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业笑了笑,没有说话,冯继忠便朝秦业和冯玉儿各拱了拱手,转身要出去。
“我知道冯大人事忙,只是瞧您有功夫在这儿发呆,为何见到我过来,不问一声尊夫人的近况?”他身后,冯玉儿淡淡来了这一句,她对冯继忠没有任何好感。
冯继忠这回立住脚步,转身对冯玉儿道:“在下曾听秦先生提过,拙荆与秦姑娘在一处颇受照顾,在下很是放心,只不知她如今可在苏州府?在下会尽快派人去接她回来。”
“回来?做什么?侍候你家老夫人?”冯玉儿轻笑一声,然后说道:“她本想来,不过被我拦了!”
“你……”冯继忠一时有些愠怒,觉得这个女孩非但不懂礼数,还刁蛮任性,只当着秦业的面,他又不能发火,正想拂袖而去,却被秦业挡住了去路。
“冯大人,可否留下片刻?在下小妹确实有话要和您说!”秦业依旧是笑眯眯的模样,
冯继忠无法,只能寻了张椅子坐下。
“冯大人,这些年可曾梦见过自己的女儿?”冯玉儿走到冯继忠跟前,望着他的眼睛问道。
“秦姑娘,这又是何意?”冯继忠防备地问道。
冯玉儿笑说道:“我挺好奇,若是瞧见她活生生站到您面前,冯大人将是个什么反应,会不会以为,冯婉瑜炸尸了?”
“放肆!”冯继忠终于一拍桌子。
“秦姑娘,今日家慈危在旦夕,若您没什么重要之事,在下恕不奉陪,便请先回吧!”
“那心如蛇蝎的老虔婆便是死了又如何?”冯玉儿高声道。
“秦姑娘该多积些口德,免得殃及家中父母。”冯继忠被冯玉儿气得快跳了脚。
“家母可怜,受尽夫家欺凌,若真有灾祸,小女自会挡着,”冯玉儿盯住冯继忠,“至于家父,那人不提也罢,只知愚孝,不分是非,连自己妻子女儿都护不住,可恨还不知错在了哪里!”
冯继忠没心情和这女子讨论她的父母,“秦先生、秦姑娘,告辞!”
秦业上来说了句公道话,“小妹,人家家中有事,不许在这胡搅蛮缠,若你有什么事,赶紧说来!”
“冯大人,我想见见您家那珠儿!”冯玉儿道。
“找她作甚?”冯继忠疑惑地问。
“今日我是来讨银子的!”冯玉儿讥讽道:“我大哥哪来什么五年前在金陵得人相救之事,不过是瞎编出来的,想不到您家这位大舅奶奶脸皮比城墙还厚,为了三百两银子,撒谎都不带眨眼的。”
“……”冯继忠吃惊地看了看秦业,秦业点点头。
冯继忠只好对外头道:“把周得财两口子都叫过来。”
这一叫便是好长时候,等冯继忠又派人去催时,才有人来报。
“回大人,大舅爷他们一家子都不见了!”
“可知他们何时不见的?”
来人嗫嚅了半天答不上来。
冯继忠不免生了气,喝道:“把周氏给我叫过来!”
冯玉儿笑了起来:“听说冯大人的母亲最疼爱侄儿,现在这侄儿当得可够孝顺,自已姑妈‘危在旦夕’,正是需要人尽孝之时,他倒是连个影子都没瞧见。”
这话着实更刺激了冯继忠,他最恨这小舅子一天到晚无所事事,还到处招惹麻烦,他冯继忠又不是傻瓜聋子,家乡平安县人给周得财起了个“周霸王”的绰号,冯继忠自是一清二楚。
只是老娘一向护短,冯继忠自己又是个得过且过的,这些年,他也没犯什么大事,自己也就没和老娘犟着,所以纵得那人越发没了首尾,虽然没有犯下大罪,但小错不断。现在到好,终于惹上了大事,人就被放跑了。
单福招供,嘉兴府王氏赌坊竟是秃头三一个窝点,冯继忠立马派人抄了赌坊,结果一瞧它账本,上面赫赫是周霸王的名字,竟是欠了几千两赌债。
这一回冯老夫人出了大事,冯继忠因为老太太向来好面子,隐瞒了她并非急症,而是差点被人勒死,然这心中犹疑,使他一直在踌躇,到底要不要为了追查凶嫌,把这事给曝出来。
里外事情都堆在了一块,周氏又是个帮不上忙的,冯继忠心乱如麻,便也没注意到,周得财这小子竟跑得无影无踪了。
“老爷,您叫妾身?”周氏轻轻飘飘地走了进来,见屋里还站着两个男人,忙低下头去。
第63章 冯家事
“你兄弟一家子去了哪里?”冯继忠问周氏。
“他们……他们……”周氏虽低着头,脑袋却晃来晃去,两手反复地绞着手上帕子。
“说!”冯继忠冷声说道。
“老爷,妾身着实不知道,他们去了哪儿!”周氏心一虚,立时跪在了地上。
“周姨奶奶,你最后瞧见令弟是什么时候?”秦业在冯继忠身后问了一句。
“昨儿个晚上……不……晌午,天没黑的时候。”周氏慌得脑子都乱了。
“他离开之时,竟没来和你辞行?”秦业好笑地问。
周氏先是嗯了一声,马上又摇了摇头。
“这么急着走,莫非是做了亏心事?”冯玉儿一直观察着这个周氏,太可疑了。
她皱了皱眉头,便道:“冯大人,不如叫家下仆人都过来问问,此事怕是不简单。”
冯继忠揉了揉生疼的脑袋,道:“把府里的人都叫到内堂来,本官有话要问。”
“老爷,这事看着妾身的份上,不,昏迷不醒的老夫人份上,就算了吧!”周氏愈发慌乱,干脆上去抱住冯继忠大腿,又道:“周家出了急事,他们才赶着回去的!”
