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见她确实是要出门,忙道:“你这是要去问你叔父?正好,一起去。”
“姑妈去问叔父,我找纯亲王妃打听打听。”王熙凤早先就没过去问王家,
听闻王熙凤登门,林青筠立刻猜出来意,命将人请进来。
如今王熙凤有四个月身孕,些微能看出痕迹,兼之因着担忧的缘故,脸色有些不大好。林青筠免了她的礼,命人看座上茶。茶是红枣生姜茶,里头加了点子蜂蜜,自九月底天气转凉,这便是她平日里喝的茶。
王熙凤也渴了,喝了两口觉得不错,又品了品,这才笑着说:“到底王妃讲究,一个茶也有这些花样儿。”
这哪里是她花样儿多,都是徒晏安排的。
林青筠没兜圈子,直接说出她的来意:“你是来问和亲使团的事儿?”
“我就知道瞒不过王妃,四妹妹、宝玉,还有我们二爷都在西海沿子,好好儿的和亲突然打起仗来,听到消息时我都吓死了,哪里还坐得住,只得来王妃这里打听点儿消息。旁的我也不敢多问,只是想知道和亲的使团有没有乘船出海?”王熙凤家祖上就是管各国朝贡贸易,对海上来往的事儿多少知道点儿,但和亲还是头一回经历,摸不准现在贾琏他们人在哪儿。这种牵涉到朝事的东西很敏感,况且皇帝为安全考虑,使团管理的十分严密,贾琏等人都不能同人私自联系。
“和亲使团很好,他们如今驻扎在广州,并没乘船出海。要和亲,总得先见到南安王爷,人没见着,其他的哪里会谈。外藩着实想的太简单了。”林青筠轻描淡写的说着,这其中的惊险却不为外人所知。
皇帝为着此回的事,连御前侍卫都没用,而是启动了暗卫。在和亲大船尚行驶在京杭运河时,暗卫们已快马兼程抵达广州,自广州乘船去了外藩。在和亲使团到了广州,暗卫们已摸清外藩关押南安王爷的所在,在外藩毫无防备时调虎离山,劫走了南安王爷,并将其带回京城。当然,回到京城的南安王爷只是一副身体。这还是好的,若南安王爷仍旧活着,将来的某天,皇帝会彻底铲除南安王府,如今好歹其母、其妻,其子女都还活着,且享受尊荣。
其实若要南安郡王活着回来亦可,毕竟打了败仗,亦可以此为由收回兵权。只是南安王府党羽亦多,极有可能以将功折罪恳请重掌兵权,况满朝上下,确实没人比南安郡王更了解西海沿子,皇帝不愿看到那样的情况。另则,西海沿子这几年越发猖獗,皇帝又得了一批好枪,希望可以趁此机会打的外藩再不敢生出狼子野心,一劳永逸。
王熙凤闻得和亲使团并没卷入战火,心下一松。
瞥见林青筠懒洋洋的坐在暖榻上,身上搭着波斯毯,腹部高高隆起,屈指算算,已有七个多月,便道:“王妃这胎怕是要生在腊月里头呢。瞧王妃面色红润,精神亦佳,可知小世子健壮。”
“怎地都料定是个小子。”林青筠笑笑,并没过多辩解。虽然她也希望头胎是个儿子,如此压力小很多,但旁人恭维倒罢了,樊术却说八成可能是小世子。太医们遇到贵人们诊脉,多半不敢说这话,樊术那天才辞行,顺手诊了一回,这才说出这话。又说但凡行医多年的大概都摸得出来,只是只能有七八分准。
“我倒盼着再生个小子呢。女人一辈子不容易,生不了儿子就没底气。以往我要强,总不肯承认,自从有了葵哥儿才明白一些事情是注定的。”王熙凤叹口气,想到过去那些年强撑着料理一家子大小事情,赔嫁妆,耗精力,不仅没换来一句好,反倒招骂招恨。如今生下了葵哥儿,便是一贯吝啬的大老爷大太太也常有东西赏她,又嘴里直夸她能干。
“你何必想那么多,总归有了葵哥儿了,便这胎是姐儿也不怕。况且还年轻,想要儿要女还不容易。”难得有人登门来,林青筠便与王熙凤闲聊起来。
王熙凤走后,林青筠在屋子里来回走了走,又朝外看了看天色,暗沉沉的,风刮的紧,怕是夜里要下雪。果然,到了下午雪珠子就噼里啪啦的下了起来,徒晏顶着一身寒气回来。现在外间儿脱了大氅,热水洗了手脸,这才进里间儿来。
徒晏习惯性的先摸摸她的肚子,问了她几句饮食休息如何,这才道出一条消息:“今儿我去宫里给母后请安,听说了一件事。昨夜贤德妃陪驾,御前失仪,被贬居偏殿,撤除封号,降为贵人。”
第72章
林青筠闻言一惊。
想着又疑惑:“昨夜的事?贾元春的事不是一天两天了,以往皇上都忍着暂不处置,怎么在和亲的时候曝出来?”
