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之上,郎中无数,但是毕竟神医难得。凌楚思一行因为孙思邈的缘故,到了后来,竟是走到哪里都颇受到礼遇,时间久了,赵德言当初在突厥境内贴的那一纸悬赏,似乎也渐渐被人忘去了。
因为精致细腻的眉眼渐渐张开,和小时候的五官虽还隐有几分相似,但是一眼望去,却也变化不少的凌楚思,也终于从当初突然落在五羊城外的六七岁小姑娘,长成了十六七岁的模样。
蓦然回首,距离她初到此间,竟是已经有十个年头……
夏日炎炎,这日,凌楚思一行来到长安城后,因为孙思邈一身拂尘道袍打扮,再加上他身边和传闻同样对得上的阿伊和凌楚思两人,落入有心人的眼中,还不等他们三人找到客栈住下,便有当地望族独孤阀之中的第二大高手独孤凤亲自找上门来。
“道长请留步!”独孤凤穿着一身纯粹的黑色劲装,外披一件红绸罩衣,整个人都透着一种冷若冰霜的气质,唯独她见到孙思邈后,因为对方医术之卓绝,念及自己深受病痛折磨的外祖母尤楚红,面色之间才稍有微微动容。
凌楚思自然听出了对方步伐之轻盈灵巧,显然是个高手,不过,她却是仿若未觉一般,头都没回,只是趴在柜台上,犹自和客栈的掌柜询问闲聊长安城中的事情。
已经不知不觉间就把“道长”当成自己新外号的孙思邈闻声下意识的回过头去,就看见一个身材娇小玲珑的年轻姑娘在大夏天竟然穿着一身看着就热的纯黑色武士服,面上却是清清爽爽的模样,当即心中一震,就算他身手平平,却也知道,这样不惧寒暑的,恐怕又是个内功不凡的武功高手……
“阁下便是江湖传闻中,医术卓绝的孙道长吧!”独孤凤上前,她一说话,原本还冷若霜雪的面孔,便瞬间变得活泼生动起来,神态间颇为迷人,声音清澈、彬彬有礼道:“在下独孤凤,今日听闻道长亲身前来长安城中,便冒昧前来拜访!”
孙思邈微微一怔,凌楚思则是在听到“独孤”两字后,便突然回头,问了一句道:“独孤如愿和你是什么关系?”
独孤凤闻言顿时一怔,微微睁大了眼睛。独孤如愿乃是独孤信的本名,但是世人皆知大隋文献皇后独孤伽罗之父独孤信,他的本名,却已经很少有人知道了。
独孤凤抿了抿嘴唇,回答道:“正是已逝的曾祖父。”
凌楚思挑眉,很想再多问一句,你父亲是谁,不过,又觉得显得太过交浅言深,便先按捺住了。
凌楚思不说话了,独孤凤虽然心中狐疑,但是,见她和神医孙道长同行,便也收束心神,重新对孙思邈道:“家中祖母病重,今日骤闻道长来此,晚辈冒昧,特来相请!”
孙思邈微微一怔,对于病人,他一向颇为温柔耐心,可是,顾及到凌楚思刚刚问的那个问题,想着她似乎和独孤阀有旧,孙思邈便把询问的视线放在了凌楚思的身上。
凌楚思眨了眨眼睛,微微颔首。
他们两人之间的小动作落入独孤凤的眼中,心中便又是微微一动。
第57章 正反派全是我仇家
孙思邈被独孤凤请去独孤阀在西市东光德里内的府第,就在里坊的南方不远处,则是赫赫有名的跃马桥。
独孤阀的府第始建较早,至今已经有了不少的年头,和周围其它新建的宅子相比,其规模宏大繁复,屋舍重重叠叠,令人一眼望去便惊叹不已。
阿伊在和孙思邈小声谈论独孤凤口中的奶奶的病情,凌楚思则是坐在一旁闭目养神,似乎在琢磨些其他的事情。
很快到了正院,独孤凤自己下马,凌楚思和孙思邈他们三人也旋即下车。初来乍到,独孤凤并没有直接把人领去给尤楚红看诊,而是先将人请到了一个侧院的客房后,又安排了侍候的人和美味珍馐之后,方才告辞离开。
待到独孤凤走后,孙思邈又打发走了周围侍候的下人,等到周围没有旁人了,才抬头对凌楚思问道:“楚思,你认识独孤阀的人?”
凌楚思干脆的摇了摇头,她知道的就只有一个后来改名独孤信的独孤如愿,像是独孤凤还有她刚刚提起过的尤楚红,凌楚思的记忆里,对她们却是半点印象都没有。
阿伊奇道:“那你为什么会答应来这里?”
