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的鞋子早已经被她不停的挣扎蹬掉了,脚底仍因为痛苦而不停地蹬着地板。泽田纲子看着弥的肚子收回手,有些无措,却又感觉到一束冲天而起的火焰。她一愣,随后猛然反应过来是谁,不由得重重松口气,喃喃“……巴利安。”
巴利安来增援了。
弥无法感受到泽田纲子片刻的放松,她咬紧了牙关,决绝地深呼一口气试图强行把孩子生出来。她已经顾不了太多了,那口气停在她的胸腔里,在心脏中伴随着满腔母亲的勇气灼灼燃烧。她脸色苍白,眼眶又红得厉害,用尽全身力气地弓起了腰。
终于,温暖的生命从她身体里滑出来,发出降临世间的第一声啼哭。
泽田纲子手忙脚乱地扯过桌上的桌布去包住那个孩子,桌上的茶具摆式噼里啪啦地碎了一地。顾不上庆幸地哭出来的弥,泽田纲子凭着自己很久以前看的肥皂剧的经验,拿过弥手里被捏得几近变形的剪刀,剪短了孩子牵连着母亲的脐带。
“小弥,小弥你看。”泽田纲子把皱巴巴地哭泣的婴儿抱到弥眼前“是个男孩子。”
弥躺着,看不清孩子的模样,泽田纲子就把孩子放在弥脑袋边。弥看着闭着眼睛发出稚嫩啼哭的孩子,眼泪也不停涌出来。
泽田纲子也忍不住笑出来,可是刚放松起来的视线转回弥的身上,不停染红裙摆的血迹就映进了她眼底。泽田纲子呆滞了一下,张了张嘴“小弥……”她根本不会处理这种情况,满是惊慌无措“……你在流血!”
弥还在笑着,并没有多惊讶,她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不适合顺产。
产后出血,没有医生也无法输血,弥从一开始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弥伸出颤抖的手缓慢地抚摸身边宝宝温暖的皮肤,然后收回来放到自己的肚子上,她已经没有力气把另一个孩子生出来了。可是她不能什么都不做,如果她休克死亡,那剩下那个孩子怎么活。
“宝贝,你是哥哥。”她小声地对身边的小宝宝说“剩下这个不管是弟弟还是妹妹,你要保护他。”
弥的声音早就嘶哑,说话时也扯动声带仿佛将声带踩在地上磨砺过一般“爸爸和妈妈也许没办法陪你们长大了,但我们都很爱你们。”她说着,忍不住落下眼泪,却还要笑“真的,比任何人都爱。”
“小弥!”泽田纲子紧张地抓住弥的手。
“姐姐。”弥嘶哑着声音,由于疲惫脱力而半阖着双眼“拜托你,我撑不住了,求你……把另一个孩子取出来。”她努力聚焦视线,看向泽田纲子手里的剪刀“用这把剪刀,剖开我的肚子,救我另一个孩子。”
弥像被扔上岸的鱼一样努力呼吸着,却仍逃不过频临死亡“……求求你。”
泽田纲子呆愣在那里,像是被弥的请求完全震撼。她手里抓着的剪刀瞬间变得滚烫,让她忍不住手抖得落在地上“不行。”泽田纲子蹭的一生站起来,极力拒绝“我去给你找医生!我们去找医生!”
来不及的,可是泽田纲子自己都很清楚。弥身下的血泊已经开始汇聚,这样的出血量是等不到她去找到医生的。可是泽田纲子又怎么能真的下手做出那种事,她见过太多死亡,惨烈的血腥的,可从来没有弥这样的,她还在笑,身上却似乎萦绕了温暖的光,明明是在赴死,却充满了希望和光明。
“魔女!”各种不可能逼迫而来,泽田纲子只有抓住了唯一一个生机“你出来!你快出来!”
“你把我送来,是不愿意小弥一个人死在这里的对不对?”泽田纲子急迫地四下环顾“可是她要死了,她快要死了,你出来救救她!”
没有任何回应。
弥感觉眼睛沉重的厉害,失去血液的身体也逐渐冰冷,她快有些坚持不下去了。逐渐冷去的身体,只有肚腹中的小生命还是温暖的……生命?!宝宝?!
