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薛姨妈仍面有为难,王夫人继续说道:“说来不怕妹妹你见怪,她们小孩子家家的,人情世故经历的少,哪里知道世事艰难,人心险恶的道理!还不是要我们这些做父母的,从旁指导,协助。我们元春,那是老国公在世的时候,就请了四个宫里的嬷嬷亲自教养,可结果又如何?如今还不是在宫里虚度?我实在不忍心宝丫头也和元春一样的下场。眼前既然有一条平安顺遂的康庄大路可走,为何偏要选那崎岖坎坷的泥泞小路?妹妹你仔细想一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薛姨妈被说服了,姐姐说得对,元春的条件洋洋都比宝钗好,如今还不是在宫里磋磨着,明明有一条更舒适安逸的路,为何要选择那条更艰难的路。
“姐姐说的对。我都听姐姐的。”
“既如此,你先瞒着不要告诉宝丫头,过几日,我再亲自跟宝丫头说,她落选的事。然后等几日,你再和她说起我们的安排,我想到时候,宝丫头一定会想明白,这是最合适也是最好的安排!”王夫人满意的笑了。“妹妹,喝茶。”
姐妹俩同时端起茶杯,相视一笑,喝尽了杯里的茶,达成了协议。
没过几日,荣国府里就传开了,薛家姑娘因为薛家公子打死人的事被上头知道了,被剥夺了小选的资格。下人们议论纷纷,梨香院内却是一片死寂。
薛姨妈看着躺在床上闭目不语的薛宝钗,无奈的擦着眼泪,“我的儿,你哭出来吧!哭出来也舒服些。”
薛宝钗紧闭着眼睛,不肯说话,也没有流泪。
薛姨妈有些心慌,她早知道宝丫头知道落选后会伤心失望,可是没想到竟然会这样严重,一瞬间,她有些后悔了。可是,事已至此,木已成舟,她现在后悔也没用了。只好打起精神来安慰宝丫头。
漪澜院中,林黛玉和史湘云也听到了此事,林黛玉叹了口气,“唉!其实这也是件好事,好好的女儿家,为何要去那样的地方呢?长年累月见不到父母亲人,这有什么好?大姐姐进宫这几年了,一点消息都没有,有什么趣呢!”
史湘云不以为然,“林姐姐,人和人是不一样的。我之蜜糖,彼之□□。”
林黛玉想想也是这个道理,“哎,云妹妹,你说咱们要不要过去看望薛家姑娘?”
史湘云摇摇头,“这个时候,我想她恐怕不想见到任何人吧!”薛家早在落选的消息传出来后,就已经放出了薛宝钗生病的消息了。
☆、第20章
好在薛宝钗就是薛宝钗,不过伤心了两天,就很快恢复过来了。这一日,薛姨妈端着一碗燕窝,“好孩子,快起来喝点吧!”
薛宝钗披着衣服坐了起来,脸上又是熟悉的端庄的笑容,“妈妈这是做什么,让莺儿端来就是了,何必劳烦妈妈呢!”然后接过碗,看了看,是血燕,不由得皱了皱眉,“妈妈,用白燕也就行了,何必用血燕呢!血燕珍稀,日后留着送人也是好的。”
薛姨妈笑了,“傻孩子,对妈妈来说,什么东西也比不上你珍贵。只要你好了,别说血燕了,要我的肉都可以。”
薛宝钗鼻子有些发酸,接着喝燕窝的机会低下了头,她不想让薛姨妈看出自己的脆弱。这次被剥夺资格,实在是她人生中最大的打击,所以她才会那么失态。
“钗儿,昨儿你姨妈找我说了件事,关于你的终身。”薛姨妈犹豫着说道,边说还边打量着薛宝钗的神情,希望可以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
薛宝钗正拿着勺子的手顿了顿,然后依旧慢条斯理的喝完了燕窝粥,莺儿适时端了清水来漱了漱口,然后拿帕子擦了擦嘴角,“妈妈请说。”
薛姨妈笑着说道:“你姨妈是替宝玉聘了你。”
薛宝钗眉心微蹙,抬头看向薛姨妈,“妈妈你说什么,我比宝玉还大两岁啊!”更何况,贾宝玉从头至尾都不在自己的视线里啊!就算不能小选,自己也看不上贾宝玉这样的人啊!
“我的儿!大一点又有什么关系,大一点以后才好管住宝玉啊!你想想,贾史王薛四大家族中,贾家为首,薛家最末。贾家是国公,薛家只是个舍人,身份上原本就是咱们高攀了。且宝玉那性格脾气,最是温和不过的,将来你们在一起,总比那喝醉了酒打老婆的汉子好多了吧!而且,你姨妈可是亲口和我保证了,日后,荣国府会由宝玉继承!”薛姨妈得意的说道。
最后这一句话彻底击中了薛宝钗的心,荣国府的女主人,她也会像姨妈那样,住在富丽堂皇的荣禧堂内吗?不,她比姨妈要好一点,她是光明正大的住在荣禧堂内,她是堂堂正正的女主人!
