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袁子信死了,袁夫人有女儿女婿做帮手,便是没有名分,照旧是袁府的女主人,自己此后怕是再无生路可言。
就在那一刻,贾元春做了决定,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既然这样,死的那一个就必须袁赵氏。
想是袁赵氏也该到找死,这边众人在忙着给袁子信装殓,她倒想起弄什么画来陪葬,居然忙不颠颠跑了出去,贾元春一咬牙,假做头疼,对抱琴使了个眼色,便跟上了。
也是老天助她贾元春,府里人手紧,跟着袁夫人的仆妇将人送到正院门口,便被袁赵氏打发到别处帮忙,以至于贾元春和抱琴能顺顺利利进到里头,又能不费多少周折的,将没有防备的袁夫人扯倒在地,用了抱琴的腰带活活给勒死。
“袁赵氏确为我所杀,虽是一时义气,不过,我并无悔。”贾元春高声笑道:“这等骄横女人,竟连皇家都敢污辱,真是死有余辜!”
满座皆静,但是谁也说不出不对来!
真相明了,因为贾元春告了袁家,证据确凿,徒元徽下旨查抄袁子信府邸时,朝中舆论风向出奇地一致,这种完全可以被垢病为对功臣秋后算账的行为,不但未遭到百官任何反对,甚至还有不少人强烈表达了和仇乱忾之意,谁教袁子信那位年轻貌美又蛇蝎心肠的夫人贾氏在受审谋害亲夫一案时,当堂揭发袁子信背地有不臣之心呢!
皆说墙倒众人推,何况是袁子信这座早已塌得不剩瓦砾的墙,为了配合徒元徽查抄袁府的决定,不一时,便有官员上奏,将他们之间“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却敢怒不敢言”的袁子信如何骄矜不可一世,又如何随意插手政务之事一一向皇上举报,自然而然,袁子信的忠臣形象彻底崩了。
而原本以老实低调著称的袁子信女婿陶永真也随之遭人参奏,说他为官庸碌、不思进取,更是表里不一、行为荒唐,居然连自家岳母的侍女都引诱,实为无能无德之辈。
其实也怪袁子信老俩口不谨慎,查抄的人进到袁府后,不费吹灰之力,便发现了不少袁赵氏亲笔的,怨恨皇上昏庸不公,随意拆人婚姻的诗句,这中间还夹杂袁子信的和诗,表达他对老妻的深情怜惜,以及对皇上治理朝政一些作为的不满,诗归好诗,只是竟敢背后议论皇上,胆子也着实太大,而这些东西居然还给保留下来,更成了袁氏大逆不道的佐证。
孙鄞州在提判贾元春及其我抱琴斩监侯时,少不得告诉她们,袁子信已彻底成了逆臣,此中贾元春大义灭亲,自是立下功劳,只是她们主仆毕竟犯了杀头大罪,皇上定下斩监侯,已算是法外施恩。
便是如此,贾元春也表示极满意,谢过孙鄞州后,她和抱琴两个便随着狱卒回到自己牢房,并于几个月后,在菜市口一面铡刀之下,香消玉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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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度寒来暑往,秋收冬藏,日子竟如流水一般轻飘飘地划了过去,再掐指一算,竟是到了永明六年,而这时候,徒元徽已是三十有三,成为了他曾憧憬的,百姓心目中的贤明君主。
很快便要到万寿节,虽非徒元徽整寿,宫中上下仍旧细心准备,依照后宫之主冯玉儿的想法,徒元徽这皇帝当得着实辛苦,少不得寻些机会,好让他能松快一下。
这些年可谓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百姓皆称永明一朝堪比盛世,这歌功颂德之声虽不断,徒元徽却并没有被冲昏头脑,他很清楚,人越是富足安逸,便越容易不思进取,滋生懒惰之心。
作为一国之君,他并不喜好穷兵黩武,却始终存有居安思危之念,于是在大力鼓励农桑的和时,徒元徽少不得在军事方面,投入极大人力物力。
和时,为免出现将军们各霸一方、占山为王的局面,各地驻军每隔两年便要轮防,这些年徒元徽手下下几乎所有大小将军都挪过窝,唯有西北提督、现任福王徒元庭,竟是稳扎稳打,屁股动都不动,须知,西北军从老福王开始,便一直驻扎于此,若说占山为王,真是舍他们没谁了。
自然有大臣进言,福王的军队盘踞西北要塞日久,若一旦生出什么不可告人的心思,朝廷未必能迅速控制得住他们,长此以往怕于社稷不利,皇上还需提防为上,建议西北军也纳入轮防。
倒是徒元徽一语定乾坤,“元庭乃朕之幼弟,朕视其如亲子,这孩子为人厚道,最是忠肝义胆,又蒙老福王多年教导,朕若不信他,还能信何人?!”
