纹心细细一品,连连说道:“都是好名字。”
正说着话,外头丫鬟报到:“永嘉大公主到。”
“大公主也来了。”纹心忙起身见礼,又打趣安乐:“郡主如今是大姑娘了,明年可就说人家儿了,可不能再到处疯跑疯玩了。”
“姑姑又打趣人!”安乐已十五岁,生得亭亭玉立,大公主视若珍宝,便是皇后也极为重视。为着给安乐挑个四角俱全的亲事,母女俩煞费苦心,选了几年才终于有了人选。
纹心并未多待,皇后还在宫中等信儿呢。
待回了宫里,纹心将今日之事细细讲了,着重讲着刚出生的小世子,一点点描画,简直像在说仙童。偏皇后就爱听这话,一边儿高兴孙儿生的健壮粉嫩,一边又遗憾不能亲见。孩子满月在正月里,那时宫里头正忙,宫中的年节要到正月底才结束,况正月里仍是天寒地冻,也舍不得让孙儿吃着冷风出门受苦。
纯亲王府里热闹了一天,总算清静了。
各家送来的贺礼,有归入公库的,自有外头账房料理,有单送林青筠或小世子的,都由白鹭登记造册分门别类的存放。白鹭待开了年就要放出去,如今都是带着相思上手各样差事,相思虽不如白鹭利索干练,到底逐渐练出几分来。
林青筠整日里都在床上,躺得身上肉疼,百灵画眉一边儿一个捶腿揉肩的,嘴里还叽叽呱呱说个不停。李嬷嬷见她在揉鬓角,便使个眼色让百灵别说了,又问她觉得怎么样?
“倦的慌,没精神。”林青筠摆手令百灵画眉退下,嘴里与李嬷嬷笑道:“以往交好的姊妹们如今都嫁人、怀孕,再过个两三年聚在一起,哎呦,可热闹了。”
李嬷嬷也笑道:“是呢。王妃当初相好的那些姊妹们,除了庄家三姑娘出嫁的早,现今生了一女,往下便是我们府里的小世子。过两年就多了,庄家三姑娘如今又有了身子,王妃的妹妹、出嫁的贾家二姑娘,这几个都在明年,再往下,只怕是庄家的四姑娘呢。四姑娘刚出嫁不到两个月,喜事儿还在后头,又有庄家五姑娘明年与陆公子完婚……”
话尚未说完,听着立冬在外禀道:“王妃,贾家三姑娘与薛家大姑娘来了。”
林青筠很意外。
今儿贾家没来人,但贺喜的东西送来了。因着林青筠是林家义女,论起来与荣国府沾着一点子关系,送份贺礼倒也说得上。另外贾琏夫妻、贾母又单独备了礼送给林青筠与小世子,东西都由白鹭相思收了。
贾家能出门办事的唯有贾琏夫妻,贾琏是外男自然不好来内宅,王熙凤大着肚子自然不能来。那府里,邢夫人拿不出手,王夫人绝不肯来登门,没人带着姑娘家如何出门?
“你们这是……”林青筠疑问着,也瞥见薛宝钗身后跟着个面生的姑娘。那姑娘年纪约莫在十二三岁,穿着一身大红斗篷,端的稀世美艳,偏眼中神色又纯净无暇,十分的夺人眼球,惹人喜爱。
林青筠心中一动,想到了一人。
此人听得探春说道:“是琏二哥哥送着我们来的,王妃生子大喜,怎么能不来道贺。”
又听薛宝钗道:“之前王妃听闻我有个妹子也住在荣国府,便说想见见。今儿也是凑巧,我便将她一起带来了。我这妹子叫宝琴,比林妹妹还小两岁,自幼许给了都中梅翰林家。原本要来完婚的,偏梅家外放了。”
林青筠闻言扫了薛宝钗一眼,依着薛宝钗的为人秉性,怎会头一面就如此介绍自己堂妹。岂不是当面揭短么?
