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还面无表情的卫贞贞闻言,突然猛地回头,死死的盯着她。
闻妧妧愣了一下,然而,看着卫贞贞此时的模样,不由得微微挑眉,好奇道:“师妹?”
卫贞贞抿了抿嘴唇,看着闻妧妧幸灾乐祸的表情,她也知道,这件事肯定是真的,而且,说不定背后还有闻妧妧的手笔。
“你到底想要我做什么?”片刻之后,卫贞贞力持冷静的低声问道,可是,她的心里却止不住的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阴霾。
正在这时,屋子里还在守岁的冯大户见卫贞贞出去这么久还没回来,不由得有些微微皱眉,直接喊道:“贞娘!”
“就来了!”卫贞贞扬声回了一句之后,又和闻妧妧颇为玩味的视线对上。
“啧,早晚杀了他……”闻妧妧娇声笑道。
卫贞贞拧眉,“妧妧师姐?”
闻妧妧贴近卫贞贞的耳畔,呵气如兰的轻笑道:“扬州城外,有匪徒以起义之名,逼迫当地的村民跟随,若是有不从的,怕是已经没命了……”
第36章 正反派全是我仇家
听到这句话,卫贞贞的脑海中,有一瞬间的空白。
卫贞贞几乎是立时便想到了前几日才见过的寇娘子,还有更早之前,寇娘子同她说起,除了寇仲那个整天爬树抓鸟不让她省心的臭小子外,家里又添了一个乖巧的小女儿时候的幸福和温柔……
“寇、寇娘子……”卫贞贞有些失神的喃喃道。
闻妧妧听到这个名字,想起那个走街串巷卖些杂物的粗鄙村妇,眉眼精致而妩媚的面上,飞快的闪过一丝决绝而肆意的笑容来,然而,这个笑容,却带着掩不去的戾气,凉薄得令人心底发寒,一眼望去,她脸上的笑容甚至还带着些说不出的扭曲意味。
“那个小村子,怕是已经被毁了。”闻妧妧面上轻轻一叹,心中却满是幸灾乐祸的愉快,她伸出手来,纤细秀美、白皙如玉的手指带着些微微的凉意抚在卫贞贞干净素雅却极为美貌的面庞上。
卫贞贞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只觉得浑身如同置身冰窟一般,那种摄人的寒意几乎侵入她的骨髓深处,连指尖都散发出冰冷的寒气。
闻妧妧的手指只是轻轻一触,便很快从卫贞贞的面颊上移开,她掩唇轻笑,妖娆的身段无时不刻都散发着一种令人堕落的妩媚邪气。
闻妧妧很快便重新退回了院中峭楞楞的阴影里,只是悠然肆意的低声娇笑道:“师妹,那寇娘子当年同你也不过是交情平平罢了,她对你的那点好,如今想来,怕是一文钱都不值,你又何必总记得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呢?”
卫贞贞微微一震,眼神复杂的看向闻妧妧藏身的那片阴影之中。
片刻之后,伴随着那阵渐渐远去的娇笑声,卫贞贞知道,闻妧妧已经离开了,她却是好半晌,才缓缓的舒了口气。
闻妧妧说寇娘子对她的关心只是无关紧要的东西?
卫贞贞面上不显,心中却格外坚决的否认道,不,绝不。
当年仅仅只是认识而已,可是,寇娘子对她的那些不带任何目的的单纯善意和温暖,便是从自己的生身父母那边,卫贞贞都不曾体会过。
屋子里守岁的冯大户久等不见卫贞贞回来,颇有几分不满的又喊了一嗓子,不悦的催促道:“贞娘!你干什么呢!”