那些被折腾得翻过来倒过去的将军们一片震惊,原以为徒元徽这位皇帝疑心甚重,这才想出轮防的法子,结果发现,只不过是自己未能得到皇上信任罢了,再一细究,当年徒元徽为了救徒元庭一条性命,连弘圣帝都给他关在东宫外,有了这份兄弟患难之谊,也难怪徒元徽信之不疑。
而今年万寿节进京祝贺的人当中,徒元庭是第一个由皇上亲自下旨召回的,理由是多年不见,皇上想兄弟了,要知道徒元庭如今刚过弱冠,这份荣耀竟是前无古人。
一时众臣们都在等着万寿节,正好借此机会判断一下,徒元徽对于臣子们的态度,哪些是最受他信任的,哪些是被搁置的。
后宫里头却没那么复杂,甚或是乏善可陈,这当然有李于徒元徽只娶了一个冯玉儿的缘故,着实没有人来与她相斗。
杏月如今成了给她打开外面窗户的人,作为几个孩子的母亲,杏月虽无法时不时进来侍候,不过只要一到凤仪宫,便会带来一大堆故事,说给冯玉儿听。
比如皇后娘娘这些年做了不少善事,一时慈名远扬,百姓敬佩娘娘贤德,甚至有自发给冯皇后立庙的;
一些些善恶有报,因果轮回的故事,自是让冯玉儿听得津津有味,大呼开心,然而今日杏月带来的一位故人之事,却很让冯玉儿叹了口气。
福王徒元庭不日便要回京述职,顺便参加皇上万寿节,自是无上的风光,相比之下,和在西北的徒元升因操劳过度,患上了严重肺疾,竟是久治不得愈。
鉴于徒元徽对徒元升的醋一直没喝完,冯玉儿并不敢触皇上龙鳞,请他对徒元升手下留情,不过私下还是让太医院准备了些上等治肺疾的药材给送去了西北,并嘱咐也不必说是谁给的。
万寿节即将临近,这日一大早,冯玉儿坐在镜台前,使劲地打量着镜中的自己,想着水涨船高,徒元徽每多长一岁,自己也是紧随其后,瞧着眼角隐约有了皱纹,也不知是谁把谁给催老了。
“娘娘这是在瞧什么呢?”何姑姑从外头进来,笑着问道。
“唉!上了岁数,可不就要人老珠黄了。”冯玉儿叹道,心里却满不服气。
“这可怎么说的呢,”何姑姑捂着嘴直乐,“娘娘这小脸儿就是天生不显老,瞧着比那些二八佳人还水灵,这天生丽质的就是不一样,您可不需这么自寻烦恼的。”
“真的?”冯玉儿从镜子后头瞧着何姑姑,迷惑到底谁在说谎,是何姑姑,还是那个死不要脸的徒元徽。
这就得说到头天晚上,冯玉儿尽心尽力地将徒元徽服侍到舒坦之后,两人便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起万寿节的事,接着冯玉儿不免感叹,岁月荏苒,光阴如梭,可卿和康安都要十二,却不料徒元徽摸着她的脸来了一句,“没想到我的玉儿也到了这把子岁数,可不都得老了。”
要知道冯玉儿如今最恨的,便是这“老”字,谁成想竟还有人存心提醒她,可不恶毒得紧,冯玉儿立时翻了脸道:“合着皇上的意思,还是臣妾把您给催老的?我这把岁数怎么着?莫非皇上心里厌烦臣妾这张老脸,何必故意敲打,有话不如直说!”
“你这婆娘,想是专宠日久,倒生起骄气来,我不理你!”徒元徽不悦地道,干脆翻过身,表示不想搭理冯玉儿。
“皇上可是心虚了,必是哪家大臣又送来了好闺女吧?”冯玉儿也背过身去,去他身上画圈:“您有这份春心,谁还拦得住您不成!”
“冯玉儿,你……”徒元徽就要喝她。
“果然是嫌我老了,连说句话都是不中听的。”冯玉儿照样顶了回去。
“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在后头做什么勾当,”徒元徽被激得不痛快,说道:“怎么朕御药房里的好东西全给皇后弄了去,这是惦记着巴结谁呢?”
冯玉儿立时坐起身,扳过徒元徽的肩膀,道:“把话说清楚,一个皇帝居然跟女人耍嘴皮子,羞不羞?”
“都仨孩子的半老徐娘了,还指望着外头有男人把你搁心里头?”徒元徽生气说道:“你可别表错了意,徒元升在西北又纳了一房妾,据说人长得国色天香,都给宠上了天!”
“半老徐娘?!”冯玉儿显然没抓住重点,只觉得被徒元徽嘲笑是老女人乃平生奇耻大辱,怒气直往上撞,干脆不管不顾地朝徒元徽身上拍起来。
大概早习惯了冯玉儿的招式,就着冯玉儿这股子泼劲,徒元徽一个鲤鱼打挺,将冯玉儿翻到身上,干脆都住她的唇,自是好好“教训”了一顿。
然而徒元徽没想到的是,自己随便一句“半老徐娘”,竟伤了冯玉儿的自尊,以至于她生生在镜台前坐了半个时辰,就觉得镜中那女人,果然是越瞧越见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