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院子里隔壁刘家的老婆子,哑着嗓子骂了句:“小兔崽子慌什么,把我晒的笋干都踢倒了。”
苏雯听到动静,微微笑了笑。
吴贵问她:“怎么去了这么许久,是不是赖家不让你告假?都是我连累了你。”他说着便有些愁苦,不住地自怨自艾。
这次意外受伤之后,吴贵精神便一直很颓丧。苏雯怕他想不开,不仅要照料他的身体,还得时时开解安慰他。苏雯身上刚养出来的一点膘迅速地消失不见了,脸颊又瘦削起来。
即便有系统傍身,在这艰难的世道,也还是很难混得开。苏雯暗忖。不过她如今有了一具健康的身体,这是什么也换不来的。健康的身体,是她重活一次获得的最大财富,她一定会好好珍惜,绝不会让自己又走上早夭的道路。不仅如此,还有吴贵,即使她的力量微薄,但她会尽力让吴贵走向正常的人生道路,不再做一个终日酗酒的酒鬼。
给自己打了一番气,苏雯顿时又干劲十足地忙起来,像只辛勤劳作的小蜜蜂。从王大嫂手里拿到了当掉玉玦的二十两银子,虽然心知死当的钱不高,苏雯也只是叹口气便接受了这个结果。她拿出一吊钱还给王大嫂,又抓了几帖药回家。
剩下的一天,她便绞尽脑汁地安排吴贵接下来的生活。
她每旬休假一天可以出来照看吴贵,但是平日里他行动不便却没一个人可以帮忙。吴贵逞强说脚不疼,可以自己走路,被苏雯驳了回去。见到来帮忙的韩琦,她顿时眼睛一亮,光芒大盛。
韩琦被她的视线盯得发毛,又犹豫不敢质问苏雯,越发把头埋在自个胸前了。
苏雯满意地点了点头,韩琦是个老实人,看着挺可靠。她咳了两声,清清嗓子,露出一个特别和善的笑容:“韩琦,你在码头一日能挣多少钱?”
韩琦硬着头皮挤出几个字:“十几个大钱。”
韩琦作为没有手艺的杂工,一个月工钱不过几百文,连一吊钱都不到,只能勉强维持温饱。
苏雯听了他的话,便心中有数,直接开门见山道:“我每月给你一吊钱,雇佣你照料我哥哥,你看如何?”
韩琦明显愣了下。
苏雯以为他不愿意,忙又解释道:“这活计很轻松,你就只需照顾我哥哥喝药还有吃饭。药我会提前抓好,你到时用小炉子煎一煎。每旬我会告假一天回来看你们。这比你在码头辛辛苦苦地跑要省力得多。”
韩琦见苏雯误会他,这才结结巴巴地解释:“我不要工钱,你不要给我钱,照顾吴大哥是我心甘情愿的。吴大哥是我的恩人。”
苏雯一愣:“这是两码事,我雇佣你就得给你工钱。”
吴贵这段时日已经见惯了苏雯的强势,这会虽然觉得特意花钱雇个人,太浪费了,却也不敢出声反驳妹妹。
韩琦埋着头,倔强道:“我不要工钱。”
苏雯想了想道:“也好,工钱的事情以后再说。不过这吊钱你先拿着,我哥哥的一日三餐都还要你来操心的,这个事总不能让你贴钱来办。”
韩琦抬眸,眼睛亮亮地看了眼苏雯,这才接过钱不说话了。
“明日我就得回赖家了,我哥哥就拜托你照顾了。”苏雯交待了一遍琐事,仍有些不放心地嘱托韩琦。
韩琦抿着嘴唇,特别认真地点头,保证自己绝对会把吴贵照顾好。吴贵瞧着苏雯小大人一样的一本正经,心里一边觉得惭愧一边又觉得慰贴,一颗心像被贴在热锅上的烧饼,差点被热乎乎的温度熏晕了,一时又高兴地说不出话来。
翌日,苏雯依依不舍地与吴贵告别返回赖家。至于吴贵与韩琦之事暂且按下不表。
前几日海棠见苏雯告假,几日不见踪影,心里便犯嘀咕,在墨菊那旁敲侧击便听闻苏雯哥哥出了事。她记在心里,有意无意便在院子里说了出去。
“雯儿妹妹真是得赖嬷嬷看重,家里哥哥不过摔了一跤,墨菊便给她三日假。真是同人不同命。”海棠拿着针线活一边佯作漫不经心道。
立刻就有小丫鬟附和她的话:“可不是。瞧她那副得意样。尾巴都能翘天上了。”
海棠吓得唬了脸:“妹妹噤声,小心被人听见,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我娘前几日生病了,我都没能回家看她一眼。”说话的是那个接替小青的丫鬟,名叫板儿,她语气里颇有几分忿忿不平。
海棠不急不缓地撇了她一眼:“你可别不信邪。姐姐好心劝你一句,你前头的小青便是得罪了她才被打发出去的。如今流落何处都无人知晓。”
旁边听到的小兰,有心想要说句话,一时想到小青是她最好的姐妹,却栽赃陷害自己,她又说不出口了。
屋里的小红是最像墨菊的一个小丫头,在墨菊手下被□□了一年,颇有几分墨菊的不动如山。她拿了鸡毛毽子,拉了小兰,说去院子里踢毽子。
板儿一见,便心痒痒的,丢下手中的绣活,也不跟海棠唠嗑了,急急加入踢毽子的行列之中。
海棠慢慢放下手中的活计,眼中神色闪烁阴晴不定。
苏雯销了假,干劲十足地继续当自己的小丫鬟。小红悄悄拉了她说:“院子里的丫头在背后议论你,你自己要小心。”
苏雯待要再问,她却转身跑了。小红一向和她没有来往,她也很少在这些小丫头身上费心思。难道她不在的这几天,院子里又发生什么大事?