凌楚思瞅了瞅她,认真的回答道:“大概是……反正长安城也没有什么别的事情,我就是有点好奇独孤阀……”
当晚,各自休息略过不提。
翌日清晨,凌楚思起身换了身白色为底、点缀着墨色轻纱的“沧海间”长裙,手里握着一根通体莹白如玉、挂着红色编织坠子的的雪凤冰王笛就推门走了出来。
她才打开房门,就看到独孤凤身边还跟着两个侍女,已经在院中等候了。
“这么早?”凌楚思微微诧异。
独孤凤显然也没有料到,凌楚思会是起得最早的一个。
不过,只是一瞬,独孤凤的视线,便飞快的从凌楚思身上掠过,最终落在了她手中的白色长笛上。
短暂的迟疑了片刻之后,笑着开口问道:“姑娘怎么称呼?”
“我姓凌。”凌楚思答道。
独孤凤旋即眉目舒展的开口笑道:“我记得,凌姑娘昨日便一直拿着这根笛子。”顿了顿之后,独孤凤又继续道:“也是有缘,名震天下的箫艺大家石青璇此时正在长安城中做客,其箫技很少有人能够亲耳听到,不过,听过的人却俱是如痴如醉此生难忘。凌姑娘想来也是喜好声乐之人,我这里倒是正有一封请柬给凌姑娘,以乐会友,也是一桩乐事!”
凌楚思并没有立即答应或者拒绝,只是忍不住的微微蹙眉,隐约觉得石青璇这个名字有点耳熟。
稍稍迟疑了片刻之后,她才猛地想到,自己究竟是在何处听闻的石青璇之名!
此番回想,第一次遇到石之轩和季霄白,在五羊城外,听重伤的季霄白说起石青璇和碧秀心这两个名字,竟是已经在十年之前……
许是见凌楚思微微拧眉却迟迟没有回复,独孤凤也不由得有些奇怪,轻声询问了一句道:“凌姑娘?”
凌楚思这才看向她,欣然点头应下道:“石青璇的箫声,机会难得,自然不能错过。如此,便多谢独孤姑娘了。”
不过,比起石青璇的箫声,还是石青璇这个人,更惹凌楚思的好奇。
——虽然别人不知道,可是,根据季霄白当年所言,凌楚思心里却是清楚,那可是石之轩的亲女儿呢!
说起来,自从之前见过一次裴矩,并且发现裴矩就是石之轩在大隋朝堂上的另一个身份之后,凌楚思知晓裴矩一开始一直在忙西域事务,等到近年来,却是在推动隋帝杨广远征高句丽,就算凌楚思知道这是导致隋朝政权瓦解的重要原因,但是,一时之间,却也猜不到石之轩究竟是何居心……
凌楚思和独孤凤,两人相对站在院中,互相笑了笑,却是一时沉默不语。
过了一会儿,等到独孤凤的侍女将请柬拿了过来,凌楚思伸手接过,飞快的瞥了一眼里面的内容,又向独孤凤道了声之后,两人才依稀听见,孙思邈的房间内渐渐有了起床的动静。
“咦?孙爷爷醒啦!等下我去和他打个招呼!”凌楚思回头看了孙思邈的屋子一眼。
独孤凤闻言,却是猛然间愣住,有些不敢置信的迟疑重复道:“孙、孙爷爷?!”
“孙爷爷他辈分高呀!”凌楚思手里捏着那个请柬,轻描淡写的说道。
好半晌,看着凌楚思眉目精致温婉的模样,独孤凤才终于深吸了一口气,艰难的憋出来一句:“原来如此。”
凌楚思闻言,便又冲着她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她的样貌生得极好,五官温婉而细腻。一双眼睛笑得弯起来时,似乎极为温暖柔软,可是,当她稍稍睁开眼睛仔细的盯着什么的时候,那种明亮到近乎有些惊人的视线,却又变得极为锐利,令人不由得为之心神一慑!
凌楚思说话间,已经走到了孙思邈所住的那个屋子的外面,不多一会儿,那扇门便被从里面推开,因为是住在了别人家中,所以,颇为拘谨的孙思邈仍旧是一身白底蓝色的道袍,出门就看见凌楚思笑眯眯的模样之后,心情顿时也随之一松,微微展颜笑道:“怎么起得这么早?”
“因为独孤姑娘一大早就来了呀!”凌楚思答非所问的说道,已经直接将手里的请柬打开,给孙思邈看过之后,跟他商量道:“石青璇的箫声,百闻不如一见,孙爷爷你要不要与我同去?”
孙思邈略微迟疑了一下,不用想也知道,这封请柬,肯定是来自于独孤阀。旋即,孙思邈用眼神示意凌楚思:“你又认识这个石青璇吗?”
凌楚思眨了眨眼睛,压低声音凑过去和医圣孙思邈爷爷低声耳语道:“我认识她爹,还是早先结过仇、你死我活的那种。”顿了顿,大概是觉得不客观,凌楚思还简单的补充了一句,小声跟孙思邈窃窃私语道:“我和石青璇他亲爹,似乎互相背过不少黑锅……”
“……”孙思邈看向凌楚思的表情顿时变得尤为复杂,好半晌,孙思邈终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喃喃道:“你自己去吧,我还是去给独孤阀的老夫人看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