茜雪无奈上前劝说:“李妈妈,宝二爷交待不让人动它的。我做不了主。”
“老婆子今天不爽利,你可别来拦我。我瞧你在院子里也有几分体面,别闹得没脸了,再拦我,看我不到王夫人面前狠告你一状。”李嬷嬷嘴角一耷拉,根本不把茜雪的劝说放在眼中。
晴雯正躲在屋里紧赶慢赶地绣帕子,听到动静,这会和麝月两个人手挽手走了过来,打算给茜雪解围。
“李妈妈,好大的火气,何必到宝二爷院子里撒。”晴雯见她三番五次地闹,心里火也很大,她这几天一直在绣帕子,眼睛都有点熬红了,想到石榴未来得在这么个夜叉底下讨生活,便有几分心疼。
“我道是谁,这不是和石榴小娼妇一窝的么,都是一模一样的狐狸精。”李嬷嬷上下打量着晴雯,脸上带着嘲讽。她知道这晴雯是赖妈妈孝敬给贾母的小丫鬟,专门讨主子开心的,这会自然不给她好脸色。
麝月脸一红:“你怎么骂人呢!”
晴雯被李嬷嬷嚣张的态度气笑了:“李妈妈,有本事别在我们丫鬟面前耍横,您老在宝二爷面前说一句试试看。我是狐狸精,那这院子大概就是狐狸窝了吧!也亏得宝二爷还住得下!”
“哗啦——”
李嬷嬷被她一激,二话不说,抢了那装枫露茶的罐子就摔到地上,又得意地笑道:“好了,这会消停了。”说完,拍拍手志得意满地跨出门槛,走了出去。
茜雪没能拦住李嬷嬷,此刻脸色早已发白,哆嗦着嘴唇:“这可怎么办,宝二爷回来肯定要骂我的。”她蹲地上,伸手去捡碎了一地的琉璃瓦罐。
“小心,别划伤了手。”晴雯的话音未落,便听得茜雪哎呀地叫了一声,鲜红的血珠子一下子涌了出来。
晴雯连忙抽出帕子给茜雪按住手上的伤口,不一会儿手帕都红了,她回头对愣住的麝月说:“你快去拿止血粉。”
她一边按着帕子,一边悄悄使用治愈术,很快伤口便不流血了。晴雯见不流血便收回治愈术,怕伤口好太快引人怀疑,刚好这会麝月拿来了药箱,她便接过来,把茜雪把伤口包扎起来。
“不用包了,我没那么金贵,手包成这样,都不能做活了。”茜雪为难道。
麝月在一旁帮腔:“茜雪姐姐,那伤口好大一条口子,不包起来怎么能行。这几天你也别忙了,有什么活,我来替你做。”
“这怎么能行呢?”茜雪有些忧愁地抬头看她俩。
“你把心放回肚子里去,不就是罐枫露茶吗,难道宝二爷还能把你吃了,”晴雯安慰她,“宝二爷真要不饶你,那他头一个不能饶的就是那李嬷嬷。”
晴雯喊了小丫头进来,用簸箕扫帚把一地的狼藉都打扫出去。
院子外便传来贾宝玉问话的声音:“坠儿,你这扫的什么东西,我瞧着有几分眼熟。”
屋里的茜雪神色一惊,握着受伤的手,面上有点不安。
第29章
晴雯连忙扶了茜雪坐到一旁的小杌子上,塞了个针线箩放她怀里,又朝麝月使了个眼色。麝月愣了一下,急急忙忙把脸上的表情收拾干净。三人皆屏声敛气,静听院子里的动静。
只听得外面的小丫头回答说:“我也不知道,姐姐们让我把这摔碎的罐子收拾出去。”
“可有人来过?”跟在贾宝玉身后的袭人问小丫头。
小丫头嗫嚅道:“李奶奶刚走一会。”
下一刻,贾宝玉掀开帘子怒气冲冲地走进来,见晴雯三人齐刷刷地抬头看他,他脸上的表情顿时一僵,过了好一会才问道:“那老婆子又过来闹了?”
茜雪的表情有些不自然,把受伤的手背在身后。晴雯便站了起来岔开话题:“宝二爷去了哪里,怎么浑身的酒味?”