“来了来了!”卫贞贞忙往屋子里走去。
卫贞贞进了屋子后,又被冯大户的妻子尖酸刻薄了几句,卫贞贞只是低头听着,一如往日的不加任何反驳。以至于冯大户看得久了,明明刚刚对半天不回来的卫贞贞也有几分埋怨,因为妻子的指桑骂槐,这会儿便又全都变成怜惜了。
卫贞贞微微低垂着头站在那里,全然是一副任打任骂不敢吭声的模样,可是,她的心里,却是完全不曾把冯大户和他妻子的任何话听进去,还有些发怔,却忍不住的想闻妧妧所说的扬州城外的村子已经出事了这件事。
即使卫贞贞此时恨不得立刻出城看看寇娘子他们一家如何了,可是,她却知道,自己此时无论如何都不能轻举妄动。
她这三年学的那些武功,虽然也是出自魔门阴癸派的高深秘籍,可是,卫贞贞学武的时机毕竟已经太晚了,同闻妧妧这种自小被养在阴癸派之中、又有阴癸派的长老闻采婷亲自教养抚育、就连所修的心法也是仅次于“天魔秘”的“姹女心法”的魔门年青一代高手相比,实在是差得太远了。
以卫贞贞此时的耳目聪明,闻妧妧若是隐匿形迹藏身于此,除非闻妧妧自己愿意暴露位置,否则的话,卫贞贞恐怕很难发现闻妧妧的行踪。
卫贞贞知道,闻妧妧今天来的这一通话,是特意说给她听的。
魔门“斩俗缘”,从来不只是说说而已。
卫贞贞的父母如今还能活着,也是因为,从她再怎么跪下哭泣祈求父母,却依然被他们骂骂咧咧的卖给冯大户的那一日起,心如死灰的卫贞贞自己其实已经放下了那些所谓的父母恩情。说来也可笑,老卫和卫嫂子之所以还活得好好的,反而是因为他们的女儿已经不认他们了。
她自认为欠了凌楚思一份恩情。
可是,即使那是她还只是个平凡人家出生的小女孩的时候,她便已经隐约感受得到,凌楚思和她是不一样的,对方很可能也根本就不需要她的报恩……
卫贞贞微微低垂着头,几乎把嘴唇给咬出血来。
她很担心闻妧妧话中所说的事情,可是,卫贞贞心里也清楚,她若是今天去了扬州城外的那个小村子看看寇娘子他们一家的情况,便是寇娘子一家本来没事的话,自己这一趟,恐怕反而会给他们带去灾难。说不准还不等她回来,寇娘子一家便会被人害了性命去……
因为有这件事鲠在心上,好好的一个除夕夜,卫贞贞过得可谓是心中不安,辗转反侧。
等到几日后,扬州城外的消息传进来,卫贞贞还是从包子铺的客人口中得知,城外的村子被歹人洗劫一空,最后还直接放火点着了,那个身形比较结实、背着担杂货似乎有把子力气、以前总是在扬州城里走街串巷卖些零零碎碎的杂货的寇娘子一家几口,也在那一晚便已经遇害了……
“你、你说什么?”卫贞贞手里一松,才拿起来正要包起来的包子也随之滚落在地上,白扑扑热腾腾的菜肉包子上眨眼间便满是灰尘。
冯大户的妻子正好从包子铺后见的门口过,看见卫贞贞把一个包子落在了地上,冲上来就是一记耳光,骂骂咧咧的唾了一口,“丧门星!”
卫贞贞捂着脸,微微低垂着头,却根本不做分辨。
卫贞贞不吭声,那个大妇自讨没趣,再加上客人那边又是一片嘘声,大妇也有些不乐意了,便骂骂咧咧的又回去了。
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卫贞贞的眼睛里,却是一滴眼泪都没有,反而飞快的闪过一丝阴郁的寒芒。
——那个死寂却又满是恨意的眼神,带着种不甘的扭曲和绝望,几乎和闻妧妧除夕夜那天投身于阴影中时的表情,一模一样。
冯大户的妻子突然冲出来打了卫贞贞一记耳光,把刚刚那个正说话的客人也吓了一跳,这会儿见那个恶大妇走了,客人才一边等包子一边问了句道:“你没事吧?”
卫贞贞摇了摇头,只是低头捡菜肉包子,用纸包好递过去的时候,才终于忍不住轻声问了一句道:“你们刚刚说,寇娘子家里出了事?”
“可不是么!”那个客人手里拿着包子,还忍不住的说起来道:“寇娘子和她丈夫都被杀了,听说两个孩子也都没保住,可怜呐,一个才七八岁,另一个才一岁多,还不会走路呢……”
毕竟是别人家的灾祸,没有落在自己头上,路人们说起来的时候,除了习惯性的叹息几声,又有几个人是真的把这种事情放在心上?
那个买包子的客人说完就摇摇头走了,徒留卫贞贞的心中,只剩下了淤死后根本散不去的重重阴霾……
是夜,寒风凛冽,夜色逼人。
城外那个已经被火烧毁殆尽的小村子里,一个约莫着也就只有七八岁的小少年,正灰头土脸的在一个小土坡上立了个用一块残破的木板做成的碑。
小少年抹了把脸,因为不会写字,那块木板做成的碑上就是空着的,后来还是另一个看上去更小的小男孩实在看不过去,才怯生生的开口道:“仲哥,要不我们在上面做个标记吧……”
“也行!”寇仲一口答应下来,旋即又挠了挠头,犯了难道:“可是我应该给我爹娘做点什么标记呢?”
另一个同样满脸黑灰,脏兮兮的黑一块白一块,像个可怜的小花猫的男孩摇了摇头,弱声弱气的说道:“我、我也不知道啊……”说话间,竟然已经隐约带上了几分哭腔。
不过是六七岁的小孩子,可能连生离死别是怎样沉重的一个词汇都还理解不了,而只是本能的对失去父母这件事感到恐惧和不安。
偏偏,又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求生本能撑着,让这个更小的孩子情绪随时都处在了崩溃的边缘。
“哎,你别哭啊!你怎么比我妹妹还爱哭!”灰头土脸的寇仲本来还正跪在那个连坟茔都称不上的小土堆前,听到身后的男孩发出的哭腔后,忙不迭的从地上站起来,过来安抚劝慰他,拍拍他的肩膀说道:“你是个男孩子,我娘说了,男孩子要保护妹妹,不能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