薛宝琴亦十分意外,看了薛宝钗一眼,脸上一红,又一白,低着头不言语了。
当瞥见薛宝钗眼底的苦涩,林青筠忽而明白了其用意。只怕是她自己青春蹉跎,年华流逝,又见宝琴被梅家故意拖延,怕将来同她一样弄得进退两难,才希望能得林青筠一点助益吧。
初次相见,林青筠不好说别的,便转移了话题,提及宝琴做的诗。渐渐的倒也说得开,果然是个活泼热情的姑娘,与安乐有几分相似,却比安乐聪慧得多。
临走时探春说道:“今儿云妹妹没来,王妃见谅。她与卫家公子订了亲,虽没过门儿,但卫老将军战死,史家又出了事,她却不好出门的。”
此回西海沿子的战事结束后,京中好几家子公侯府邸遭受牵连,最轻的便是夺爵,好几家子都被抄了,家眷仆从当街发卖,一干主事人不是斩首便是流放,亦有入狱收监。此回,史家双侯一齐被夺爵抄家,觉得算得上里头最引人注目的一家。至今还有人能记起当年史家的风光,哪里料到短短二三十年便烟消云散呢。
贾家也是心惊胆战,打听着史家的罪名儿。据说两位史家侯爷卷入了军中的案子,又有大笔亏空,皇帝只是下令夺爵,抄家入官,两位侯爷流放,家眷们尚且留了套二进的小宅院安身。
王熙凤不敢让贾母知道,只将史湘云唤来与她说了。
史湘云一下子就懵了。
三年前她叔叔外放,全家都去了,只将她一人留在京中。虽说她也喜欢住在贾家,但到底叔叔婶子是她家人,如此将她弃了,她心中如何能没想法?原本刚十一月时史家就得了恩准回京述职,她还算着日子等史家打发人来接呢,哪里知道史家竟出了这么大的事。
史湘云立刻坐车去了史家婶娘现今的住处,娘们儿见了免不了哭一场,可几天后,史湘云又回到了贾家。
如今史家日子过的艰难,娘们儿几个又没什么银钱,史湘云两位堂妹都未出嫁,况且家逢巨变,史家婶娘说话便不大好听。湘云自小襁褓父母违,哪怕心中与婶娘不如贾家亲,可当婶娘怪她命不好,克了卫家又将两位叔叔给克着了,她只觉得浑身冰凉,任由婶娘将她送回贾家。
第74章
已是年根儿,皇宫内各处都装扮了起来,大红的喜庆宫灯悬挂,即便是“冷宫”般的凤藻宫都显出几分喜气。凤藻宫上上下下的宫人们都巴望着,可今儿都十八了也未得解禁的旨意,个个忍不住在心里嘀咕,到底自家娘娘怎么得罪圣上了?竟是大年底下都不肯息怒。
抱琴刚刚从小茶房回来,手里捧着一碗黑色汤药,见几个宫人凑在一处交头接耳,尽管话音小,仍有几个字飘入耳中。一听这些人竟议论起娘娘,当即皱眉喝道:“背后议论主子可是大罪!几日不管你们,你们皮痒了不是?”
“奴婢们不敢。”几个宫人吓得扑通一跪,赶紧求饶。
“在这儿跪一炷香,好好儿醒醒脑子。”抱琴罚完便进了殿内。殿内空荡荡的,一应奢华的摆器都收拾了起来,先头那些属于妃位的东西也都被内务府收回,现今只是贵人的屋子,自然寒酸的多。抱琴见了忍不住心酸,又见自家娘娘歪在那里怏怏的没精神,忙走上前去小声唤到:“娘娘,药熬好了,吃药吧。”
贾元春昔日光艳的脸上失去了光泽,显得憔悴,满带病容。听了抱琴的声音,苦笑道:“我这身子已是这样,吃再多的苦药汁子又有何用?总归是好不了了。”
“娘娘……”
贾元春又说:“底下那些人随他们去吧,罚他们做什么?现在他们以为我还是娘娘,心中有所畏惧,若有一日知道我已彻底失势,那时岂不难为你。何苦呢。咱们在这宫里熬了这么年,不是早清楚小鬼儿难缠,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抱琴眼里已有眼泪,忍着哽咽道:“娘娘岂容他们议论!便是娘娘再失势,也是主子,若是任由他们,谁还听使唤懂规矩。娘娘就是心软,但凡娘娘心硬一些,也不至于……”
“可是又说傻话了。我能不管他们么?我当初就是为他们才进的宫,如何能不管?”贾元春说着也流下泪来。
抱琴忙劝解,又劝她将药吃了。
元春已是心若死灰,扭头闭了眼,任那药汤一点点变凉。
抱琴无奈,只得收了药碗,又见她不动,以为是睡着了,便命小宫女看着,自己收着药碗出去了。抱琴是元春身边第一心腹宫女,原本不需做这些杂事,只是她们在后宫这么些年,谨小慎微惯了,这等入口之物哪里放心交给旁人去做。尤其眼下元春处境不好,若有人趁机动手脚,冤都没处诉。
夜色已深,宫中各处都寂静下来,唯有宫灯照在地上拖出寂冷的影子。
元春睁开眼,殿中一片萧冷,依稀听到有说话声。大约是上夜的宫人在打发时间闲聊,只是无意识的听到“史家”、“抄家”、“宁国府”等字眼儿,使得元春警觉,起身走到窗边,悄悄听着外头声音。
元春越听心越冷,情绪起伏过大,竟觉得喘气艰难。
元春自从被降位禁足,外界消息一概不知,原来史家也被南安王爷之事所牵连,那南安王爷竟有谋反之意。想到自己先前所为,身为恐惧,又深为担忧,万一皇上迁怒了贾家……
“娘娘,娘娘你怎么了?”抱琴只是习惯性的夜间起来查看,竟见元春倒在地上,满脸涨红,双手拍着心口似喘不上气。抱琴赶紧唤人去通知皇后娘娘请太医,又去取备用的枇杷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