薛宝钗并没有怀疑王夫人的话,聪慧如她,早已经洞察了贾府的形势,大房势弱,二房势起,舅舅更是升了九省都检点,更何况大房至今无嗣,二房已经有了贾兰,贾宝玉更是老太太的心头肉,如此看来,二房获得爵位的可能性非常之大。
薛宝钗迅速在心里盘算着,的确,妈妈说的没错,这已经是我最好的出路了。
“我的儿,你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你说一声,我心里也有个谱啊!”薛姨妈急着问道。
薛宝钗闻言,羞红了脸,“妈妈你说什么呢!自古以来,婚姻之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女儿家自己做主的道理。妈妈尽管做主便是,女儿都听妈妈的。”
薛姨妈眼前一亮,知道薛宝钗这是同意了的意思,喜之不尽,“太好了,那我这就和你姨妈说去啊!乖女儿,你好生歇着。”说着,就匆匆离去。
薛宝钗见薛姨妈走后,叹了口气,莺儿不解的看着薛宝钗,“姑娘,好端端的为何叹气啊?”
薛宝钗摇摇头,“没什么,哥哥呢?”
莺儿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仿佛是出去了。这几日一直没回来。”
薛宝钗叹了口气,将被子往上拽了拽,胸口闷闷的有些疼,捂嘴咳了几声。“莺儿,你将冷香丸再拿一枚来。”
莺儿脆生生的应是,然后下去了。
薛宝钗心中复杂不已,哥哥是个没笼头的马,无人管束,性子又直,被人一挑唆就会闯祸。进宫这条路眼看着是不行了,眼下,只有依附于贾府,借着贾家和王家的势,才能庇护得了哥哥!罢了罢了,妈妈一心想促成此事,宝玉又是那样温柔的性子,虽然有些软糯,不过这样也好,这样才有自己发挥的余地。再者前面还有姨妈为自己铺平道路呢,到时候宝玉继承了爵位,自己就是名正言顺的贾家女主人,自己最终会成为老太太那样的人!到时候,再给哥哥找个高门大户的媳妇,能管束的了哥哥,日后也可提携薛家,使得薛家复起,重现祖上昔日的光芒!
薛宝钗想到这里,心中一阵激动,却胸闷的更厉害些了,咳嗽的也厉害了不少。恰好莺儿端了煎好的黄柏,见状忙放下黄柏,从柜子里拿出一个木匣,打开,立时屋内异香扑鼻,莺儿拿了一丸,送于薛宝钗服下,薛宝钗将冷香丸含在嘴里,用黄柏汤送服。方才觉得好受了些。
“姑娘,这冷香丸真不负其名,真好闻,连姑娘身上都沾上了。”
薛宝钗喘匀了气,方才开口,“莺儿,这冷香丸还有多少了?”
莺儿想了想,“咱们从南边带来时共有三十三丸,这几日,姑娘身子不适,拿了三丸出来,方才姑娘服用的就是第三丸了。”
薛宝钗闭上了眼睛,“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我想歇一歇。”莺儿点点头,收拾好东西出去了。
薛宝钗躺在床上,却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这冷香丸原本是那癞头和尚给的方子,药引子也是他给的,彼时薛家正在盛时,撒了多少银子,使了多少人,天南地北的,二三年的工夫才配齐了,共制成了五十丸,这些年已然没了二十丸。等这三十丸冷香丸吃完了,自己该怎么办?
如今的薛家,已经没有了当初的财势可以凑齐那些花儿朵儿的了。而且,就算真的凑齐了,可那和尚给的药引子只有一包,将来可到哪里寻去呢!父亲在世时一直教导自己要冷静自持,就是希望能凭自己的力量压制住胎里带来的热毒,自己终究辜负了父亲的一番教育。
薛宝钗睁开了眼睛,今日已经选好了日后要走的路,那么,自己就要心无旁骛,一心向前了。眼下不过小小的坎坷,自己就迈不过去,日后如何重振薛家?
薛宝钗打定主意,开始静心养神。而与此同时,贾府下人中间,赫赫扬扬的金玉良缘的说法开始悄无声息的流传开来。又过了几日,从周瑞家的口中更是传出了那神乎其神的冷香丸。引得漪澜院中的林黛玉生了一场闷气,好在经过魏嬷嬷、蒋嬷嬷的劝慰,她很快就释怀了。
至于史湘云,她是不知道此事的。因为此事的她,史家凳子还没做热,就被人接到了南安王府的后院。
看着面前正满眼慈爱看着自己的老太妃,史湘云有些茫然,她这是第一次知道,自己和男安太妃还是有些关系的。
南安太妃笑着招手示意史湘云站到自己身边,然后拉住史湘云的手笑道:“我是你母亲的堂姑母,你可曾听说过我?”
史湘云老实的摇摇头,事实上,关于外祖家的事,的确没人跟她说起过。