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句话有两重意思。
简单的来说,她故意佯作抱怨提前说就是为了堵住沃伦斯基的口,至于另一个意思,如果她必须为此牺牲,那么,作为体贴的妻子的丈夫,自然也是需要小作牺牲的。
“不合脚的鞋子的确是会让人难受,所以下次你还是听取我的建议吧,安娜,好看却不合脚的鞋子是毫无益处的。”卡列宁偏头对自己的妻子说。
他们这一唱一和的,大部分人可能听不出来,但心里本来就有想法的沃伦斯基却听出来了,他的脸涨红着,依旧不敢相信。
他认为安娜是无辜的,而卡列宁在扭曲安娜的意思。
像他这样的男人竟然被比喻成不合脚的鞋,沃伦斯基的自尊使得他不想继续在这里受到屈辱。
他冷冷地说:“我想起来还有点事,就先行离开了。”
卡列宁抬眼:“您不留下来先跳一支舞吗?”
沃伦斯基再次涨红了脸,然后说:“下一次吧。”说完他就大步离开了。
斯基华他们一家从不远处过来,他奇怪道:“我刚看见了沃伦斯基伯爵,他怎么有些生气的走了?”
“是吗?沃伦斯基伯爵只是过来同我们打声招呼。”
“哦,那也许是我看错了。”斯基华笑了一下,“那位沃伦斯基伯爵可是个好人呀,为人很和气,他们部队的人都喜欢他呢,上一次我在火车站接一位来自彼得堡的官员,正好碰见沃伦斯基。后来呀,发生了一件不幸的事情,一位检修铁轨的人被火车轧死了,悲惨极了,沃伦斯基当场掏出了他所有的钱给那位不幸者的妻子。”
“听起来他的确是个好人。”卡列宁评价道。
“是啊,我把这事儿讲给别人听,所有人都夸赞他呢。”
“你们在说谁?”吉娣走了过来,脸蛋有些红扑扑的,她刚才被好几个年轻人围着,他们都想跟她跳舞,但她一直在找沃伦斯基伯爵。
“就是沃伦斯基伯爵,我在说他把钱给那位被火车轧死的检修员的妻儿的事情。”
“他真是个好人,风度翩翩又善良。”吉娣情不自禁地说道,她的双眼亮晶晶的。
“没人瞧见康斯坦丁·德米特里奇吗?”
陶丽不希望继续让吉娣谈论沃伦斯基伯爵这个人,她不信任这个男人,她认为,如果吉娣爱上沃伦斯基伯爵这种人一定会受伤。
“我听闻他会来的。”
“不,我没瞧见他,他真的来了吗?”吉娣的注意力被转移了,那个高大的还带着点沉默却可爱的康斯坦丁·列文,她喜欢同他说话。
“他说过他会来的,他一向是一个十分重视承诺的人。”陶丽说。
他们一家人在她大哥还在世的时候,同列文走得十分亲近,可后来他们的大哥牺牲了,列文就跟他们逐渐疏远了,直到斯基华的介入,以及她嫁给斯基华之后,才又逐渐亲密起来,但到底是不同以往了。
他们正说着话,安娜发现在靠近走廊的地方,一个高大的男人正被斯留丁亲热的挽着走过来,而后者明显得有些不自在。
“我想,我可能看见了你们说的人了。”安娜说,并且用眼神示意众人望过去。
斯留丁像是胁迫一个大男人一样,把对方的对方带过来。
“我捡到一个人!”他骄傲又自豪地宣布。
叫做康斯坦丁·德米特里奇·列文的男人有些尴尬的低声说:“我只是对这种地方不太熟悉。”
“没关系,我以前也不太认路。”斯留丁安抚对方。
安娜明显看到那个男人有些挫败的抿上了嘴唇。
“你来了。”吉娣亲切地说道,那双漂亮的眼睛瞧着对方,她真心实意的微笑着。
列文那张跟上流贵族不太像的,显得不那么白嫩的脸晕染了一层红晕。
“春种还没开始,我现在有时间。”他强调了一句,“再过一周,就得忙起来了。”
吉娣并不在意这种事情,但她愿意包容列文喜欢农活的这种怪性子,所以她依旧显得天真又乐观,而不是像别的小姐们一样给列文一个明显不感兴趣的应答。
一直在围观大人们谈话的谢廖沙突然出声:
“为什么你们不去跳一支舞呢?”