弥一下子被这个闪现在慢慢模糊的脑袋里的词激励,不甘心地努力睁开眼睛。她明明都已经脱力,整个人疼得厉害,可她还是伸手去摸索了掉在地上的剪刀,然后牢牢把剪刀握在手心。她还有一个宝宝,还没能看见这个世界,她不能放弃,绝对不能。
弥一只手艰难的握着刀尖比在自己的肚子上,另一只手努力稳住刀把不再颤抖,估量好和宝宝的距离后,毫不犹豫地将剪刀刺进了自己的肚子里。
那一刻大概是痛得想哭的,但是弥又很想笑,她眼前的世界已经有些模糊了,隐约能听见另一个世界里传来泽田纲子压抑的啜泣。可弥手上的动作又好稳,像是为了宝宝用尽她所有的能量。世界死寂的沉默下来,最后比孩子啼哭的声音打破。
弥还没有死,她听见泽田纲子的声音,是个女孩。
兄妹啊,真好,和纲吉希望的一样。
弥躺倒在地上,这个时候该顺应所有疲惫的闭上眼睛了,可她还微微睁着眼,气若游丝地想要痛苦的耗完最后一点生命。还有什么心愿吗?弥反问自己,眸底却忽然映出半浮在空中的人影。
带着面具的少女,黑色长发和同色裙摆优雅翩跹。魔女来按约定收回她的灵魂了吗?
可是透过面具的那双眼睛,平静的带着些悲哀。弥听见自己心跳得越来越慢,明明该死去了,可她还不愿意闭上眼睛“求你让我再看他一眼。”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发出声音了“哪怕只能听一听他的声音。”
好想再见他一面啊。
弥眼前的世界模糊了,谁都再也看不清,可是残存的感觉,察觉到了耳边的声音。
放轻了本就微弱的呼吸,心跳的声音逐渐消弭。耳边的嘟声之后,有人接起了电话,是刻入心底的熟悉。
“喂?”
阿纲,我听见了你的声音。
第一百三十二章
泽田纲吉醒来的时候,以为自己只是睡了一觉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了在另一个世界发生的故事,他仍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和同伴们一起并肩走过那些跌宕起伏的非日常。他梦见世界快要陨灭,十四岁的他被迫扛起了拯救一切的责任。
泽田纲吉醒过来看见自己黑色的棺材板和身边不知道枯萎了多久的百合时,察觉到了那也许并不是梦。他燃起火焰,发现大空指环还在自己的手上,推开了已经下葬的棺椁,衣服避无可避地染上泥渍,明媚的阳光照耀得人眼花。
脑袋迟钝地运转起来,泽田纲吉看到了同样接收到另一个世界的记忆后来迎接他的同伴们。
也得知了目前的情况。
他们现在都处在日本,白兰的人已经撤退,而弥还在意大利那边。
大概没有什么情况能比现在更好了,被白兰杀死的人都复活,白兰也放弃了他的计划。泽田纲吉看了看日历,发现已经到了十月,弥的预产期也在这个月。
他向同伴们询问意大利那边的状况,却得到了意大利那边没有任何回应的回答。原本弥应该在前一天出发,今天中午左右到达日本,可是不仅意大利没有任何回函,派出接应的人也联系不上了。泽田纲吉感觉有些不安起来。
泽田纲吉提前了回意大利的日期,现在的局势确实好得没有担心的必要,可他就是放不下心。
回去的前一晚泽田纲吉一直有些心神不宁,大概也是因为这样晚上也睡不着,好不容易半夜睡了过去,还做了一个梦。他梦见了弥,是少女时期的,带着温柔浅淡笑容的弥。
她坐在地上认真地编一条围巾,深蓝色的,非常眼熟。泽田纲吉就站在旁边安静地看着她。
弥编了很久很久,才把长长的围巾织完。她抬起头笑,然后轻快地朝他走过来。泽田纲吉以为弥要替他戴上,可是弥只是双手捧着围巾朝向他。那眼神并不是单纯的欣喜,而有些复杂地笑着。
泽田纲吉迟疑了,却还是接过了弥手上的围巾。
在他接过的那一瞬间,弥消失了。
很莫名其妙的梦,搞不懂缘由和涵义。泽田纲吉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上飞机前,泽田纲吉接到一个电话。
打的是他的私人手机,按说知道的人应该不多,而那些人大半都在他身边。来电的号码也不知是因为手机故障还是显示屏坏了而浮现一团乱码。泽田纲吉原本想挂掉,可是说不清的在意,他还是接通了这个电话。
“……喂?”泽田问道。
电话那边很安静,什么声音都没有。
‘喀——’电话挂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