为何那么溺爱他们的儿子。
“我能看看您的手吗?”谢廖沙问道。
“它已经被包扎起来了,你看不到。”
“没关系,父亲,我只是想看看。”
卡列宁把手拿出来,谢廖沙小心翼翼地捧着那只手,然后问:“会痛痛吗?”
“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
卡列宁说完这句话之后,发现谢廖沙的眼皮有些红红的。
“向我承诺你不会哭,谢廖沙。”
“恩,我保证不会哭。”谢廖沙吸了吸鼻子,然后他看向卡列宁,认真地说。
“父亲,我想成为一名军人。”
“为什么?”
“因为军人可以保护别人。我听卡比东内奇说了,父亲,那不是您的错,妈妈说,这世界上总有一些人会因为自己的错误而迁怒别人,只有懦弱者才会把自己的无能迁怒到别人身上。而讲道理是没有用的。”
“我不希望你把暴力当成保护的借口,谢廖沙。”卡列宁严肃地说。
“我不会的,父亲。”谢廖沙摇摇头。
“但我想,像昨天那样的事情,您以后可能也会遇到。妈妈说,人的心是复杂的,您教会我正直和诚实,我之前一直深信不疑,以后也不会改变,但这不妨碍我也要学会辨别人心。毕竟,我得先保护自己才能保护您和妈妈。”
“这些是你母亲教你的?”
“并不是。我前段时间有些奇怪,妈妈她跟以前有些不一样了,我是说,在以前,她从来不跟我说这些。你们都只教我好的那一面。妈妈说她不知道这是不是对的,可她说我会长大,而且她相信我有自己的判断力,”说到这里的时候,谢廖沙停顿了一下,有些羞涩又自豪地继续说道,“妈妈说,因为我是您的儿子!”
卡列宁对谢廖沙的这番宣言没有做出什么失礼的事情,若这是斯基华的话,想必会给儿子一个大大的拥抱和亲吻,但卡列宁的感情是那么的内敛,他能做的无非是轻轻地捏了捏小男孩儿的肩膀。
“如果这是你想做的,那我的建议是,依旧对这个世界怀有宽容的心,成为一个正直的人,但在面对敌人的时候,不要放下自己的武器。”
“恩!”
得到了父亲的认可,谢廖沙是那么的高兴。
在这一天中,他确认了两件事,一件事是,就像妈妈一直告诉他的,父亲是爱他的。另一件事就是,在未来,他要成为一名军人,保护所有他想保护的对象。
☆、第56章
卡列宁并未在床上磨蹭太久,他拒绝了谢廖沙想要帮助他穿衣的想法。他至少还能把自己收拾好。
卡列宁可实在不愿意变成要依靠别人的那种类型,当然,关于洗澡的事情他有更符合逻辑的解释,那只是策略。
“为什么你们都在这里?”安娜进门问道。
“早安,妈妈。”谢廖沙给了安娜一个热情的拥抱,他弯弯的眼睛表示他现在非常开心。
“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安娜怀疑地问道。
“我告诉父亲我以后想成为一名军人。”谢廖沙回答道。
“而且父亲对此表示支持。”
安娜看向卡列宁,“我以为你更想他成为像你一样的官员。”
“军人或者官员都是很好的选择。”卡列宁说。
他们准备好了就一起去吃早餐,吃早餐的时候又有一些文件送过来。
“我认为我收到的消息是,你正在休假,而且允许我提醒你一下,亚历克塞,你正在休病假。”
“但事情必须得处理,安娜。”
“俄罗斯少了你一两天不是就不会转了,亚历克塞,至少请把早餐吃完,并且十点的时候去散散步,这对你的伤口恢复是十分有好处的。”安娜说。
“妈妈说得对,父亲。”谢廖沙赞同道,他今日还有例行的法文课和文学史要上。
卡列宁看了这母子俩一眼,最终决定听从这项建议。
在十点钟的时候,他向自己的妻子发起了邀请。
“你现在忙吗?”
安娜放下书本,看了卡列宁一眼,然后笑了一下。
“你希望我陪你去散步。”
卡列宁诚实地回答:“是的,两个人一起散步会让我觉得愉悦而不是乏味。”
“那就走吧,亚历克塞。”
等安娜穿戴整齐后,他们就出发了。
现在是早春季节,两边的林荫大道并未繁盛,但白桦树抽出的新芽还是令人觉得高兴。
安娜挽着卡列宁完好的那只手,微风拂过她的面颊,此刻,她确实是觉得轻松和惬意的。这种感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舒服,像是卸下了心中的负担,变得随意和自在起来。
“我感受到你心情很好。”卡列宁边走边说。
安娜看了对方一眼:“天气很好,你没在忙碌于工作,做妻子的还有什么好抱怨的呢?”
“这,”卡列宁微微拧眉,“似乎是一种指责,指责我平日里沉浸于工作。”
安娜笑了一下,“别放在心上,亚历克塞,我知晓你是怎么样的人,不打算让你改变什么,就如同你不要求我多做改变一下,彼此尊重,这样就好。”
卡列宁听了,略微沉思了一下。
他们应安娜的要求,在河边一张木椅上坐下来。
卡列宁观察着妻子的神色,见她确实是愉悦的才放下心来。
“安娜。”
“怎么了?”
安娜拢了拢头发,一双黑眼睛里满是专注的神情。
“是的,不对劲的就是这里。”卡列宁突然想透了这一点。
若说以往安娜对他的专注是有着疏离和讨好的成分在里面,那现在她就有些过分专注了,就像是,把她自己个人的情感给维系到他一个人的身上了,那并非卡列宁所想要的。
“你,有些不对劲。”卡列宁在犹豫了一下之后还是直接说道。他总认为,夫妻之间坦诚是十分重要的。源于人类复杂多变的语言艺术,还有人本能的伪装感,不必要的误会很多都源于不够坦诚。在政治上也许这杯称之为策略,但在夫妻相处之中,卡列宁并不愿意这样。
“我,不对劲?”安娜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她的这个行为坐实了卡列宁的猜测。
卡列宁用一种平静而直白地语气说。
“你在迁就我,任何事情,安娜,我想知道这是为什么,以及,诚实地来说,我不愿意你这样做。”
“我不明白了,亚历克塞。总的来说,任何做丈夫的人都想要一个温顺听话的妻子,我关心你,迁就你,你反而不高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