他看到所有人都看着他,就歪歪头说:“瞧,别人都去跳舞了。”
斯基华笑着点了点头,他邀请了陶丽,而陶丽也接受了。列文在这种情况下鼓起了勇气邀请吉娣,而后者也欣然应允。格里沙依样学样,他找不到别的女孩儿,所以拜托他的姐姐,还有尼古拉也要加入,组成了一个混乱的三人行舞蹈。
“斯留丁叔叔,为什么你不去找一个女孩儿?”谢廖沙继续仰着头问单身的人。
“除了我,我只跟女孩儿跳,男孩儿我不会考虑的。”谢廖沙认真地说,仿佛他坚信自己炙手可热一样。
“你把我们都赶走要干什么呢?”斯留丁弯腰捏了捏谢廖沙的脸。
“这是舞会,舞会要开开心心的。我妈妈不想跳舞,我跟父亲得陪着她,我们陪着她,我们一家就都开开心心的了。弗拉米基尔叔叔走了,你就只有一个人了,所以你再去找个伴儿吧。”谢廖沙认认真真地说着,好像斯留丁此刻是个没伴的可怜人一样。
“你真是,”斯留丁感叹了一句,然后吧唧一口亲在谢廖沙的脸上,“超可爱的耶!”
谢廖沙被斯留丁猛地亲了一口觉得有点晕。
“父亲,下次你要告诉斯留丁叔叔,随便亲别人可不是好习惯,得改。”他用无奈的眼神看着自己的父亲,像是在说,瞧瞧,你每天管我,但斯留丁叔叔就在你眼皮子底下你都没管好他,还得让我来操心。
“谢廖沙,斯留丁属于自由民,不归我管。”卡列宁现在也无事,所以乐意同儿子说一些轻松的话。
“那快点把斯留丁叔叔收编吧,他本来就有随便乱捡小猫小狗的习惯,刚还捡了一个叔叔。”谢廖沙夸张的叹气。
“谢廖沙,你也有这种习惯。”卡列宁淡淡地指出儿子的不足。
谢廖沙瞪起小眉毛:“不,我没有,你记错了,父亲。”
“不,你有,在你三岁之前,你曾经还把青蛙捡回家,并且养在了我最喜欢的一双皮鞋里面。”卡列宁语气淡淡的,却一字一句的用文字重述当日的情形。
那是他第一次体会到恐惧的感觉,在他熟悉的,而且十分舒适的鞋子里面,有一只肚皮鼓鼓的青蛙,而他的儿子甚至责怪他踩伤了那只青蛙。有那么一段时间,青蛙事件的确造成了卡列宁的心理阴影。
☆、第49章
“我,我不记得了。”谢廖沙有些惊讶。
“无妨。”卡列宁说,好像是收到了儿子迟来的道歉。
“我以后不会把青蛙放在你的鞋子里,父亲,如果我想要养着它们,我会放在水缸里面。”
“这是可行的。”卡列宁微微颔首。
安娜瞧着这父子俩似乎已经脱离主题到十万八千里后,不由得莞尔一笑。
卡列宁敏锐的捕捉到这一个微笑,原本对先前的事情还有些介怀的心情,此刻就完全消散了。
他的确喜欢安娜的笑容,那是,独属于他的。
想到这里,一种油然而然的饱涨感在卡列宁的心头浮起,甜蜜的塞满了所有的角落。
“谢廖沙,记住你的承诺。”
卡列宁依旧是卡列宁,即使心神正在想着别的事情,却依旧注意到他儿子试图破坏约定的行为。
“也许我长大后应该做一个甜点师。”谢廖沙撅了撅嘴巴,没人说过甜点师也会蛀牙,那是个甜蜜的职业。
“如果你为了想吃甜食而去轻率的选择你的未来,我是不赞成的。”
“梦想的动机不需要复杂,亚历克塞。”安娜说。
卡列宁看向自己的妻子,皱眉:“严谨认真的对待自己的生活,才可避免少走很多弯路。”
安娜有些欣然地看向卡列宁,而后者这才意识到她之前的目的。
“你,故意的?”
安娜笑了一下:“亲爱的亚历克塞,我只是喜欢你一本正经的样子。”
卡列宁听了这话,静静地好一会儿没有出声,然后他起身,表示自己需要去一下盥洗室。
“妈妈。”谢廖沙拉了拉安娜的手小声咕哝,“快告诉我是不是我在做梦,我总觉得父亲脸红了?”
“也许你是太渴望吃点甜的东西了。”安娜说。
谢廖沙有些怀疑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难道他真的因为渴望点甜的东西所以出现幻觉了?不过,父亲从不脸红。谢廖沙最后说服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