不管和亲的起因是什么,惜春去和亲乃是对朝有功,自然要惠及家族。按理来说,皇帝在宫中应当对贾家代表贾元春施宠才对,怎么会严厉发作了贾元春?况且贾元春那谨小慎微的性子……
徒晏解了她的疑惑:“这件事外人不知,父皇只与母后说了,对外称贾元春言语失仪被禁足,暗中封锁了其宫内人与外界通消息。至于降位的旨意并没发出来,等着战事结束再说。”徒晏喝了两口茶,凝视着茶汤,眼神微眯:“你道贾贵人为何触怒圣上?可还记得她曾与甄贵太妃走动亲密?”
“这如何牵涉到往事?”林青筠以为皇帝压着那些,是留着打算与贾家一起算总账的。
“她与甄贵太妃为一己之私,利用太上皇做了多少干涉朝政的事儿?皇上只是不愿一次动的太多,引得举国震荡,谁知她安分了些日子,又固态萌苏。自贾家四姑娘定为和亲人选,皇上便对她多有赏赐,也去往她宫里几趟。昨夜便是在她的凤藻宫,据说这位贾娘娘擅琴,然弹奏中几次三番失误,总张口欲言想说什么,又有顾虑不敢张口。后来为皇上奉茶,竟失手打翻了茶碗。”
林青筠听着,模模糊糊有了点儿猜测。
果然,徒晏冷笑道:“这几日凤藻宫里有什么人进出,皇帝岂会不知?有个小太监是甄顺嫔的人,两人一向没甚交集,却借着夜色偷偷摸摸去凤藻宫。那甄顺嫔在后宫已然失宠,日子过的艰难,定郡王妃略比她强一些,前两日正好进宫看过她。当初甄家左右逢源,不仅与定郡王府是亲家,与南安王府亦关系匪浅,此回定郡王妃便是受南安太妃之托入宫,借由甄顺嫔与凤藻宫搭个关系,想试探皇上态度。朝廷说南安王爷已葬身海底,老太妃不信,希望贾贵人去试探。贾贵人那般谨慎小心,哪里敢,可有把柄在别人手里,又是利益相关,使得她频频失仪。皇上将一切看在眼里,心下厌恶,这才借着机会将其降位贬斥,也免得那些人又闹出什么别的来。”
林青筠叹口气,也不去想贾元春结局,只是问他:“老太妃既有疑惑,难保不会私下里去查,哪怕查不出什么,传出来到底不好听。皇上就没对策?”
“皇上打算等战事结束,派船打捞南安王爷遗体。”
“……但愿南安王府得了消息安分下来。”若一直闹下去,皇帝可没那么多的耐心。毕竟就算南安王爷身死,后面还有一摊子旧账要算呢,皇帝不会让其威望依旧存于军中,老太妃等人越不甘,皇帝清算的越厉害。
宫中这则消息不为人知,徒晏虽告诉了她,却是信她能不传扬。她也清楚事情的敏感与轻重,别说贾家那边,便是黛玉都不能说。况黛玉怀孕呢,听了这些消息心情难免沉闷。
月底传来消息,战事结束,朝廷取得大胜。
这场蕴含权谋算计的战事终于尘埃落定,西海沿子诸小国注定要失败。且不说那些小国家人心不齐各有谋算,朝廷这边,皇帝一早就准备充分。
领兵的将领仍是启用驻扎于广州的原南安王爷部属,卫老将军为主帅,皇帝又从另外两地水师各调来一名副将从旁辅佐与督战,另有一支特别从火器营调集的兵士,配备了五十支最新洋枪,又有本朝仿造这些洋枪改进的燧发枪一百支,每支枪上都配备有锋利刺刀。这其中因枪支填充火药耗时的问题,有专门的填充火药的士兵,专门负责射击的枪手,每个枪手平均三支枪,足以保证突袭时连续不断的开火。皇帝亦将此次战事作为火器的试验场,他要看看火器在大型战事上的威力。
结果没令他失望,当水师打退了沿海诸小国,一旦登陆,火器营的威力就发挥了出来,一片枪火之中,藩兵竟是溃不成军无可抵挡,朝廷大军几乎不费吹灰之力攻入了王宫。此番回京献捷,被俘的几个小国的皇室成员们及重要大臣尽皆在列,这绝对是开朝以来绝无仅有的盛事。
此次战役亦有伤亡,卫老将军战死了。
言及主帅战亡,却是另有内情。
卫家是南安王爷一手提拔起来的,此番南安王爷出事,卫家父子亦察觉到异样,但事已至此,唯有乘着此回战事“将功折罪”。立功心切,卫老将军身先士卒,不幸中了流箭,伤及要害,其子卫若兰亦伤了腿。
皇帝看了战报,又听督军讲述了详情,便道:“卫老将军虽贪功冒进,但勇猛无畏,且此回大胜,便将功补过,不奖不罚。其子卫若兰,作战勇猛,功绩可嘉,擢升正五品武德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