苏雯问了同屋的石榴,石榴也是一头雾水。苏雯便按下了满腹的猜疑。隔了一日,墨菊便跟她说赖嬷嬷要带她去贾府。
第10章
海棠站在廊下逗弄笼子里的鹦鹉:“这小蹄子,惯会顺杆爬,没脸没皮的。怪不得人家叫它是学舌的鸟东西。”
苏雯充耳不闻,倚靠着窗棂支着脑袋,看那悬在屋檐下的燕子窝,一门心思地盘算怎么虎口夺食,弄只小燕子来。
小兰笑她的呆样:“雯儿姐姐,你这一天都看几回燕子窝了,干脆你也变成燕子,搬到那鸟窝里常住得了。”
“我倒是想,”苏雯慢悠悠地撇了她一眼,“可惜我人生得不够苗条,鸟窝也得被我挤塌了。”
小兰与小丫鬟们乐成一团,捧着肚子说痛。
“笑什么呢,还不快去小厨房守着,赖嬷嬷传膳的时间快到了。”石榴走了过来,唬着脸把几个叽叽喳喳的小丫鬟都轰走了。
转眼看到懒洋洋的苏雯,石榴顿时恨铁不成钢道:“就你这小蹄子爱偷懒,也不看看这都什么时候了。”
苏雯离开窗户,斜睨她一眼:“那你说现在是什么时候?”
石榴恨恨地剜了她一眼,拿手指戳了几下苏雯的额头,不过瘾,又揪了几下她脸上肉肉的酒窝。苏雯连忙讨饶,她这才罢休。
见苏雯没心没肺的小模样,她就气不打一处来:“你看看你现在的处境,嬷嬷一直都没发下准话,你虽拿着二等丫头的月钱,却没个名分。院子里一等、二等、三等的丫鬟,一个萝卜一个坑,一个也不少。原本我盘算着,等墨菊出去后,赖嬷嬷估计就有安排了,如今看来却悬。”
石榴说着便有几分忧心忡忡,刻意压低了声音:“我瞧见墨菊开了箱笼,拉着海棠在清点赖嬷嬷屋里的东西。”
“石榴姐,你就只管守住自己,你有一手绣活在,谁也越不过你。无欲则刚,任凭她们怎么闹腾,也伤不到你一毫。”苏雯拍拍她的手背。
“我这哪是担心我自己啊。我是怕你被人挤兑得没地方站脚。”
“我心里有数。你不必替我担心。还是那句话,无欲则刚。”
“看你说话文绉绉的,我听不懂,我还是多攒点钱要紧。”
苏雯复杂地看了她一眼:“你也别太实心眼了,有时候替自己打算打算。”
石榴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也不反驳,神色却有几分低落,拿着针线箩,有一搭没一搭地绣荷包上的竹叶青花纹。
话说出口,惹了石榴不开心,苏雯有几分后悔。她与石榴也算不打不相识,误会解开后,彼此感情倒也不错,只是两人为人处世大不相同,有时难免有点遗憾,说话常有不投机。
苏雯说错话,便不再开腔。
翌日,苏雯随着赖嬷嬷去贾府。赖嬷嬷连婆子都没有带,就只领着苏雯坐牛车去了贾府。
到了一处角门,赖嬷嬷敲开了门,有小厮谄媚地将她们迎了进去。其间贾府的亭台楼阁,雕栏画栋,重重叠叠,接连不断。两人曲曲折折地前行,往来见到的下人皆是脚步轻盈、敛声屏气,与别处大为不同。
过了垂花门、抄手游廊、穿堂,不知走了多久,这才到了正房大院。院里热闹的很,挂着各色鹦鹉、画眉和许多鸟雀,穿红着绿的丫鬟也很多。赖嬷嬷领着苏雯静候,等小丫鬟去通报。不一会儿便有人出来打帘笑道:“老祖宗午歇刚醒,赖嬷嬷可是来对了时候。”
“鹦哥,劳烦你替嬷嬷打帘了。你这一向可好?”赖嬷嬷笑眯眯地寒暄道。
鹦哥捂嘴笑:“在老祖宗身边能不好吗?”
“也对,瞧我这笨嘴拙舌的。老祖宗就是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