袭人闪出身子,似笑非笑道:“刚在宝姑娘那喝了点酒,晴雯你去沏杯枫露茶。”
晴雯脸色一变掩饰地笑道:“喝醉酒吃不得茶,我让小丫鬟去煮解酒汤。”
贾宝玉突然看向茜雪,双目如寒星:“是我吃不得茶,还是茶已经没了。她算哪门子的奶奶,你们一个个的还都替她兜揽着。”
茜雪吓得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怀里的针线箩摔到地上,针线滚了一地,她脸上像刷了层白漆白得惊人,嘴唇哆嗦了好几下都没张开。
贾宝玉见她这样,越发怒上心头,眼眶瞠得通红,抬脚就踹了过去。“哎呦”茜雪痛叫了一声,捂着胸口伏趴在地上。晴雯与麝月皆是惊骇莫名,麝月吓得差点站不住脚。晴雯到底比较沉稳,去扶茜雪起来,茜雪却捂着胸口仍要跪在地上请罪。
她喘得像个破掉的风箱:“宝二爷息怒,是我做错事情了。都怪我,您别动气,仔细身子。”
袭人见闹大了,不敢再看好戏,连忙死死拦住贾宝玉,不让他近了茜雪的跟前。
贾宝玉这会不过十二岁,人小力气本不大,不过他借着酒气,这一脚却用上了十分的力气。晴雯实在不放心,又不便在众人面前使用治愈术,只能等私下找机会。麝月早吓得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见她不成事,晴雯只好一人死死将茜雪挡在身后。
书上说贾宝玉是第一等怜惜女子的人,这会看他耍主子的威风,晴雯却越发觉得他面目可憎。晴雯自来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当下便说:“宝二爷好大的威风,有这能耐还让李奶奶将这一院子的丫鬟们都踩在脚下。你若将她撵了出去,我倒是佩服你。如今你在院子里对着丫鬟们喊杀喊打,也不怕说出去让人笑话。”
袭人剜了晴雯一眼:“你少说几句吧。这会二爷喝醉了,你和他计较什么。”她一边说着一边给贾宝玉顺胸口,服侍他坐下喝茶。
贾宝玉喝得醉醺醺,昏头昏脑的,只觉得眼前的事情通通都不顺心,晴雯讽刺的笑容像针一样扎进他脆弱的神经,他烦躁地挥开袭人的手,“哐当”又是一声,茶杯被砸了粉粹,所幸茶水不烫,袭人跳了一步,险险避开,脸色也变得极差。
“都撵出去,全都撵出去,彼此都干净。”贾宝玉不管不顾地大叫大嚷起来。晴雯见他发疯,便不再和他辩解。袭人又回头喊道:“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过来帮忙。”
几人折腾出一身汗,好歹把贾宝玉安顿进了里间躺下。
袭人揉着帕子抹了下眼角:“这是怎么了,闹成这样。”
没有人回答她的疑问。
“袭人姐姐,你守着宝二爷,我和麝月先带茜雪姐姐回屋去。”
袭人微微点头,又转眼去看卧倒在床上的贾宝玉,眼珠子一瞬也不瞬,就怕一眨眼睛,她的贾宝玉便出了差池。
麝月这会才回过神,不屑地撇了下嘴角,转头不去看袭人的模样。晴雯和麝月出来时,见茜雪还跪在地上,只是脸上的表情一直恍恍惚惚,晴雯担忧地看了她好几眼和麝月两人半搀扶半拖曳,把茜雪带出了正房。
石榴的父亲和儿子商量了一晚上,第二天李旺便去接了石榴回家。不一会,李贵也跟着他父亲李肃一道登门,手上拎着些糕点糖果,只是不见李嬷嬷的身影。
李旺夫妻俩皆是松了口气,还好那老虔婆没来。两人对视了一眼,脸上有几分无奈,这亲家公和姑爷都是讲道理的人,怎么会摊上这么个亲家母呢!
李囍的脸色不大好看,像院子外阴沉沉的天空,不见一丝笑意,只是啪嗒地抽着旱烟。坐他对面的李肃面上有几分尴尬,他不自然地笑笑说:“老哥对不住了,我那婆娘嘴上没门,被那群闲人一撺掇就闹上门,实在是对不住了。”
李囍额头的皱纹越发深了,宛如一条条固执的沟堑,对于李肃的解释,他一语不发。他身后的李旺家想张口说话,却被丈夫拦住了。
李囍把烟斗往桌角磕了几下,里屋的石榴被这动静一惊,手上的帕子早已被她揉搓得不成样子,但她的心里仍是一阵一阵地飘,总没个着落。家里人让她呆在里屋,不准她出来。得知李嬷嬷昨天来家里大闹了一场,她又是后悔又是气愤。她怪自己做事不谨慎,却连累了家人被人看轻,只是她这会便是悔得肠子都青了也无济于事。她不知该恨那些碎嘴的婆子,还是该怨自己太过鲁莽。
李囍终于放下手中的烟杆,嘶哑着声音问道:“眼看我闺女就要过门了,这门亲事,你怎么看?”
李肃连忙舔着脸讨好地笑道:“还能怎么着,当然是照旧,我们不都早商量好了,中秋一过,就给两个孩子把婚事办了。我知道你舍不得孩子,你放心,石榴去了我家,我们夫妻俩一定把她当做自个闺女看。”
李旺家忍不住嚷了一句:“昨个儿亲家母可是好大的威风,亲家公您可别说当做自个亲闺女的话了,我怕我家石榴当不得这顶高帽!”
李肃脸上一阵青白交错:“瞧你这话说的……”
“没规矩,长辈说话容你插嘴了!”李囍厉声喝道。李旺家却听出来他语气里并没有阻止的意思,她得意一笑。
“伯父,您能听小子一言吗?”一直沉默的李贵,突然开口不急不缓地吐出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