“什么急事?”冯玉儿步步紧逼。
“都是亲眷,有事自要招呼一声,不如让你家老爷派人去瞧瞧,也好帮上一二。”
“这……”周氏六神无主,支吾了半天,才发觉不是冯继忠在问她,忙冲着冯玉儿道:“你哪来的,凭什么管我家闲事?”
“我哪来的?”冯玉儿突然拿出了那钗子,说道:“我呀,不巧也姓冯,还有……我叫……冯婉瑜,今晚来索命的!”后面的声音说得幽幽,能让人毛骨悚然。
周氏“啊”地尖叫一声,本来最近因为这事心虚,这时候听了,竟然翻了个白眼昏倒在地去。
冯继忠却整个人懵了。
秦业看着冷漠的冯玉儿,不得不去对冯继忠道:“恭喜冯大人,您亲生闺女回府了!”
冯玉儿冷笑一声,却走人了。
冯继忠还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
冯玉儿不想认冯继忠,但是随后得知冯老夫人晕迷的事,她还真想看看这人还能活多久,便进了府。
这一看,竟然是遇袭弄出来的。
心中疑团升起,再想周氏那慌张的模样,她突然勾起一抹笑,似乎是狗咬狗了。
这查出来让冯继忠难过难过也是好的。
※※※
冯府上下仆从在内堂聚齐之时,才发现在最上头站着的,是一个年轻标致的小伙子,而冯继忠却与另外一人坐在旁边。
“叫你们来,自是有事要说,”冯继忠叹了口气,指指那小伙子,道:“咱府里大姐儿如今回来了,她问你们话,一个个都不许隐瞒!”
仆从们面面相觑,皆知道自家老爷确实有个闺女,只是十多年前便没了,这怎么突然又冒出来一个?
“我便是冯婉瑜,你们贾氏夫人的亲生女儿,当日被人拐带离乡背井,今日既回来,自是要讨一份公道,”冯玉儿一笑,指着冯继忠说道:“如今你们这儿老夫人没了,暂时也没个人做主,他硬逼着我挑这个担子,自是不能推辞。”
人群里很快传来嗡嗡声,大约都在小声议论。
“咱们先拣紧要的说,今儿个老夫人出了事,却不曾想,她一向最疼的侄子连个头都没磕就没了影儿,这未免不厚道了些,可冯……父亲心善,反倒担心这位舅爷在外头吃了亏,所以昨晚谁瞧见过他,都说说吧!”
过了一会儿,就有人小心翼翼地站出来,说道:“姑……姑娘,小的是看后院的,昨晚丑时,小的见舅爷提着两个大包袱出了后院,后面还跟着舅奶奶和孩子们。”
“老奴是舅爷他们院的,”一个仆妇上前道:“因年岁大了,晚上睡得不深,昨晚老奴听到院门开了两下,先是有人进来,第二次门响之时,老奴好奇地瞧一下,确实看到舅奶奶领着孩子出了门。”
冯婉瑜点了点头,又问:“可还有人见过他们?”
众人却皆沉默了。
冯玉儿笑道:“好吧,这也就够了,知道他们拎着包袱自己走的,回头父亲对周家也就有了交代。”转头,冯玉儿问冯继忠,“父亲,可还有话要说?”
冯继忠挥了挥手,示意冯玉儿继续。
冯玉儿继续道:“大家都瞧得出来,父亲甩手掌柜,我娘也是个随和的,以前有老夫人当家,自是有她一手遮天,只如今老夫人躺在床上,咱们老爷夫人二位又都是好性儿,肯定拉不下面子做恶人,长此以往,这家还不得乱了?”
“我这些年在外头吃了些苦,什么魑魅魍魉也都见识过一二,自养成了有仇报仇、有恩报恩的性子,不过呢,凡事也得讲个道理,我不管你们以前是跟老夫人,还是跟着那个妾侍或是其他谁的,只要好好干活,本分做人,大家面上也不用撕开,父亲你认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